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可一
摘 要:從傳統頭像走向交互型頭像,米姆式傳播得以在頭像媒介上延伸出新的棲息之所,帶來了頭像意涵與功用的突破。交互型頭像以米姆的身份,在共意性社會運動中以節慶模式、壓力模式、控評模式運作,實現了群體動員與個體表達、互動交流與文化狂歡、組織管理與輿論引導的功能。本文基于對交互型頭像在共意性社會運動中的基本形態梳理,發現頭像在米姆賦能下拓展了共意性社會運動中媒介參與的渠道,同時本文也提供了對傳統媒介資源功能重整的探索。
關鍵詞:米姆;頭像;社會運動;圖像動員
中圖分類號:G206.3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672-8122(2021)11-0127-04
近年來,交互型頭像時有出現,與以往社交媒體用戶頭像不同的是,交互型頭像勾連起了個體與個體,并在共意性社會運動中作為米姆發揮起獨特功能,推進共意性社會運動的前進。交互型頭像逐漸走進大眾視野,吸引人們投身其中。通過探索這一新舊交疊的事物,我們可以發現塵封于傳統的頭像也可以成為米姆式傳播的新所,傳統傳媒資源在培養皿中得到釋放,迸發出新的能量。
一、共意性社會運動中交互型頭像的米姆傳播 ?1988年,麥卡錫和沃爾夫森明確了共意性社會運動的概念、性質及內涵,他們把社會運動劃分為兩種基本類型: 沖突性社會運動和共意性社會運動。“共意性社會運動的訴求具有公益性、道德性、正義性等特點,并具有高度的情感認同,議題主要集中在環境抗爭、權益保護、民族主義運動等方面”[1]。
交互型頭像是近年來源于社交媒體用戶頭像交互這一行為的產物。總體來說,交互型頭像主要指社交媒體用戶在某一公共話題背景下,以自發統一的群體形式,為頭像設置具有話題代表性的元素符號,以達到交流互動效果的頭像。除少量為了純粹的文化互動與狂歡而出現的交互型頭像外,大部分的交互型頭像往往基于相同或相近的共意點發生,伴隨著共意性社會運動,頭像在事件中被賦予的交互意義具有趨近的情感認同性,可以說交互型頭像時常作為共意性社會運動的一種傳播路徑。
同時,這種傳播路徑實際上是具有米姆特征的。米姆,又被譯為模因、謎因等,意指被模仿的東西。根據1976年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中對于米姆概念的正式闡釋,米姆被定義為文化傳播的小單位,“任何一個信息,只要它能夠通過廣義上稱為‘模仿’的過程而被‘復制’,它就可以稱為米姆。”由于交互型頭像具備道金斯所說的米姆的模仿單位特征,所以交互型頭像也可被視為共意性社會運動中的一種米姆。
并且,米姆在共意性社會運動中不僅具有扮演“理解當代數字文化的棱鏡”的文化意涵,還被認為“具有凝聚共識,統一行動,并賦予其意義”之社會與政治功能。國內對共意性社會運動的研究集中在媒介動員,但米姆在其中并未得到充分關注。郭小安與楊紹婷率先以“帝吧出征”事件為例,具體分析了米姆在共意性社會運動中的動員作用。然而,共意性社會運動的米姆研究并不止于在“帝吧出征”事件中有所顯現,交互型頭像對于共意性社會運動的米姆研究同樣有所意義,其內涵與規律卻有待闡釋。
社交媒體用戶交互型頭像時常作為共意性社會運動中的米姆,以頭像為媒介承載進行米姆式傳播,回應于共意性社會運動。綜合運用社會運動理論與米姆理論對其運作模式與功能實現進行梳理,有助于勾勒這一新興傳播方式在共意性社會運動中的運作與功能圖景,予以學術性呈現,并進一步釋放頭像研究在政治傳播、文化傳播等領域的理論解釋力,擴充已有研究基礎。
二、共意性社會運動中交互型頭像的運作模式 ?由于共意性社會運動根據價值訴求、官方支持度、民意支持度等維度可以作多重界定,內涵與外延豐富,交互型頭像在共意性社會運動中也具有多個運作模式,就現有的發生事件而言,共意性社會運動中交互型頭像的運作模式具體可以歸納為節慶模式、壓力模式、控評模式。
