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城中村集體經濟發展探索及其立法啟示

凌莊子村地處天津市西青、南開兩區交界處，緊鄰市奧體中心，是西青區第一批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試點單位，共確認集體經濟組織成員1884戶3238人，選出成員代表171人，經第三方事務所審核，村集體資產總額為361141.1萬元，負債總額為22844.38萬元，凈資產總額為338296.72萬元，成員總股數約3238股，折合每股人民幣103.68萬元。

一、困境倒逼而來的自發改革

矛盾突出，問題積聚。2000年左右，隨著天津城市建設的不斷發展，凌莊子村按照要求進行平房改造，加之天津市又要在村里興建體育中心，村里80%的土地被征用，面積超過1000畝，獲得征地補償1億多元，村里僅剩的2萬多平方米的物業，一年收入僅200萬元，遠遠滿足不了全村每年1000萬元的各項支出，而當時集體賬上僅有10萬元。村干部想通過這筆征地補償款擴大物業面積，補虧盈利，但大多數村民由于對村干部缺乏信任，并主張把這筆補償款分掉，村內干群關系逐步僵化，村莊缺乏凝聚力、向心力，各方矛盾迫使村干部要盡力扭轉凌莊子村一盤散沙的局面。

頂住壓力，走出困境。村支書為了能夠扭轉這種持續性的集體賬虧局面，給村民提供穩定可靠的生活保障，提出建產業園、發展物業，壯大村集體經濟。當時大多數村民反對，村黨支部班子通過分組與村民溝通協商，最終以少數服從多數通過了村支書的提議。從2005 年開始建產業園，2007 年開始招商、形成氣候，到2008年村民才逐漸對產業園充滿信心。凌莊子村建設的產業園區是天津市第一家依法注冊的創意產業園，如今共有442000平方米物業資產，吸引了近700家企業入駐，凈資產33.82 億元，年均1.2億租金收入，已成為天津最具人氣和活力的集辦公、休閑、商業、健康多功能產業為一體的綜合性園區。歷經17載，凌莊子村已經從一個干群關系緊張、無序滯后的村，變成了一個村莊管理和諧有序、村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經濟實力不斷向好的全國文明村。

二、改革以來的主要做法及經驗

通過規范流程，完成集體資產確權。2016年3月，該村召開了村“兩委”會、支部擴大會、村黨員、群眾代表大會，正式啟動產權制度改革工作。一是人員摸底排查。經過大會表決，戶籍凍結日期為2016年4月30日，村黨支部發揮黨員模范帶頭作用，組織全村70歲以下全體黨員到每家每戶征求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及戶口凍結日的意見，3天內完成，同意率達98.2%。二是集體資產盤查。2016年10月，由第三方會計師事務所和評估公司對村內所有財務進行審計，開展清產核資和資產評估工作，科學民主地完成了村委會及下屬企業財務審計和清產核資、資產評估等工作。三是股權設置。本村集體經濟組織股權不設集體股、非成員股，不區分村齡股、勞齡股等，按照2016年4月30日實施戶口凍結、人員只減不增的方案，享受村民待遇的實際人口數為3238人(其中：含現役義務兵1人、監獄服刑5人、死亡45人)，平均設置股權，即前述享受本村村民待遇的3238人為產權改革完成后本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每人持有集體經濟組織股份一股，共計3238股。四是設立章程，成立組織。2019年，該村召開村全體黨員、群眾代表大會表決通過了《凌莊子村股份經濟合作社股權設置和管理辦法》，召開了凌莊子村股份經濟合作社成立大會，在大會上選舉產生了第一屆理事會和監事會成員，經過一系列前期準備，凌莊子村股份經濟合作社到西青區農委辦理經濟組織登記賦碼，并由天津市西青區農業農村委員會頒發了《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登記證》。

通過建章立制，提升管理水平。凌莊子村“兩委”新班子成立后，班子結合管理實踐中遇到的問題分析研判，圍繞隊伍建設、村務公開、民主管理、村政管理等方面，逐步建立了《凌莊子村班子建設制度》《凌莊子村民主理財管理制度》《凌莊子村村務管理制度》《凌莊子村各項工作規章制度》等8大類102項規章制度及黨建廉政制度，使各項工作都有章可循、照章辦事。

