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葵

捷克布拉格的溫塞斯拉斯廣場,曾經是這座城市夜生活的中心。
2021年11月的某一天,我們一家去捷克布拉格民族劇院看了一場歌劇——《塞維利亞的理發師》是這個演出季的首場。我們僅僅提前了10分鐘到場,劇院門前排著一小支隊伍。看到入場有點緩慢,準備好電子門票的同時,我們也把疫苗接種證明找出來了。結果,工作人員僅僅檢票,并沒有要求我們出示所謂“疫苗護照”上的二維碼。檢票員、引導員都戴著口罩,觀眾們入場的時候、爬樓梯進入觀眾席的時候也都戴著口罩,但就座后觀看演出的時候,大部分人就把口罩摘掉了,而觀眾席坐得滿滿的。臺上的演員當然不可能戴著口罩唱歌劇,樂池里的樂手們也沒有戴,演員謝幕的時候,送花的女孩子們倒是戴著口罩。
捷克規定——歐盟大部分國家都差不多,在公共空間的室內需要戴上口罩,餐館除外。戶外則不需要佩戴口罩。
口罩,特別是電車、公共汽車、地鐵和超市里只露著眼睛的人們,時時提醒著我們這世界還沒有回歸常態,我們還處在一段特別的時空里,需要小心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一方面,經過了這么久的時間,我們已經從最初的情緒化回歸平淡,甚至對各種防范措施有些倦怠;另一方面,從各地的病例數、重癥數和疫苗接種情況來看,我們暗自期待著大流行能夠退化到大感冒的水平。
歐盟所謂的重開(RE-OPEN)政策從2021年夏天開始。我們是從2020年秋天開始閉關,貓在家里將近一年,跟朋友們說起來,感覺好像丟失了一年的生活。而孩子們整整兩個學期沒有見同學、沒有聚會、沒有郊游,不知道在未來某個時間,他們的缺失會不會投射出來。我聽到有人說想讓自己的孩子再上一回幼兒園大班,還聽說有的學校規定:不論出現什么情況,學校里高年級可以再停課,但一、二年級絕不可以停課。校長說,之所以作出這樣的規定,并不是因為小孩子回家會導致父母不能工作,繼而影響更多層面的社會運行,而是因為孩子們不能缺失在一起的課堂時光。
2021年夏天,歐盟重開政策出臺了我們稱之為“疫苗護照”的證書,其實這個叫法挺容易令人誤會的,會讓我們誤以為它是出行必備的證件。這份數字證書,包含接種疫苗的信息和核酸檢測信息,這些信息對于出行的作用,需要看你來自什么風險級別的國家和地區,也要看你去的國家和地區有什么樣的規定。這份數字證書,或許可以理解為“易行證”,如果沒有它,出門會麻煩些,會受到局限。

來到布拉格,一定要到被譽為布拉格最美音樂廳的斯美塔那音樂廳聽一場音樂會。
歐盟對于開放行走,大標準首先是在歐盟成員國之間,可以進行非必要行走了;針對非歐盟國家,還有一個開放的國家列表,凡是列表國家的人,都可以在“非必要”的前提下來歐盟國家。但是,不管是歐盟國家之間還是外來者,來歸來,走歸走,的確需要滿足一些條件才可能入境,或者才可能在入境之后自由行走,否則,要么入境可能受到一些阻礙,要么入境之后需要自我隔離。
這里還有一個需要考量的背景,就是不論成員國還是對之開放的國家,歐盟會根據病例平均數隨時作出評估,以確定這個國家或地區究竟屬于極高風險、高風險、風險還是安全區域,歐盟成員國對于來自不同安全級別地區的旅客所采取的入境行走政策存在差異。
總之,歐盟開放政策的條條框框挺復雜,既要考慮降低通行管控可能帶來的疫情大流行風險,又希望給予人們盡可能的自由行動空間,還想盡量公平、具有可行性。
2021年夏天,我們趁著開放,鉚足勁兒駕車走了幾千公里,從捷克布拉格啟程,途徑德國、法國、西班牙,抵達葡萄牙,然后,再從葡萄牙返回西班牙、法國、德國,最終回到捷克。
出門旅行,對于我來說,本是隨常的事兒,但這次出行,真正是在低調蟄伏了整整1年之后,居然有些新鮮和激動,提前好多天,我就鋪開了行李箱,享受即將出門的心情。舊日時光則已恍然如同隔了一道鴻溝,能想象嗎?新冠肺炎流行之前,我們常常是在出發的前夜,才開始收拾行李。

