我的心在白天出發（七首）

張抱巖

中年的場景，仍鋪展著夢

他的手從小說的一個細節，伸出

愛撫。還貸。告別。

從事著火熱而嶄新的生活

習慣肉體的消失

在傍晚，不再為剛發生的悲痛

變成憤怒，難以平靜的豹子

你有沒有獨自站在深夜的高樓

俯視空無一人的幼兒園

盡管已失去亢奮的青春

當你仍囚在消失的地方

沉思，眺望和發呆

還能找到一個參與過的根據地

哀樂中

升起的一段歡喜之音

剛出現的月亮啊昨晚已隱匿

下課和上課的鐘聲持續著

交織成世界的同一個聲音

和你切磋，請包涵

我的生活，第38次交手后

變得老練。

走同一條路，我找到了

很多次美妙的走法

除此，我掌握了苦難的秘訣

我喜歡石頭的沉穩

它在一個傍晚給我授課

我第一次活著，和你們一樣

其他人活過又死去

和我的大相徑庭

也就是說，我與你同行

卻并不駛向同一個地方

我想讓小區的保安說說夜色的秘密

黑夜落下來，按鈕啟動幾次

放進幾個人。他們的性別，職業

面孔，衣著，有沒有在燈光里觸動

過內心。點香煙的手數過薪水

此刻，和妻兒的手分割兩方

參與下半夜的泡面行動

躺在椅子上，看手機打發時間

我想到那些樹，河流，蒼鷹，平原

都具備守夜人的品質

我愿守夜人都有詩人的稱號

聽見蛙鼓也覺是晚歸的腳步聲

安靜形成前，那些車輛漸行漸遠

騰空的街道如剛出生的嬰兒

我們的住所朝著新一天敞開著

守夜的事物得到夢的撫慰

他們的心閃著光，排成了星辰

我在傍晚的高樓

看見寺廟后院的荒地上

在升火。

淡淡的煙彌散開來

給我的啟發很大

到了深夜，我聽見蛙鳴

在擂動小鼓

這樣的安慰，十分難得

白天我去過的地方

到了晚上，我挨個復述它們的

名字

我勞作的時候，你們都在看著

我緊張勞作著，我剛剛從去過的

那里回來

買了八棵冬青樹

栽在外公的墳地四棵大的

栽在外婆的墳地四棵小的

八棵冬青樹被誤認為八棵松柏

我和老馬挖土

他帶著兩把

鋒利的鐵鍬

一鍬一鍬將松軟泥土堆在

墳身上

墳漸漸變大

傍晚落日照在泥土上

這近似于跨越時空的交談

勞作被鍍上金光

平原空曠

像死亡后的寂靜

我突然想到它

寬闊之海

我曾見證過它的寬闊

為了再次見到它

我拿起一支筆

要將其從另一個地方

寫出來

我的徒勞給我啟示

我經歷的，那些消亡的事物

一直伴隨我左右

像啟明星的光

從未離開過

那深邃的夜空

我的心屬于開的花綠的葉

屬于來自世界的各種聲音

它是一所幼兒園

是星期天的鳥落在叢林中

它接受光線的年審

趕很長的路

上孤獨的車牌

我的心俯瞰來路

走在自己和別人走過的路上

有時為自己查勘的事物戰栗

有時安靜在河面上閃著光

我的心帶著我穿梭和流浪

在人群中找一條縫隙

它推開門，它愛著我

它忠誠無比，喜歡第一次

像一匹斑馬獨自走過斑馬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