(一)節慶模式
節慶模式下的交互型頭像基本形式是以節日相關元素為基礎,組合個人原有頭像,最終結合成該節慶模式下的米姆,實現其功能。該模式下交互型頭像的參與者涵蓋于節慶受眾之下,且分布情況取決于具體節日文化的輻射范圍與認可群體。節慶模式下的交互型頭像所獲得的能量支持來源包含政府、社會與個體。“按照政府的支持程度和方式,共意性社會運動可分為政策支持型、政策默許型和社會組織推動型”[1]。節慶模式下的交互型頭像的節日特質及意義影響其所獲得的政府支持程度與支持方式。由于政策支持型的共意性社會運動符合政府與社會普遍肯定的價值觀念,在動員過程中可以獲得相應的支持,而節日具有符號化的價值,節慶正是為了把這種價值進一步喚醒與宣揚,所以越符合這種被普遍認可的價值觀念的節慶,其中交互型頭像的組織、傳播與動員過程越能獲得政府力量的支持。同時,被政府在廣義政治層面吸納的社會各類組織力量也會與之保持一致價值觀,提供其支持能量。個體則是其中的基本參與單位。
“交互型國旗頭像”是節慶模式的典型案例。近年來的國慶節前夕,在微博、微信等影響力較大的社交媒體平臺上,眾多用戶設置了“交互型國旗頭像”。該頭像設置的共意點正是在于共同訴求于愛國主義的集中表達以及對愛國主義情感的廣泛動員。在國內其受眾分布廣泛,在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愛國”維度的前提下,得到了主流媒體的轉發分享與組織動員,同時,也吸引了社會的廣泛響應以及個人的積極參與。整個運作過程呈現較為和諧的氛圍。
(二) 壓力模式
壓力模式也是共意性社會運動中交互型頭像的主要運作模式之一。一些訴諸于權利維護進行直接或間接地抗議施壓運動也可劃歸于共意性運動范疇。在這一類運動的刺激下,交互型頭像在其中以相應的壓力模式運行。但因為“共意性社會運動常以不穩定的形式出現,并且有可能會轉化為沖突性社會運動”[2],所以壓力模式下的交互型頭像在激烈的碰撞中還會面臨著從共意性社會運動背景轉向沖突性社會運動背景的可能性。壓力模式下,交互型頭像的基本形式以對應的維權事件為基礎,通常會以專屬統一的維權符號為元素添加于頭像之上,從而凸顯參與者的身份與情緒,引起更加廣泛的關注與輿論支持。壓力模式中意見領袖扮演著重要角色。
以佩戴“粉紅絲帶”為標志的全球乳腺癌防治運動,在世界各國都具有較大的影響。這場運動是共意性社會運動的典型,其中,對于交互型頭像的應用也是壓力模式的例證之一。1992年10月,美國萬千女性在胸前佩戴粉紅色帶以參與全球乳腺癌防治運動,由此施壓,希望政府和社會予以乳腺癌防治相關群體更多政策支持,并激發人們對乳腺癌群體的關愛與幫助。時至今日,這場運動依然在延續,而粉紅絲帶也從人們的胸前來到了頭像之中。近年來,在粉紅絲帶關愛日前后,出現了一批批把頭像設置為含有粉紅絲帶元素的社交媒體用戶,包含“網絡大V”,通過粉紅絲帶這一專屬統一的符號促成這場共意性運動的順利開展。與粉紅絲帶相關的交互型頭像在壓力模式的運作下,為全球乳腺癌防治運動提供了有力的參與支持。
(三) 控評模式
“按照民意支持的空間形態,共意性社會運動可分為地理社區型和網絡社區型”[1]。網絡亞文化圈域是網絡社區型活躍的地帶之一,而粉絲文化是網絡亞文化的典型代表。粉絲文化中存在控評行為,也常常產生共意性運動。“控評”即通過評論輸出維護控評目標主體的形象。這類共意性運動的核心往往在于維護粉絲共同信仰和社區秩序,并通過這種維護行為確立群體的正當性與道德價值。
