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能清晰辨認出35年前的一種香,并且精準還原,茅臺酒首席勾兌師王剛是其中之一。
在2021年歲尾的某個瞬間,王剛有了歲月倥傯、時光翩躚之感。
王剛已過天命之年,眼神剛毅,身材消瘦,由于工作原因臉頰常年微微泛紅。
作為茅臺首席勾兌師,他對茅臺酒的滋味熟記于心,觀色、聞香、搖杯、細品、慢咽、回味,在勾兌實驗室里反復用酒杯和量杯勾兌“時光”。
實驗室的燈光落在臉上,回味的時候,他偶爾會有一些晃神。
這種感受是與他的年齡無關的。那是當他捧著新一代茅臺酒珍品佇立在“茅酒之源”的臺上,隔著人群與父親王道遠對視,扎進記憶的長河中,一種被時光忽然擊中才有的感受。
杯中情之珍
父親王道遠的工作,對少年王剛來說,是神秘的。
“他總是很忙,身上經常還會帶有酒的香氣。”那時候的少年和母親一同住在離茅臺十多公里的鎮上,對父親的工作一無所知。
彼時,他并沒有想到,多年后,他會和父親站在同一個實驗室里,并肩把歲月勾兌成美酒。
“感覺很奇妙,酒在父親手里好像有生命一樣,一搖一兌間,廠房就會芳香四溢。”回憶起14歲那年被父親接到茅臺鎮居住,第一次走進父親工作車間時的感受,王剛說,父親好像是一個魔術師。
從那時起,王剛就對父親神奇的勾兌技藝無比向往。
1992年,王剛進入茅臺酒廠工作,但他并沒有直接進入勾兌室工作,而是被安排在了制酒車間。
時間會讓人遇到許多偶然,但站在時間的節點上,每一個當下都是過往的必然。
造沙、下沙、翻糧、上甑、取酒……“苦得很!”回憶起初進茅臺的日子,王剛記憶猶新,“但就是體會到了茅臺酒基酒生產的不易,所以在勾兌時,每一滴基酒都舍不得浪費。”
在茅臺,年輕人的踏實、好學總是容易被發現,何況是有著嘗酒天賦的上進青年。
這一次,發現王剛的,正是他的父親王道遠。
作為茅臺酒廠赫赫有名的勾兌師,王道遠需要尋找一個“接班人”,他看中兒子的堅韌、能吃苦,向當時的廠領導申請將王剛調到酒庫車間(勾貯車間前身)。
父子成了師徒,王剛開始走進父親的熱愛。
“從來沒有勾過酒,也不清楚每個輪次的香氣、特點。”成長之路并不會一帆風順,王剛年紀小,又沒有經驗,盡管有父親手把手的指導,但是勾出的酒從沒有得到過認可,讓這個年輕人有些泄氣,甚至產生了抵觸的情緒。
“你是新人,本就要多多學習。”王道遠常常這樣告誡兒子。
王剛也說不上來父親在實驗室指導過他多少個日日夜夜,到底品嘗過多少杯他勾兌過的酒,看到父親對工作的認真和負責,王剛想:“再等等吧,會有結果的。”
“摸索了兩年多,每天至少喝20多杯,才有一個基本的了解。”
他記得那是個冬天,他從早上一直待在實驗室里,勾兌出了四五個酒樣,自己反復聞香品嘗后,鼓足勇氣請父親來品嘗。
“父親端起一杯品嘗過后,還需要回味很久,幾杯下來,等了很久。”幾個小酒杯并排放在實驗室幾百個基酒瓶子的前面,王道遠不慌不忙一杯杯地看聞品鑒。

看著父親的側臉,王剛度秒如年,內心里都是激動、害怕、羞澀、期待、焦急撞在一起,馬上就要沖出喉嚨。
王道遠話不多,品完樣酒后,再單獨拿起一杯來,又品了一口。“有點像學生在等期末成績。”王剛笑道。