布拉格國家劇院是通過向廣大群眾籌集資金而建起來的。
這次計劃出行3個星期左右。我們確定了出發日期,沒有仔細預定行程和歸期,打算隨心情而定,這看似有點浪漫,其實是背著一些小沉重,因為已經丟了工作,失業1年有余。失業的意思呢,意味著不再擔心旅途中接到同事打來的應急電話,可以踏踏實實放寬心;同時,也意味著沒有可靠的收入來源,放下了工作負擔那件行李,背上了經濟窘迫這只背包。
“沒錢還出去玩兒?”也許,抓住手里有的,把時間變成自己想要的生活,才是對的選擇,不能總是繞在“有時間的時候沒有錢,有錢的時候沒時間”這樣的死循環里。
結果,一路下來,帶著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不斷和自己確認、不斷自嘲,處于歐盟重開的時機中,還有點出行測試的意味。而我們的出行,也時時要考量“歐盟重開”那幾把尺子上的刻度。
在歐盟重開的網站上,可以輸入出行的起始國家、途徑國家和最終目的地國家,隨之調出每個地方的過境、入境活動要求。多數國家的要求是入境需要核酸檢測陰性證明,48小時或72小時之內的;如果來自高風險地區,入境后多半需要自我隔離,來自低風險地區的就不需要隔離了。
但是,幾種人可以例外,比如,已經完整接種歐盟認可的疫苗的人,而且滿14天了,就不需要任何檢測、隔離,可以暢行無阻、自由放飛。所謂歐盟認可的疫苗,就是歐洲藥監局官方認可的,比如輝瑞、摩德納、阿斯利康和強生等。所謂完整接種,視疫苗種類而定——有的疫苗需要2針,有的(比如強生)只需要1針。那些感染過新冠肺炎而且康復了的人,在一定的期間內也可以暢行無阻。
不同的歐盟國家,政策上或多或少有些差異,相似的條件,描述方式也不盡相同。比如,有的國家把入境條件描述為核酸檢測陰性、全劑疫苗接種14天、感染且康復,只要符合其中一項即可。
我們準備出門的時候是2021年7月。
捷克從春天開始疫苗接種,最先給高風險人群注射,就是高齡者、醫護人員以及需要面對公眾工作的人,然后按照風險指數排序,簡單說,就是從較高年齡段往較低年齡段排序,分段開放注射。我們全家人分在不同的年齡段,預約打疫苗的時間就不一樣,為了保證不更改已經預約好的疫苗接種時間,思來想去,我們的出行時間圈定在先生和我打第2劑疫苗之后、兒子打第2劑疫苗之前,也就是說,他要在第2劑疫苗的預約接種日期之前趕回去。結果呢,這件事情還真的把我們繞進去了。
兒子預約的第2針輝瑞疫苗是7月31日接種,捷克那個時候的政策是,沒有“必須”的理由不得隨意更改疫苗接種時間。于是,他提前預訂了7月30日從西班牙馬德里飛回捷克布拉格的機票。