在控評模式的運作下,粉絲社群開辟了通過交互型頭像控評達成共意性訴求的路徑。其基本形式是粉絲社群通過自發設置用以控評的相關文字、圖像作為頭像,從而使得其在評論區的頭像可以串聯為一句應援話語或是圖景,實現“控評”。交互型頭像控評模式的參與者一般都是對應的粉絲社群成員,具有圈域自建構的社群信念與交往準則,“粉絲們經常把這些符號生產轉化為可在粉絲社群中傳播, 并以此來幫助界定該粉絲社群的某種文本生產形式。粉絲們創造了一種擁有自己的生產及流通體系的粉絲文化”[3]。正是如此,決定了在粉絲文化背景下實踐的共意性運動背后映射著亞文化與主流文化間的調適。
2019年,我國粉絲群體“飯圈女孩”在出征海外社交平臺運動中把“阿中”(“飯圈女孩”給“中國”的代稱)這一米姆首次提出,隨后被各大主流媒體相繼使用。此間,諸多“飯圈女孩”把頭像自發更換為帶有“阿中”元素的交互型頭像,并通過這些符號、話語的排列組合使得交互型頭像有序且集中地形成為中國應援的評論區展演圖景,達成“控評”。盡管該事件看似是簡單的粉絲社群自我行為,但就其手段、目的與影響而言,其可以說是粉絲亞文化圈為維護中國形象的共同意志而發起的具有出圈效果的共意性社會運動,其中交互型頭像是在控評模式運作下促成該運動的重要方式。
三、共意性社會運動中交互型頭像的功能實現 ?通過對共意性社會運動中交互型頭像的三種運作模式進行分析梳理,可以發現,共意性社會運動中的交互型頭像作為米姆,其在不同模式中功能也有所異同,這些功能有聚合、有交織,最終實現了群體動員與個體表達、互動交流與文化狂歡、組織管理與輿論引導三大功能。
(一)群體動員與個體表達
交互型頭像在共意性社會運動過程中實現了作為米姆的群體動員與個體表達功能。由于米姆所具有的儀式傳播功能可以建構和體現某種共有的信念,人們在其中對價值觀、象征符號和文化敏感實現共享。所以,在此過程中,身份認同、歸屬感、價值共識能得到不斷建立和強化,也正是這些特征引申出了交互型頭像在共意性社會運動中的群體動員與個體表達功能。
在三種基本運作模式下,交互型頭像都有作為政治米姆,發揮著功能驅動。Ryan Milner認為,政治米姆作為一種新型參與方式,可為不同聲音的表達提供大量空間,使不同的意見和認識得以交換協商。交互型頭像的發生作為“草根運動”,“連接個人行動與政治行動來協調網民們活動時所扮演的中心角色”[4]。參與者以個人化形式投身群體網絡,通過特定的交互型頭像進行個體情感或態度的表達,并與其他參與者形成共鳴性力量,非參與者也受各中心點或形式、或內容、或立場的吸引從而卷入,參與表達,轉化成新的中心角色,交互型頭像以這種米姆動員的形式不斷吸納更多社交媒體用戶參與到共意性社會運動之中,進行個體表達,以此構成循環。
(二)互動交流與文化狂歡
道金斯提及,米姆的傳播并非一個簡單的復制傳播過程,它是一種作為傳輸的交際和作為儀式的交際。共意性社會運動中的交互型頭像除了政治功能之外,同樣具有文化功能,使之成為一種儀式化的互動交流方式,甚至存在文化的狂歡。
它的互動交流功能表現在:一方面,頭像原本具有傳播功能,它能直觀有效地表現人們想要傳播的圖片內容,同時還能對觀看者實施除主動搜索信息外的被動接受信息功能,只要用戶參與社交網絡,那他將難以避免在瀏覽信息時看到他人所設置的交互型頭像,在觀看與被觀看中形成雙向溝通;另一方面,是不同交互型頭像自身具有的意涵不同,參與者在交互型頭像自發設置邏輯的支配下,通過個人化的手段使行動和內容通過社交網絡被廣泛傳播,在同一系統的交互型頭像中,參與者不僅具有個體身份,也具備同屬于一個交互型頭像系統的組織身份,達成組織成員間在共同語境下默契而無聲的頭像互動交流。
此外,由于交互型頭像作為米姆,本身就是一種文化儀式,并具有高度的情感認同,可以為參與者提供文化狂歡的港灣。通過在共意性運動中與大家一同設置交互型頭像,達成互動交流,從而使之獲得在交互型頭像所建構的共同體中的身份認同的滿足感與愉悅感,產生進入齊格蒙特·鮑曼(Zygmunt Bauman)提出的共同體世界的體驗,“那是一個溫馨的地方、一個溫暖而又舒適的場所,人們能夠相互依靠, 情感體驗實現共享、互助和共勉”[5]。