他也說不清楚到底等了多久,也許是一刻鐘,也許是一個小時,父親把那杯酒樣遞給他,微微點頭,淡淡地說了一句:“就這樣勾。”
實驗室里靜悄悄的,王剛的心里卻響了個巨大的“春雷”。
他知道,他等到了。那種勾酒帶來的幸福感和自豪感,第一次烙到了這個年輕人的記憶中。
從那以后,王剛請父親品嘗的酒樣越來越少,從一天三四次到兩三天一次,茅臺酒的滋味已經刻進他記憶的感官中。
“如果沒有父親,就沒有現在的我。”王剛現在已經是茅臺勾貯車間里不可或缺的靈魂人物,談及多年來的勾兌事業,他每次都要強調父親對他的幫助。
于他,王道遠是父親,也是師傅。他有兒子對父親的尊敬,也有晚輩對前輩的崇拜。
品酒杯之珍
“近水樓臺先得月。”如今王剛經常這樣開玩笑。
他的“得”,一方面來自父親手把手的指導、傳承,基因里早已融入的勾兌天賦;另一方面則是勾兌與生俱來跟嘗酒不可分割的關系。
王剛記得,王道遠的身上總是背有一個指頭大小的不銹鋼酒杯。
這個小酒杯,是王剛最初對于茅臺酒的幻想。
“父親勾過很多酒,在庫房的時候,他經常用小杯舀一點點給我嘗,讓我用心去感受茅臺酒的味道。”王剛也說不清楚在喝下每一杯酒樣前對“酒味”的幻想,他的記憶里更多的是品下去后香和味的協調,入脾、入心,百轉柔腸沁人肺腑。
嘗酒的時候,王道遠總會和兒子說起一些年輕時的事情。
“我進廠的時候,專門勾酒的就四五個人,班組都是用牛車、馬車運送基酒,有時候我們還要自己背著背簍去庫房取酒嘞。”

醬酒是重資產行業,它難以速成,必須經過時間的沉淀。茅臺作為白酒行業的頭部品牌,更是要在艱苦的條件下,釀造出歷久彌香的酒。
因為,時間站在它這一邊。
1986年,茅臺酒廠經濟改革和質量管理初見成效,茅臺酒廠基酒產量達到了1267噸。酒的儲備增多,為適時推出比普通茅臺酒品質更好的產品提供了可能。
作為茅臺酒廠內經驗豐富的勾兌師,王道遠參與了1986年茅臺酒(珍品)的勾兌工作。白日里身上背著一個小桶,到庫房里取酒,分給大家勾兌;到了傍晚,則拉上班組的人一杯杯鑒定,選出最好的樣酒。
“沒有刻度,只能用這個小酒杯來計量,一杯就是5毫升。一年最多要勾3噸的酒。”王剛不知道,早在那時,給他嘗樣酒的小酒杯就一直掛在父親身上,陪伴父親的年頭甚至比他還長。
在勾酒這件事情上,中國人的理念是“酒是陳香”,這是時間帶來的變化。就在剛出爐的時候是剛烈的,隨著時間流逝它會變得醇厚,但這不代表它失去了個性,而是更加內斂、更有內功。醇厚的老酒,再去以新的比例勾調新酒,形成時間帶來的新的價值。
不僅僅是酒,也是人。
無論現在的工藝、現在的科技多牛,多么能速成,勾兌工作還是要依靠勾兌師豐富的勾兌經驗和靈敏的感官來判斷。
王剛今年51歲了,在勾酒這件事情上,面對父親,他仍然是一個好學的學生,會常常同王道遠交流勾兌的心得和體會。
“我和父親住得很近,走路就十多分鐘。每個星期我都會回去陪父親聊聊天,喝上幾杯。”王剛說,家里備幾個小酒杯,父子倆小酌時,也會模擬勾兌的過程,佳釀在幾個酒杯間來回流動。
80歲的王道遠已經滿頭銀發,卻坐得很直,說話中氣十足,當年被王道遠用來舀酒的小杯被他做成了鑰匙扣,隨身帶著,和鑰匙不時相撞,叮當作響。
勾酒心之珍
時光回到2020年的那個路口。
王剛忽然接到開發新一代茅臺酒(珍品)的任務。
