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王宗元
“我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各地區自然資源稟賦差別之大在世界上是少有的,統籌區域發展從來都是一個重大問題。”[1]進入新時代以來,黨中央立足于構建中國協調發展的大格局,就如何解決區域均衡發展問題精準施策,統籌布局,推動新時代我國區域協調發展取得歷史性成就。黨中央把實施區域協調發展戰略作為國家重大戰略之一,我國區域協調發展邁入歷史新階段。從理論、歷史、現實和實踐四個維度解讀新時代的區域協調發展戰略,對于實現我國經濟社會健康協調發展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
馬克思、恩格斯認為,一方面,區域之間發展的不平衡現象是由于各地區資源分布差異所帶來的必然結果,“在國和國、省和省、甚至地方和地方之間總會有生活條件方面的某種不平等存在,這種不平等可以減少到最低限度,但是永遠不可能完全消除”[2]。在他們看來,區域發展的懸殊差距不可能跨越客觀條件的限制而被完全消除,在差異化條件下實現最小發展差距是最佳的區域發展狀態。
另一方面,對于如何緩解區域發展不平衡,馬克思、恩格斯提出了三條建議。一是合理布局工業生產。科學技術的進步及其應用,使得資本主義大生產脫離了具有自然資源優勢的鄉村而遷往城市(或者是工業發展將廣大鄉村變為城市),但“每個工業資本家又總是力圖離開資本主義生產所必然造成的大城市,而遷移到農村地區去經營”[3],這就造成了工業在城鄉之間分布不均衡的狀況。針對這種矛盾,恩格斯設想未來社會必須充分利用國家宏觀調控的手段,實現對生產布局的統一規劃和對生產力的計劃協調。只有這樣,才能確保工業本身的成長,帶動生產要素及其周邊區域的發展和進步。
二是地域之間合理分工。通過考察工場手工業與社會內部分工之間的關系,馬克思指出了從家庭分工到社會分工的進化過程:“在家庭內部,隨后在氏族內部,由于性別和年齡的差別,也就是在純生理的基礎上產生了一種自然的分工。隨著共同體的擴大,人口的增長特別是各氏族間的沖突,一個氏族征服另一個氏族,這種分工的材料也擴大了”[4];同時,由于分工所造成的不同共同體之間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的不同,隨著越來越密切的經濟聯系,產品轉化為商品的交換也就成為必然。馬克思認為,這一切都是“城鄉的分離”的結果,即不同地域的分工造成了交換。因此,只有實現不同區域合理分工,充分發揮各自優勢條件,才能促進地區之間經濟聯系,有效緩解生產效率的差異,進而實現整個社會的協同發展。
三是推動城鄉融合發展。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促進城鄉共同發展是進行區域經濟建設的客觀要求。馬克思指出:“消滅城鄉之間的對立,單靠意志是不能實現的,取決于許多物質前提。”[5]恩格斯在《論住宅問題》一文中指出,消滅城鄉對立是工農業發展的實際要求,隨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廢除和剝削階級的消滅,城鄉對立的經濟基礎也就隨之消失;在此前提下,再通過平均分配全國人口,實現工農業生產的緊密聯系,擴充交通工具,進而消除城鄉對立,實現城鄉協調發展。
作為馬克思主義政黨,歷屆中國共產黨領導集體在汲取馬克思主義區域協調發展思想的基礎上,結合社會主義革命、建設和改革開放的實際,開啟了區域協調發展理論和實踐的探索新篇章。
新中國成立初期,我國區域發展不平衡的問題十分突出。當時,全國77%以上的工業集中于占國土面積不到12%的東部沿海地區,廣大西部地區的工業生產總值占比僅有9%。[6]為盡快解決工業發展不均衡的問題,黨中央對促進區域協調發展進行了初步實踐,為此后探索適合中國國情的區域發展道路提供了經驗借鑒。1956年,黨中央提出要正確處理沿海工業與內地工業的關系,實行充分利用沿海工業與大力發展內地工業相結合的方針,并將其提升到國家戰略的高度,以此平衡工業布局,帶動西部地區發展。進入60年代,國際形勢風云詭譎,我國面臨嚴峻的政治經濟形勢,中共黨中央從維護國家安全利益出發,開始大規模的三線建設,大力發展內地的鋼鐵、化工、機械等重工業。盡管三線建設的初衷是備戰,但這一計劃的實施為改善我國國民經濟空間布局結構,促進廣大中西部地區的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不難看出,這一時期我國的區域協調發展思想是綜合考量平衡工業經濟布局與構建穩定戰略后方的現實需要而提出的,其目的在于使加快國家經濟建設與鞏固國防安全并行,呈現出鮮明的時代特征。
改革開放讓我國進入了建設現代化國家的新時期,黨對如何推進區域發展有了更加清晰和完整的思路。黨中央領導在集體吸取新中國成立初期“均衡發展”思想的基礎上,提出了優先發展沿海地區,隨后帶動內陸地區發展,最后實現東西部地區共同發展的“非均衡”發展理念。即“讓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區先富起來,大原則是共同富裕。一部分地區發展快一點,帶動大部分地區。”[7],要做到“先富帶動后富”,必須依靠改革開放,堅持“兩個大局”原則:一方面,沿海地區要發揮位置、技術等先天優勢實現率先發展,廣大內地要顧及這個“大局”;另一方面,沿海地區發展到一定程度后要照顧“大局”“反哺”落后地區,幫助內地發展。
