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貴州遷居西安之后,首次稍具規模的酒局來自于西安文友的相約。本以為飯點時間湊得上,但我還是低估了古都之大,倒騰幾次地鐵之后,到達時晚了半小時。一進包間,挺大一張桌,大約能坐20來人吧,到的人卻只有一半,桌上也沒有熱菜,顯得空空蕩蕩的。當晚主菜是羊肉,只不過,羊肉上來之前,就著涼菜,大伙已經喝得相當嗨了。后來我才知道,在西安宴席上,熱菜上來之前,會有相當數量的涼菜,無論寒暑,皆是如此。話說,不先喝點酒,這涼菜怎么打發呢?各地飲者對下酒菜的需求,的確大有差異。
為向我這位從夜郎故地遷居大唐故地的朋友表示歡迎,文友們頻頻舉杯。開始還琢磨著不能喝得太嗨了,以免不勝酒力出洋相。但其間文友不斷入席,一輪又一輪地掀起敬酒高潮,也只能客隨主便了。開始斯斯文文,拱手舉杯,稱兄道弟,后來呢,則是幾個人圍成一圈摟著肩喝了,酒話越來越多,酒杯端得越來越久。喝的什么酒我現在已經不記得品牌了,只記得朋友們舉杯時都要打趣:貴州是出好酒的地方,所以,今天我們喝的只是感情。還有一位文友每每在酒局上宣稱:中國白酒里,除了貴州酒,其他酒都不值得一喝。我心想:這家伙,居然這么高調地宣告,肯定是喝高了吧。不過,觀點我倒是認同的。
人的遷徙,其實如同一棵樹的移植,開始你是孤零零的一棵,后來,就慢慢地和周邊的植物發生聯系了,融入了植物群落,再后來就融入了生態系統。喝酒同樣如此,酒之于人類,也就是個社交的助興輔助而已。除非自己作東,咱總不能在應酬中只喝家鄉酒吧。每每席間有朋友夸贊貴州酒,我總是開玩笑說:“在西安這個古都,貴州人總算找到了點文化自信了。”不過,遷居西安近四年,我也發現,貴州醬香酒的認同度不斷在增加。在我的西安朋友們里,他們張羅的聚會,越來越多地使用貴州酒。甚至有一位文友,還跑到貴州考察了一家規模頗大的酒企,做起了代理貴州酒的生意。生活在貴州的時候,并沒有多么強烈的家鄉物產概念。在西安生活,貴州酒卻成了最生活化的家鄉符號了。
與西安朋友聚會時,來自家鄉的酒自然會勾起鄉愁。而與在西安打拼的同鄉們相聚,家鄉的酒更是歡樂的來源。一次酒局,帶動另一次酒局,不斷擴大延伸,幾年下來認得的貴州同鄉竟有近百人。
在西安的貴州同鄉年末聚會總是特別盛大。有時候,甚至需要一張能坐下40來人的大桌。席間,貴陽話、興義話、水城話、凱里話、銅仁話、畢節話……貴州方言逐一亮相,甚至在酒酣之時,還能聽到用貴州言話唱的酒歌。酒,肯定喝的貴州的酒。菜呢,同鄉們也特別努力地向家鄉菜靠近。有一位來自印江的同鄉,在西安的三橋開了一家黔菜館。我第一次去是在晚上,夜色中,一棟二層民居,相當不起眼。走進去,好家伙,餐館里,貴州口音此起彼伏。等菜上來,酸湯魚、臘豬腳、炒臘肉、炒沖菜、羊肉粉……好家伙,居然還有折耳根,讓人味蕾徹底復蘇。問這位同鄉,咋想起開這個店。他告訴我,完全是因為自己覺得吃不慣西安菜,才開黔菜館的。沒想到,開張之后,同鄉們都特別支持,黔菜的生意也就這樣慢慢地做起來了。去年年末,又有貴州的同鄉約聚餐,他們不僅弄了個平臺專賣貴州酒,還在黔酒展示廳之外,請了貴州的廚師,從貴州弄來食材,弄了幾個包間專用于貴州同鄉宴請聚餐之用。既慰藉了鄉愁,又衍生了商機,也是蠻好的事。
家鄉人,家鄉話,家鄉菜,家鄉酒,就這樣把在西安的貴州同鄉聚在了一起。有年長的同鄉,來到西安已經三十多年,還有年輕的同鄉,其實是生在西安長在西安,屬于黔二代,甚至不太會說貴州話了,但只要是聚在一起,貴州菜、貴州酒就是最好的媒介,會讓大家一下子變得親近起來。每一次同鄉的聚會往往是時間最長的,告別之時皆是燈火闌珊。剛從熟悉的貴州鄉音中抽離,一個人走在西安街頭,一下子淹沒在西安話的腔調里,想起席間的歡樂,也就覺得異鄉的萬家燈火有了許多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