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會擦黑板的“最后”一名

萬聰

從事班主任工作就是一種修行，而每一次修行總會因遇到幾個令人頭疼的孩子而變得特別，為他們操碎心、磨破嘴、吼破嗓子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我在剛做班主任的第一年，也遇到了一個行為習慣和學習能力都遠不及其他孩子的“最后”一名，意料之中的是他成了我修行路上的“攔路虎”，意料之外的是他也成了我修行路上的幸福“催化劑”。

其實，將心比心，一個孩子在班上如果成績不好，愛在班上搗亂，又經常被老師批評，他其實是很孤獨的。面對在班上無所事事、對校園生活什么都提不起興趣，還經常趁著午飯時間在校外溜達故意晚回的他，我本能地想做些什么，讓他覺得自己是有價值的。“也許給他安排個任務，忙起來了他就沒那么多時間搗亂吧？”作為年輕班主任的我這樣想著。任務的安排也大有學問：這個任務難度不能太大，過于復雜的任務不易上手，容易讓人氣餒;這個任務也不能太閑散，過于輕松零散的任務不易幫助他養成準點守時、遵守規則的習慣。經過一段時間的思考，我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宣布他為“黑板管理員”，負責教室內的黑板清潔任務——每節課后為老師擦黑板，每天中午和晚上還要用濕抹布擦黑板。

這可是個新鮮的“職務”。剛開始班上的孩子們都在笑著起哄，想著老師一定是想重重地懲罰他，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羞辱”他。我也不解釋什么，開始手把手教他勞動。面對一個在家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孩子，勞動可是一件麻煩事。我帶他到水池邊演示清洗抹布，教他怎么科學地擦黑板，擦完一遍怎么把抹布對折再擦第二遍。每個步驟我都示范指導到底，往往是他擦一部分，我擦一部分。孩子的模仿能力很強，看到班主任都這么認真，親力親為，他自己也絲毫不敢怠慢。一周的時間過去了，班上所有孩子慢慢地從不懷好意地哄笑到被我的認真所吸引，最后習以為常，漸漸接納了這個勞動著的“最后”一名。

可是僅僅讓他習慣為班級勞動還不夠，因為我知道，如果一件事不給人帶來成就感，這件事他就很難堅持做下去，甚至班上的孩子也會對他的付出感到理所當然。因此，我也找準機會為這場勞動創造額外的“成長附加值”。

一段時間后，他能夠把黑板擦得非常干凈，而且每天在我中午來到班級前就開始拿著干凈的抹布在講臺上忙碌起來。每當其他孩子在教室內安靜自習，他忙完準備離開講臺時，我總是底氣十足地說一句“謝謝小何”。孩子們都驚訝極了，發現老師竟然對著“最后”一名的孩子表示感謝。他慢慢理解，原來老師不是在懲罰他，也不是在為難他，他也知道了自己的每一點進步和付出老師都看在眼里，還表達在行動上。

三年下來，“最后”一名在學校唯一堅持的一件小事就是為老師擦好黑板。雖然他的成績還是沒什么起色，但他是我最滿意的“黑板管理員”，我也從不吝惜任何一個機會，總是在全班面前夸獎他的細致和負責。

有一次我安排語文課代表在大掃除時擦黑板。課代表雖然成績好，但平時也很少在家做家務，一塊黑板擦完后還是斑駁不已、污跡重重。我當著全班同學的面開玩笑說：“你得當場拜師學藝啊，你這擦黑板的技術可比不上我們班的‘黑板管理員’。”于是我讓他上臺手把手教課代表擦黑板，他滿臉都是害羞的表情，課代表卻格外認真。誰能想到有一天“最后”一名也能當“學霸”的老師呢？望著這一幕，我好像回到了第一天手把手教他擦黑板的場景。全班同學也出奇地安靜，當他和課代表合力擦好黑板后，大家自發地報以熱烈的掌聲。我知道這一次，這是同學們對他發自內心的肯定。

中考前的最后一天早自習，以往經常遲到的他來得非常早，擦好黑板等我最后一次布置聽寫任務。即便中考時他的成績依舊沒有太大改觀，但我回想起他時，都深感他的溫和與善良，絲毫不覺他為我帶來了多大的煩惱。

這一屆學生初中畢業兩年多后的一天，他再次聯系到我，一改往日在老師面前的畏懼、害怕，他直爽地留言道：“老師，我想你。”我回復道：“我也想你，我還經常把現在的學生的名字叫成你的名字。”他脫口而出：“老師你是想念我擦黑板了吧。”還順道補了一個壞笑的表情。

真沒想到，當時簡單的勞動，竟成了孩子兩年多后脫口而出的快樂回憶。真沒想到，這個最會擦黑板的“最后”一名，竟帶給我做班主任以來最幸福的瞬間。

六年班主任經歷，雖然辛苦，但我更常常感受到被呵護、被善待、被信任、被尊重的溫暖。最會擦黑板的“最后”一名告訴我，他現在依舊很難在學習上趕超他人，但他不再覺得自己毫無用處，不再畏懼老師，不再想逃離校園。教育也許不能時時刻刻創造奇跡，但教育一定產生溫暖、善良、價值和幸福，而那一次勞動是打開我們彼此幸福的最好的鑰匙。

（作者單位：湖北省武昌實驗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