此后的中國共產黨人又進一步吸收和發展了黨的區域發展思想,繼作出了西部大開發等一系列安排,貫徹全面協調可持續的科學發展觀,進一步豐富和完善了區域協調發展理論。
進入二十一世紀,隨著西部大開發等國家戰略的實施,我國區域發展向整體性、協調化的目標全面邁進,各地區間的相對差距實現了由擴大到縮小的轉變。但同時也要看到,我國區域發展不平衡、不協調的問題并未得到根本解決,發展過程中出現了許多新情況、新問題。正如習近平所指出的,“我國正處于由中等收入國家向高收入國家邁進的階段,國際經驗表明,這個階段是各種矛盾集中爆發的時期,發展不協調、存在諸多短板也是難免的。”[8]在宏觀區域層面,我國“四大區域”經濟發展分化態勢日漸明顯。2018年,我國東部沿海地區生產總值占全國GDP總量的52.6%,高于其他三地區之和;在人均地區生產總值之上,東部地區為84595元,西部地區僅為45522元,東西部的差值接近1.9倍;[9]此外,東部地區在人均消費水平、城鎮化速率、經濟增長速率等方面也整體優于其他地區。需要特別指出的是,我國東北地區人才流失嚴重,發展內生動力不足。“2012年至2018年,東北地區經濟總量占全國的比重從8.7%下降到6.2%,常住人口減少137萬,多數是年輕人和科技人才”[10];相比之下,2016年,作為人才主要流入地的長三角、珠三角和京津冀地區卻僅以占比23.66%的人口創造了39.33%的地區生產總值。
從重點區域經濟發展狀況來看,“長三角、珠三角等地區已初步走上高質量發展軌道,一些北方省份增長放緩,全國經濟重心進一步南移”。據統計,京津冀、長江經濟帶、粵港澳大灣區在2018年的經濟增長率分別為5.9%、7.4%、6.9%,長江經濟帶沿線省市繼續保持領先地位,京津冀地區則落后于全國,且與長江經濟帶、粵港澳地區的增速差距加大,區域發展同樣出現分化現象。
因此,通過實施新時代區域協調發展戰略,填補不同區域之間的發展鴻溝,縮小區域發展的絕對差距,從而構建更加科學的經濟發展格局,已成為解決我國當前區域發展不協調問題的必然要求。
黨中央從我國發展的區域性特點出發,立足于構建中國協調發展的大格局,精準施策,統籌布局,多舉措推進我國區域協調發展取得新成就。
新時代區域協調發展戰略,著眼于我國不同區域發展的主要障礙和優勢條件,統籌推進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兩個大局,為堅定信心實現區域發展新跨越明確思路、指明方向。
在振興東北等老工業基地上,行政管理、經濟體制機制僵化成為困擾老工業基地發展的主要因素。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堅決破除體制機制障礙,形成一個同市場完全對接、充滿內在活力的體制機制,是推動東北老工業基地振興的治本之策。”新時代區域協調發展戰略在推動東北全面振興的過程中,堅持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方向,加快國有企業和傳統制造業的改革,鼓勵支持民營企業和創新型產業發展,深入挖掘地區市場潛力,吸引人才反流,為老工業基地全面振興創造了有利條件。
在推進西部大開發上,新時代區域協調發展戰略將保護西部地區生態環境,轉變地區經濟發展模式作為西部大開發的重中之重。我國持續推進退耕還林、還草、還牧,實施三江源等生態保護和建設重大工程,持續加大生態修復的資金投入。同時,西部發展是提升全國發展平均水平,協調區域發展的巨大潛力所在。因而,我國將西部大開發與“一帶一路”發展戰略有機結合,培育西部地區國際經濟發展新優勢;加強東西部扶貧協作和對口支援工作,完善省際結對關系,明確扶貧重點,力爭徹底消滅西部地區的貧困和返貧現象。
在推動中部地區崛起上,黨和國家抓住我國中部地區在地域、交通、工業基礎、人力資源等方面的優勢,將中部地區作為連接東西部的發展紐帶和縮小東中西部發展差距的重點突破地。新時代區域協調發展戰略緊緊立足東部地區“一中心、四區”的戰略定位,支持中部地區發揮自身基礎優勢,推動中部地區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堅持重點區域生態保護,加強中部地區民生建設工作,加快將中部地區建設成為全國先進制造中心、新型城鎮化重點區、農業發展核心區和生態文明建設示范區。
在助推東部地區優化發展上,新時代區域協調發展戰略堅持發揮沿海地區經濟發展“高地”和對外開放“窗口”的作用,充分利用東部地區地理位置和各類創新要素聚集的優勢,加快深化改革步伐,突破體制藩籬,創新優化各項制度;以調整產業結構為出發點,促進新舊動能轉換,淘汰落后產能,發展互聯網、人工智能等高新技術產業;加大對外開放和對內引進力度,將引資、引技、引智相結合;充分發揮國家戰略支持優勢,為把東部地區打造成為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科技創新高地和高新制造業基地而努力。