通過鞏固成果，促進集體壯大。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完成后，該村為了集體經濟組織有效運營，從年收益中提取10%作為村集體組織發展基金，用于發展生產、轉增資本、彌補虧損和發展村集體經濟組織公共事務、公共事業及福利發放。為了保證村民穩定預期收益，預留村集體經濟組織發展基金后的年收益，折算成每股收益后按規定進行分配。為了確保分配收益的科學性，對持有本村集體經濟組織股份的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按照年齡情況參與村集體經濟組織收益的分紅。為了防止股權濫用，本人持有的本村集體經濟組織股份在三年內不得以買賣、贈予等任何形式進行流轉，且三年內每位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持有集體經濟組織股份不得超出一股。同時，為了保證經營管理的水平及成效，村集體組織根據經營管理情況每三年委托第三方進行一次評估，以此考核經營管理者的業績及工資待遇。

通過長遠規劃，保障持久民生。凌莊子村遵循“建物業、抓穩定、保民生”的發展思路，建立了天津市最大的產業創意園區，由村委會投資創辦的凌奧集團負責具體運營管理，占地310畝，十余年陸續建設45萬平方米物業資產，產業園區吸引企業超過700家，主要包括科技、信息、教育、醫療等新興業態，積累了33.8億資產，這些資產基本是通過物業租賃的方式形成的。龐大的資產體量和長期穩定、穩中有升的租金收益較好地保障了3238名成員的生產生活、醫療、教育、就業等問題，但該村基于長遠考慮，不滿足于直接產生租金收益的物業經濟，在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基礎上不斷探索發展壯大集體經濟的新路徑。

通過限定經營范圍，穩資產保收益。凌莊子村積極探索“物業出租+租金入股”的發展模式，依托現有物業，通過穩定的預期收益再投資的方式既保障了集體資產的權屬，也拓寬了集體收益的渠道。前期通過考察、調研，確定擬投資企業名單，報村委會、集團董事會、股份經濟合作社研究提議，通過黨委擴大會形成議題，上報街道黨委批復，最終由黨員、成員民主表決后通過入圍企業。2016年以來，凌奧集團陸續投資6家公司，以3年租金作為投資，抵占20%公司股權，集體經濟組織從第4年開始正常收取租金，并同時享有這6家公司20%股權的分紅。同時，自第4年開始，凌奧與合作企業的租賃合同也會以3-5年為1個周期相應調整，租金相應增加。

三、對集體經濟組織立法的思考與啟示

集體經濟組織立法對于鞏固和深化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成果、規范和完善集體經濟組織高效運行至關重要，凌莊子村在組織高效運行和探索壯大集體經濟方面均為立法提供了重要的實踐參考。

以充分民主化為基礎的戶代表大會制度。2019年6月，凌莊子村召開第一屆成員代表大會，大會審議通過了《凌莊子村股份經濟合作社章程》，章程規定“成員代表大會由年滿18周歲、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171名成員代表組成”，并詳細列明了成員代表大會的職權。該村在未制定章程前，通過戶代表決議的形式審議村里涉及村民利益的重大事項。制定章程后，該村采取了雙重決議標準，即“成員代表大會討論通過，戶代表大會簽字確認”。

戶代表大會制度的探索與實踐凝聚了該村在決策機制上的智慧，其制度化運行為決策的有效形成提供了持久穩固的民主支撐，既兼顧了該村每戶集體意志，也解決了代表機制的弊端，正確表達出每戶被代表成員的個人意志，極大地提升了凌莊子村決策結果的可信度與民主化程度，為該村的每一個重大事項提供了充足的制度保障。凌莊子村這一有益經驗為集體經濟組織高效運行的法制化提供了實踐經驗。

以公有制為堅守的集體經濟發展理念。民法典將集體經濟組織列為特別法人，即明確了其可以市場主體的身份參與到市場化競爭過程中，但《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穩步推進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意見》也提出“農村集體經營性資產的股份合作制改革不同于工商企業的股份化改造，要體現成員集體所有和特有的社區性”，這就要求集體經濟組織在發展集體經濟過程中要平衡發展與穩定之間的關系，既要堅持以市場為導向的發展模式，也要警惕市場化競爭中存在的潛在風險，避免公有性質的集體資產納入責任財產的范圍。

凌莊子村基于物業租金收益再投資入股的經營模式，既能解決投資產業資金不足的難題，有效發展壯大集體經濟，增加集體成員收益，也可避免由于市場風險或公司經營不善引發對公有性質資產構成潛在威脅，從而更穩固地保障集體長年穩定的收益預期。這種基于規避風險的盈利性經營模式對于一些集體資產較為充沛、市場化程度較高的地區具有借鑒意義，也為集體經濟組織立法提供了現實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