“雖然時隔35年,但是能和父親做同一件事,讓我很激動。”說這話時,王剛的眼睛里都是光芒。
歷經時光更迭,如何讓“經典”重生,并賦予時代新意。面對赤水河谷升起的冉冉白氣,王剛想了很久。
他刻意地沒有告訴父親自己要勾兌新一代茅臺酒珍品的事情。
“是想給父親一個驚喜嗎?”面對我們的問題,他笑而不答。
他幾乎是住在了勾兌室里,認真比選每一壇基酒,精心選出用于勾兌珍品的每一支基酒樣品,通過一次又一次的品評、勾調、再品評,進行了逾千次的組合添加和對比嘗試。
遇到的困難也不少,基酒之間存在著細微的差異,所有的過程只能依靠王剛的感官和經驗。“遇到問題的時候,就去和父親交流一下,他是師傅嘛。”
王道遠只知道兒子那一段時間很忙,相聚的時間都少了,見面的時候也常常看到他鎖著眉頭,在想著什么東西。
“不能把茅臺酒的檔次做低。”王道遠這樣叮囑兒子。
作為父親的徒弟,和父親所處的時代不一樣,王剛面對的是茅臺酒更大的市場、更多的種類、更為挑剔的消費者。
他常常一坐就是三四個小時地勾兌基酒,除了嘗酒之外,還要把用酒類別、數據統計出來,進行小樣品評,勾兌好后還要進行感官檢測,有問題要經過微調。小勾完成后進入大勾,每次大勾形成后,還要取樣送質量部進行理化指標檢測。
在經過多次反復嘗試后,王剛方找尋到了最佳的配比用量,確保每支基酒的風格特征都能充分表達和融合,達到完美的平衡。
“酒樣通過的那一天,好像又回到父親對我說‘就這樣勾’的日子,轉眼間,三十多年都過去了。”經過歲月的醞釀,現在的王剛就像一壇老酒,有了自己的厚重。
于他,酒早已在生命中不可剝離。每當舉起酒杯對著光時,每一個酒品所呈現的色澤,就像是他的人生一樣,一眼看到底的透明,但細品之下,每一縷香氣、不同的口感,又都在展示無盡神秘和魅力。
“勾兌工作是一個技術性含量比較高的工作,在勾兌工作中,我真誠對待每一滴勾兌出來的酒,讓它擁有生命和靈魂。我也很享受這個過程,這里面融入了自己深厚的情感,這不僅僅是對自己事業的喜愛,也是對茅臺深深的愛戀。”
2021年的歲尾,王剛帶著父親一同參與“珍品之夜”暨53%vol 500ml貴州茅臺酒(珍品)上市發布會。作為新老一代的茅臺酒珍品開發者,茅臺集團給父子倆各送了一瓶新一代的茅臺酒珍品。
直到這時,王道遠才知道,兒子前段時間的忙碌都給了這一瓶新一代的茅臺酒珍品。

1986年開發的茅臺酒珍品,是通過在經典茅臺酒中遴選而得,萬里挑一,因而珍貴,因此被命名為“珍品”。
新一代的茅臺酒珍品,沿襲了“酒品至珍”的理念,體現的是茅臺最一流工匠的精湛技藝。
“我是1986年的過去了,現在2021年看兒子的了。”王道遠眉梢眼角染上層層自豪。
彩燈流動在王道遠手上的那一瓶珍品上,時光淌過35年。
除了體內的相同血液,這兩個男人之間流動的還有世代相傳的技藝、家的溫度,以及刻在骨子里的勤勞和堅守。
我們問王剛,在臺上的時候想到了什么。
“和父親站在一起,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父親把我扛在肩上看電影。”他還記得,父親衣服上有酒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