我國進入新時代以來,黨中央瞄準區域高質量發展前沿,不斷優化升級經濟發展格局,培育建設區域經濟發展和對外開放新平臺,開創了我國協調發展新紀元。
首先是進一步規劃重塑了我國經濟發展格局,更加注重不同區域間發展的協同性。2013年以來,我國在原有區域經濟發展格局的基礎上陸續實施了“一帶一路”、京津冀、長江經濟帶等重大發展戰略,培育了一批范圍更加廣泛、整體聯動性更強、經濟發展輻射范圍更廣的新型區域現代化發展新空間。這些新區域經濟發展平臺打破了原有行政區的限制,在經濟發展空間上有了進一步的延伸,并且結合原有的經濟區、經濟圈和經濟帶,在內陸及陸海之間構建起“五橫四縱一邊”的經濟發展網絡,有利于充分調動沿途各區域發展活力,將地域發展比較優勢與整體經濟提升進行了有機結合,實現了不同區域之間的優勢互補,進一步優化了我國的區域經濟發展空間格局。
其次是建設了一批具有先行先試功能的高質量新型區域發展平臺,探索了更具活力的區域經濟發展新模式。在戰略實施過程中,黨中央規劃建立起如河北雄安新區、粵港澳大灣區、海南島自由貿易區等一批具有先鋒帶頭作用的新型區域經濟發展平臺,打造了一批服務于全國經濟發展大局的經濟發展樣板地區。通過先行先試的實踐,助推我國構建起更加科學高效且符合時代發展潮流的區域經濟發展空間格局;在培育更具發展活力的區域經濟發展新生力量的同時,也為其他地區探索建立體現地域發展特色的新型發展模式提供了經驗支撐。
構建和完善區域協調發展機制是確保區域協調發展戰略貫徹實施的重要保障。從黨中央提出建立更加有效的區域協調發展新機制,到2018年11月中共中央、國務院正式發布《關于建立更加有效的區域協調發展新機制的意見》,再到中共十九屆四中全會通過的《決定》進一步強調構建區域協調發展新機制,都表明黨中央對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區域協調發展體制機制的高度重視。新時代以來,我國在區域協調發展方面已經形成了一系列配套機制,例如構建國家重大區域發展戰略統籌機制、健全市場一體化發展機制、優化區域互助機制、創新區域調控機制等。這些體制機制已經初顯成效,但應根據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現實條件和各方因素,謀求實現進一步理論創新和實踐突破:建立陸海統籌機制,推動我國建設海洋強國;將有關機制上升到國家制度和法律層面,建立健全相應的制度保障體系和法律法規體系,為確保區域協調發展戰略“落實落細”提供更加可靠的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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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域協調發展戰略是中共十六屆三中全會提出的“五個統籌”之一。具體內容為:積極推進西部大開發,振興東北地區等老工業基地,促進中部地區崛起,鼓勵東部地區率先發展,繼續發揮各個地區的優勢和積極性,通過健全市場機制、合作機制、互助機制、扶持機制,逐步扭轉區域發展差距拉大的趨勢,形成東中西相互促進、優勢互補、共同發展的新格局。
積極推進西部大開發,振興東北地區等老工業基地,促進中部地區崛起,鼓勵東部地區率先發展,繼續發揮各個地區的優勢和積極性,通過健全市場機制、合作機制、互助機制、扶持機制,逐步扭轉區域發展差距拉大的趨勢,形成東中西相互促進、優勢互補、共同發展的新格局。
中共十六屆五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一個五年規劃的建議》中進一步提出,促進城鎮化健康發展,堅持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鎮協調發展,提高城鎮綜合承載能力;繼續發揮珠江三角洲、長江三角洲、環渤海地區對內地經濟發展的帶動和輻射作用;繼續發揮經濟特區、上海浦東新區的作用,推進天津濱海新區等條件較好地區的開發開放,帶動區域經濟發展。
中共十六屆六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再次提出,落實區域發展總體戰略,促進區域協調發展,形成分工合理、特色明顯、優勢互補的區域產業結構,推動各地區共同發展;加大對欠發達地區和困難地區的扶持,改善中西部地區的基礎設施和教育、衛生、文化等公共服務設施,逐步縮小地區間基本公共服務差距;加大對革命老區、民族地區、邊疆地區、貧困地區以及糧食主產區、礦產資源開發地區、生態保護任務較重的地區和人口較少民族的支持;支持經濟發達地區加快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和產業轉移,扶持中西部地區優勢產業項目,加快這些地區的資源優勢向經濟優勢轉變,鼓勵東部地區帶動和幫助中西部地區發展,擴大發達地區對欠發達地區和民族地區的對口援助,形成以政府為主導、市場為紐帶、企業為主體、項目為載體的互惠互利機制,建立健全資源開發有償使用制度和補償機制,對資源衰退和枯竭的困難地區經濟轉型實行扶持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