結果,到了7月底這段時間,西班牙的病例數激增,在歐盟的疫情風險地圖上變成了深紅色。針對從極高風險地區返回的人,捷克的要求是起飛前48小時之內要做核酸檢測,入境后還需要自覺居家隔離14天。當然,回家第5天之后,可以去做核酸檢測,如果是陰性,可以解除自我隔離。然而問題來了:他回家之后的第2天,如果去打疫苗,就違反了隔離令;如果不去打疫苗,那為什么非要趕在這一天返回呢?如果他不在這個時候飛回去,就變成因為旅游原因更改疫苗接種時間……這真有點矯情,兒子不想再改計劃了,按期飛回家,打電話咨詢之后,疫苗注射推遲了一周,他在回家后的第6天去做了核酸檢測,第7天去接種了疫苗。
我們出門的時候,一家三口都沒有滿足全劑接種且滿14天或者感染且康復的易行條件,所以,出發之前我們做了核酸檢測。當天,早早就到了我們社區的那家檢測點,結果卻發現,檢測點居然撤了。我們趕緊在網上尋找其他地方,發現很多地方都是預約滿員,原來,大家心情差不多,憋悶了很久,都在趕著做檢測好出門度假。我們真有點兒擔心了,決定到附近的醫院碰碰運氣。到了醫院,拿號、排隊,陪著小心對護士說明我們其實并沒有預約,那位戴眼鏡的姑娘很好心,給我們現場補做了登記。
完成了核酸檢測,結果我卻發現,從捷克進入德國、從德國進入法國、從法國進入西班牙,完全沒有遇到任何關于防疫的檢查,也沒有任何酒店、餐館問我們要過疫苗接種或者核酸檢測證明,唯一令人感到有疫情存在的標志就是口罩,當然,還有消毒液和一些標識。總之,那種感覺就好像轟轟烈烈地買了車票,但卻沒人檢票。
葡萄牙算是幾個國家中管理較為嚴格的,我們去的時候,葡萄牙是紅色地帶,也就是高風險地區。我們在那兒住過酒店,也住過民宿,民宿是委托青年旅社進行管理的,辦理入住手續的時候挺嚴格的。如果沒有全劑疫苗接種14天,也沒有感染且康復的,就需要出示最近的核酸檢測陰性證明;如果也沒有合格的檢測證明,酒店和青年旅社都準備了試劑盒,按照購買的原價轉賣給住客,現場測試,然后把陰性的測試結果出示給前臺工作人員,他們做必要的登記之后,才接納入住。
葡萄牙本身是高風險地區,所以,我們的一位朋友——沒有接種全劑疫苗,從葡萄牙城市波爾圖飛柏林,就有點小復雜,在起飛前24小時,不但做了核酸檢測,還填寫了進德國的入境信息表。
我們的旅行是這樣安排的:7月16日出發,先到法國的“獅城”貝爾福,然后橫穿法國到波爾多住2個晚上,接下來進入西班牙,在布爾戈斯打尖。
途徑德法,看到周圍的人,都在遵照同一種口罩佩戴準則,就是公共空間室內戴室外不戴,而到了西班牙北部城市布爾戈斯,發現走在街上的人也戴著口罩。不知道這里是不是戶外也強制戴口罩,我們選擇了從眾,特別是人多的地方,別人戴,我們也戴上;行人稀少的街道,就想“算了”,別走形式了。看到西班牙人戴口罩那么積極,我又上網查了一下,果然,西班牙在疫情風險地圖上的紅顏色更深了。