(三)組織管理與輿論引導
交互型頭像在共意性社會運動中還具有組織管理與輿論引導的功能,當然前者主要針對亞文化圈域中的控評模式而生,后者包含在三種模式之中。
組織管理主要是指對文化社群內部所產生的功能。由于控評模式的主要參與者是社群內部成員,頭像控評可以幫助組織內部提升管理能力和協調產出能力。控評模式頭像內容的文字設置需要社群內部進行有序的組織協調,才能形成在評論區具有控評效果的交互型頭像內容,同時,還需要進行評論區人員安排、把握時間與點贊數量才能達到交互型頭像內容的正序排列。由此可見,交互型頭像能夠通過頭像內容明確組織內部行動時責任到人,提升社群內部組織管理水平。
此外,針對文化社群外部而言,控評模式的目的在于進行輿論引導,把需要大眾關注的方向通過交互型頭像的方式集中展現,弱化其它輿論方向,實現輿論引導。而在節慶模式中交互型頭像的輿論引導功能主要表現在,節慶模式通過交互型頭像直觀的圖像呈現激發節日背后的情感依歸,引導大眾共同完成節慶,強化集體記憶,形成調性一致的輿論潮,達成輿論引導功能。在壓力模式中這一功能又體現于意見領袖在壓力模式中扮演重要角色,其交互型頭像的參與具有較強的帶動力,而這種帶動力吸引了更多的人設置該交互型頭像,意味著行動上已成為該共意性社會運動的一員,并表達出與其他交互型頭像參與者相同的輿論意見,以此實現輿論引導。
四、總結與展望
盡管交互型頭像屬于頭像范疇,仍然具備頭像所具備的選擇動機以及帶給觀者的人際知覺,但在新的時代背景下,它也被激活衍生了新的內容與功能。在共意性社會運動中,米姆共享的信息流裹挾著頭像的多重能量一觸即發,頭像成為米姆式傳播棲息的新場所。
扎克曼在提出“可愛貓”理論時曾說:“第二代互聯網的工具雖然是為了日常使用而設計的,但是它們在數字行動派的手里,可以變成強大的武器”[4]。頭像在互聯網的枝丫上鑲嵌,以交互型頭像的姿態,綻放出第二春的羞澀。這種綻放需要遠觀也需要近看,我們無從定義交互型頭像是絕對的好或壞。就像它可以促成共意性社會運動的達成,也可以在沖突性社會運動中搖曳生姿;可以凝聚集體共識,也可以從更大的共識走向更大的分裂;可以讓人在共同體中好奇迷戀,也可以在迷戀中成為“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而不自知的犧牲品;可以引導蕓蕓眾生之口,也可以悄然以“弱者的武器”建立話語霸權,割傷強者的喉。因此,對待傳統傳媒資源的后現代式突破,我們既要關注交互型頭像這一事物,同樣也需要關注其他傳統傳媒資源是否也有突破轉變的可能,進一步加深思考。
參考文獻:
[1] 郭小安,龔莉.共意性社會運動:概念、內涵及本土化闡釋[J].中州學刊,2018(7):160-165.
[2] (美)麥卡錫,沃爾夫森著.共意性運動、沖突性運動及其對基礎設施的占用[M]//莫里斯,繆勒.劉能譯.社會運動理論的前沿領域.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315-318.
[3] John Fiske.The Cultural Economy of Fandom. In The Doring Audience Fan Cular and Popular Media[M].London:Routledge.1992:39.
[4] (美)利莫·士弗曼著.余渭深,王旭,伍怡然譯.米姆[M].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16:127.
[5] (英)鮑曼著.歐陽景根譯.共同體[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3:2-5.
[責任編輯:艾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