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價幾許一兩黃金一兩茶

周群峰

一則“10公斤茶鮮葉拍出1068萬元”的新聞刷爆網絡。

4月7日晚，由中國茶葉拍賣公司選送的“2021‘錦繡茶尊’10公斤茶青開采權”在阿里拍賣平臺公開拍賣。最終一位編號為“X8634號”的競買人，以1068萬元的競價成功奪得開采權。據稱，“錦繡茶尊”古茶樹位于云南省臨滄市，專家稱樹齡達3200多年，2015年被上海大世界吉尼斯總部評為“最大的古茶樹（栽培型）”。

僅僅是茶的鮮葉，就已經達到百萬元一公斤，遠超黃金價格！畸高的價格背后透著瘋狂的味道。在如今的茶葉市場，雖然未必所有名茶價格超過黃金，但炒作出的瘋狂味道，卻都是相同的。而“炒茶”背后的利益鏈，則充滿了市儈和銅臭。

農產品變黃金

48萬元/斤、45萬元/斤、38.8萬元/斤……今年春節假期剛過，多款武夷巖茶因驚人的天價再次引發關注。新華社發文稱，“天價武夷巖茶”愈演愈烈，少數巖茶被炒作成“辦事茶”“送禮茶”，成為熱門高端禮品，并滋生回收、代售等變現業務，“天價茶”的背后暗藏“四風”等腐敗動向。

這已是“天價巖茶”第三次被新華社曝光。

“天價茶”并非武夷巖茶獨有，云南普洱、安溪鐵觀音、太平猴魁、西湖龍井等茶葉也都有過每斤數十萬元的拍賣價。無論是業內人士、資深茶友還是普通消費者，都有共同的感受，部分茶葉正從農產品演變成奢侈品，甚至成為越來越受青睞的雅賄媒介，這些異化現象，集中發生在最近10余年。

以武夷巖茶為例，武夷巖茶產于福建省武夷山市，是具有巖韻（巖骨花香）品質特征的烏龍茶，分為大紅袍、水仙、肉桂等產品。武夷巖茶距今已有1500多年歷史，被評為中國十大名茶，已知品種就有264種。

福建省茶葉學會原常務副秘書長、教授級高級農藝師姚信恩介紹，近幾年市場上出現了每斤十幾萬元、幾十萬元的天價巖茶。2021年1月11日，一份“2019～2020年度武夷巖茶”榜單在網上熱傳，榜單列舉了22款武夷巖茶價格，價格最低的一款為1.8萬元/斤，最高則為45萬元/斤。

這份被業內稱為“黑表格”的名單中，那款520萬元/斤的茶格外引人關注。2005年4月17日，在第七屆武夷山紅袍節上，20克武夷山九龍窠“母樹大紅袍”拍賣出20.8萬元的天價，競買人為新加坡人陳漢民。

“黑表格”中一款名為“國賓大紅袍”的巖茶，售價9.999萬元/斤，該款茶由武夷星茶業有限公司推出。公司工作人員表示，該款巖茶確實為其公司制作，每年限量100套，每套60克，“每年都能賣完，有的人買了收藏或送人。”

一款名為“坑爹”的巖茶，由武夷山市永鵬茶葉有限公司推出。該茶每年產量約為60斤。2017年市價為13.6萬元/斤，與當時的實時黃金價格相當，堪稱“一兩黃金一兩茶”。

天價茶是如何炮制

并非所有高價茶都是炒作。對一些真正有高技術含量和品質的茶葉而言，很難用成本價衡量其價值，這一點是被制茶行業所廣泛認同的。但也正是這一點，為天價茶的出現提供了空間。

多位武夷山茶企老板接受采訪時表示，其實很多天價茶就是個噱頭，一些茶企靠著天價打名氣，目的是賣普通的茶，“還有一類老板比較好面子，他們看到別的茶企推出天價茶，覺得自己沒有會低人一等，于是也跟著推天價茶。不在乎能不能賣出去”。

事情當然不這么簡單，天價茶并非沒有消費群體。有業內人士介紹，天價茶消費群體主要有三類，第一類是具備極高消費能力的人，買茶的標準往往是“誰貴買誰的，誰知名度高買誰的”；第二類是一些發燒友或茶企同行，他們聽說一款天價茶后，偶爾會高價買一泡（一般8～10克），目的是滿足好奇心，或研究好茶的工藝提高自己認知；第三類就是送禮所用，往往是“買的人不喝，喝的人不買”，這類消費也能滋生官場腐敗等不正之風。

還有一類炒作推手，就是一些傳統的制茶“大師”。從事茶行業生產和研究20多年的浙江茶文化學者梁宏亮介紹：所謂大師、非遺傳承人，多為傳統工藝即將消失，工業機器即將完全替代人工的產物。一款在武夷山當地只賣每斤三四百元的平價茶，在外地企業的包裝炒作下，被渲染成“大師”工藝、“大師”水準的高價茶，附上“大師”的簽名和照片，價格翻了十幾倍。多名業內人士也印證，不少“大師茶”并不是高品質茶，也不是“大師”制作的茶，有的就是一些大眾茶改頭換面而成，有的還打著大師“監制”“封存”“推薦”等擦邊球，賣出高價。

標準之痛

“天價茶”并非新生事物，也并非武夷巖茶獨有。2006年極品信陽拍賣會上，信陽毛尖茶王“藍天玉葉”以74.5萬元/斤的價格成交；2007年，首屆“黃山杯”精品名茶拍賣會上，50克汪滿田牌極品黃山毛峰以8.5萬元的天價成交；2009年，濟南“國禮茶安徽太平猴魁名茶拍賣會”上，100克太平猴魁拍出了20萬元；2011年，在都勻毛尖新茶拍賣會上，貴州“都勻毛尖特制珍品茶王”二號（150g裝）最高成交價格達10萬元；2012年，中國海峽名器名茶春拍上，安溪茶王賽清香型鐵觀音以6.7萬元/100克價格成交……

茶業的價格和銷量并非只關乎消費者利益，全國很多地方的茶葉主產區，茶產業都是當地主要經濟支柱，而真正能推出天價茶且有市場的茶企，都是規模較大、也有一定技術含量的茶企，這類企業對當地經濟貢獻率也較大。因此，地方部門在整治天價茶的時候，也會投鼠忌器。而且價格被炒高后，對茶農也帶來了沖擊。福建省政協常委、民建省委主委吳志明曾在新華社的報道中表示，一些茶企過度炒作、過度包裝、以次充好、以假亂真，巖茶的信譽度有持續下降趨勢。近兩年來，中低端巖茶滯銷率達40%以上。

天價茶雖是極端例子，卻折射出國內茶業市場定價體系的混亂。業內人士指出，定價標準復雜是導致價格混亂的長期痼疾。與咖啡等飲品相比，茶葉的標準化更難。業內人士梅宇介紹，我國現行茶業國家標準166項，行業標準171項，還有茶業地方標準826項。不過，全國茶標委制定的國家和行業標準均是推薦性標準，不具有強制性。同時，標準內容中只明確規定了產品品質特征和基礎理化指標，并不涉及價格。現在茶葉的定級與定價都是茶企的自主行為。

在中國茶葉流通協會會長王慶看來，標準是市場經濟發展、市場秩序規范管理的基本起點，也是政府現代治理體系和現代治理能力的一個重要體現。“只有實現了標準化，中國的茶葉才能有快速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