疫情期間,捷克布拉格的藝術家在屋頂上表演安徒生童話《牧羊女和掃煙囪的人》。

2021年初,為了抗擊新冠肺炎疫情,捷克一些演員作為志愿者進入醫院,幫助護理病人。

2021年初,為了抗擊新冠肺炎疫情,捷克一些演員作為志愿者進入醫院,幫助護理病人。
布爾戈斯人戶外戴口罩,意味著更多防護,這只是事情的一個面相,很快我們又看到了事情的另一面。那天,我們進入酒店后稍微調整了一下,就直奔市中心的老城區。那只是個星期四,不是什么周末,卻有一種仿佛全城上了年紀的人都到城里參加聚會的感覺,當然,他們都戴著口罩,即使在酒吧的戶外座位上,有人沒喝酒的時候也戴著口罩聊天。但是,人好多、好密集啊,當然可以調侃一句,這就是疫情風險地圖上的深紅色——極高風險的原因。不過,我好興奮,好羨慕這種景象,夕陽西下的時候,城市不是沉寂了,而是活起來了,人們不是躲回家里,而是出門上街了。
作家馮麗曾經寫道,父母如同擋在我們和死神之間的一道門。不僅自己家的父母,別人家的父母也如是。看到那么多老年人,有的在街上走著,有的坐在輪椅上,有的站在廣場上交頭接耳,有的坐在樹蔭下聊天,有的坐在餐館的露天座位上……從他們沒被遮罩的目光里,看不到對疫情大流行的恐懼,看不到非常態生活的異樣,有著特別幸福和溫暖的感覺,是“回到人間”的那種感覺。我猜老人們都打過全劑疫苗了,西班牙的疫苗接種進度差不多是歐盟的平均水平。一位朋友說,西班牙人這一次打疫苗特別積極,去年春天他們很苦,那些以旅游為生的國家,這一年過得很辛苦。
對了,我們從西班牙去安道爾經過邊境的時候,在海關被叫停了。原來以為是海關的例行抽查,但攔住我們汽車的是一位沒穿制服、僅戴著胸牌的年輕女生,她說,她代表西班牙旅游局,希望我們回答一些調研問題:從哪里來,到哪里去,在西班牙停留多少天,住什么類型的酒店,對西班牙旅游設施是否滿意,此行的花銷在什么樣的水平……這真的讓我感受到西班牙對游客的渴望。西班牙也是歐盟內為數不多的不僅認可歐洲藥監局通過的疫苗,也認可世衛組織通過的疫苗的國家。
除了這件事兒,我們的行程當中再次和疫情扯上明顯的關系,就是在摩納哥了。

昔日的西班牙馬德里太陽門廣場熱鬧非凡。

大多數歐洲超市在疫情期間采取了要求顧客戴手套和口罩的防疫措施。
在我們心目中,摩納哥蒙特卡羅和南法普羅旺斯的任何一座小城沒什么太大的差別,但是,摩納哥在口罩政策上比法國更為嚴格,我們在街上逛的時候,被一位帥氣的警察嚴厲地吼了一嗓子,愣神兒之后才明白過來,戶外也需要戴上口罩。
對了,還有一次在西班牙馬德里市區邊上的超市,我們想買點水果。我們走過很多歐洲國家,這一程如果要掰著手指頭數的話,除了德國、法國、西班牙、葡萄牙,還有安道爾和摩納哥,也有6國呢。我很喜歡這些南部的國家,也許是在北邊住久了,特別渴望陽光。西班牙度假區的夏天,幾乎被瑞典人、德國人、英國人包下來了。這些北方人,很多在年老退休之后,會在歐洲南部買房養老。南部國家陽光好,物產豐富,好吃的東西多、新鮮、便宜,所以,我們每次在歐洲南部旅游時,最喜歡去超市或者市場買吃的。
那天在超市買桃子的時候,忽然發現邊上站著幾位上了年紀的女士,表情嚴肅地向我示意,好像我做錯了什么似的。我如墮云里霧里,在超市買水果,不都是自己挑選裝進一次性塑料袋,然后到電子秤那里稱量嗎?或者有的超市,直接在收款臺那里由收款員稱量……這時,一位中年人舉著自己的手,給我比劃了一下,原來他們認為我應該戴上一次性手套,不應該用自己的手直接觸碰食品。嚴格地說,的確應該這樣做,不過,我們進超市的時候,一般就是用消毒液擦擦手、擦擦推車的把手,的確比較懶于戴手套。在布拉格我們家附近的超市,這一路走下來那么多城市的大小超市,需要戴手套的也是極少數。
說起超市,在這幾個國家都發現有超市在出入口處和通道上嚴格區分了出入路線,理論上是為了把人流分開,拉開社交距離。但事實上,有些設置一看就是走形式:一扇對開門,如果兩個人同時進出,即使地上不畫箭頭,也會一個在左一個在右,而即便畫了箭頭,兩個人仍然距離很近。

西班牙的阿爾罕布拉宮。

法國古城斯特拉斯堡位于萊茵河畔。
我們一路走一路呼喚朋友們,如果在“歐盟開放區”,真該趁機出來玩兒,游客的數量是那種剛剛好的水平,不多不擠,也不令人感到寥落和寂寞。即便如此,我們還是差點沒訂上格拉納達阿爾罕布拉宮的門票,而馬德里普拉多美術館的傍晚免費門票,真的就沒能訂到。
阿爾罕布拉宮,是這次出行我心心念念最久最強烈的地方。我們是7月27日到格拉納達的,當天下午在服務終端上沒有訂到阿爾罕布拉宮次日的門票,工作人員建議說,到午夜12點鐘的時候再試試看,官網可能會放出一些預留的門票。于是,我就在半夜打開了電腦,好像因為付款還是哪個環節耽擱了一會兒,原來選好時間的門票居然真的沒了,也就是說,有其他人在這個時候搶票。于是,重來一遍,換了參觀時間,次日乖乖地按照門票指示的時間提前到達,這才順利進入,如愿以償。
對這座宮殿的念想,最早從余秋雨《行者無疆》里面那篇《死前細妝》開始。文章寫道,西班牙人打下了南方大多數地方,只剩下了一座格拉納達,摩爾人做過很多努力,但是不得不承認它們是在伊比利亞半島上最后的王朝,絕望“在開始階段是悲痛和激憤的,但時間拖得太長,漸漸趨于平靜,而絕望中的平靜是美麗的”。
這段話投射到當下,我頭腦中的景象就是2020年春天到現在,疫情開始時的群情激動,到后來的倦怠,再到至今我們還看不到疫情的盡頭。
余秋雨寫道:“阿爾罕布拉宮,就是在絕望的平靜中的精雕細刻。因此,它的一切講究都不是為了傳代,更不是為了炫耀,而是進入了一種無實利目的的境界,這種境界純凈得如山間清泉、雪原散弦……我想,最準確的比喻應該是死前細妝。知道死期已臨,卻還有一點時間,自己仍然精力充沛、耳聰目明,于是就細細裝扮起來。早已不在乎明日,不在乎觀者,不在乎評論,一切只給自己看,因此把最精微的心思也一絲不茍地投射其間。臉上沒有淚痕,也沒有笑容,既然毫無功利也就毫無情緒,只剩下最女性化的操作技術。”
“一種無實利目的的生命傾瀉,一種不考慮時間邏輯的審美創造。”從2020年春天開始,人們不同程度、不同階段地被病毒困在各自的城里,同時,也被網絡網羅在各自的虛擬世界里,病毒和網絡,從兩個方面,一個主動,一個被動,夾擊著、包圍著人們。
很多人說“躺平”,原本我以為這是中國一些年輕人的失落,但是,在歐洲生活的兒子,有一天突然對我說他覺得“躺平”挺好的,雖然是半開玩笑,但之所以會開這個玩笑,也是因為他感到看不清未來。
我們這些突然間失去了正常生活狀態的人,以及那些意識到其實已經沒有機會實現自己期望的人,仍然在追求某種價值和意義,算不算“無實利目的的生命傾瀉”?算不算“不考慮時間邏輯的審美創造”?
帶著比較高的期望值去看事物的時候,很容易有不過爾爾的感覺。我對阿爾罕布拉宮的期待就很高,那種密密匝匝的繁復雕刻,圖案不重樣,窮盡工匠藝人們的幾何想象,也窮盡工匠藝人們的時間、堅持、耐心,那種“傾瀉”撲面而來,壓頂而至,令人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去仔細琢磨每個花紋的細節,還是該去欣賞整個房間、宮殿、庭院、花園的布局色彩設計。
然后,會反復回味“無實利的生命傾瀉”的字句,特別是在這樣一段疫情如影隨形的日子里。我們出行的時間段和歐洲游客去往南部度假的時間差不多重合,所以,我們一路走一路看,走過的地方,隨著人流涌動,疫情地圖上從黃色到紅色,從紅色到深紅色,不僅葡萄牙、西班牙,待到我們8月初往回走的時候,南法變成了深紅色,法國全境幾乎都變成了紅色,德國也從綠轉黃。
過了盛夏到初秋,歐洲人開始在各地城市觀光,中部和北方,人們走動起來了,游客多起來了,這時候再看疫情地圖,葡萄牙和西班牙紅、黃、綠兼有,法國從紅色漸漸回歸黃色、綠色,德國好像一片紅透了的楓葉……現在看來,我們這趟旅行就像從時間的裂縫中結出的寶石一樣珍貴。
(責編:栗月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