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輝
《江西舊地方志茶葉文獻匯考》(江西科學技術出版社2019年版)由萬光明先生廣搜“江西古方志”中茶葉文獻而成。他以明代至民國三十八年前江西各時期省、府、縣等方志為主,董理江西茶葉之相關記載,如產地、水土、風俗、傳說、人物、政治、賦榷、詩文等,凡經眼所見,詳略俱載。并援引其他文獻材料,擷取與方志茶葉資料相同或相近者,以“編者按”錄為補充,相互印證;無證者則付諸闕如。并摘編民國三十八年前有關江西茶葉文獻材料,以“附錄”列條,記一縣茶事,增補方志之不足。這是一項細致繁雜且頗耗費心力的工作。萬先生積數年之力,爬梳文獻,輯成此書,對江西茶文化的推廣,實在是有大的貢獻。
此書最大的特點是細致。從各處地方志收羅茶葉相關材料,這項材料不一定都歸在地方志物產類,而是遍布風俗、賦役、輿地、山川等門類,如果不仔細爬梳翻檢書籍,很容易漏失材料。同時,由于歷史原因,江西地方志散失各處,《(中國臺灣)成文出版社景印方志系列》《天一閣藏明代方志》保存了江西方志大宗文獻,此外還有《日本藏罕見中國地方志》《北京大學藏中國地方志》《故宮藏珍本圖書》等大型叢刊,都有不少的江西地方志,萬先生也一一詳查,并收入《匯考》中。對于新出版的《天一閣藏方志全編》,萬先生也及時查檢,全面收集材料使得本書資料的原始性與價值得到進一步提升,可以說是目前從方志中輯錄江西茶文化內容最豐富的學術資料書。以新建縣為例,本書利用明嘉靖四年《江西通志》、明萬歷十六年《新修南昌府志》、清康熙二年《南昌郡乘》、清康熙十九年《新建縣志》、清康熙二十二年《江西通志》、清康熙五十九年《西江志》、清雍正十年《江西通志》、清乾隆五十四年《南昌府志》、清道光四年《重訂新建續志》、清道光二十九年《新建縣志》、清同治十年《新建縣志》、清同治十二年《南昌府志》、清光緒七年《江西通志》、民國甲子年《西山志略》等書,并對各種資料進行對勘,以按語分析歷代記載的異同,并皆存留資料原文。再以進賢縣為例,本書收錄有明姚可成《食物本草》中《宜茶之水·圣井》關于進賢名勝麻山井水的記載,這是作者以水文化結合當地茶文化的嘗試,為我們進一步的研究提供了一種獨特的思路,為各地將茶文化與其他物質文化融合發展提供了寶貴的啟示。
《匯考》也并非僅僅局限于方志等文獻輯錄,歷代文集關于各地茶的資料也酌情收入,修水縣冷采蕓《小洞山房詩草》關于作紅茶的詩“聞道洋夷病難拯,拯病惟有春山茗”,反映了鴉片戰爭前清人對外銷紅茶的認識。本書利用晚清《江西農工商紀略》(清光緒三十四年石印本,江西省圖書館藏)、《江西物產總會說明書》(宣統二年石印本,江西省圖書館藏)、《南洋勸業會雜詠》(宣統二年上海天寶石印書局)等文獻,充實了晚清至民國早期江西茶文化的資料。晚清以來,對于現代化包括農學現代化在內的追求,一直縈繞在每一個有識之士的心中,這一時期出版的書籍兼具東方傳統博物學與西方現代化調查的樣式,其中有很高的資料價值與特殊的時代印記。這方面還有清末到民國以來編撰的鄉土志,《匯考》也有不少參引,至于民國以來雜志刊載的有關茶葉的學術調查,本書也有不少引用,使得本書具有相當的學術資料性。
《匯考》另一個特點是,萬先生在每一個地區的茶葉文獻輯錄前,都有解題。即從唐宋以來的傳世文獻來考證與說明當地茶葉生產與營銷,以及茶文化的源流,這對于我們理解江西各地茶文化,有很大的幫助。萬先生并非僅僅就茶葉本身的產銷及其文化進行破題,而且還從歷代政書中間選取與茶相關的政治背景資料,并結合時代進行說明,每一篇都不失為一篇精湛的小論文,加深了我們對“江西茶”文化歷史背景的理解。
《匯考》對方志中有關條文,旁征博引,力求用史實說話,把各種相關文集、政書、類書、茶譜等中的相關文獻收羅齊備,并且以編者按形式附錄在正文之下,形成加注。傅斯年先生曾引用德國史學家蘭克名言:“史學即是史料學。”傅先生本人倡導中研院史語所為代表的民國學界“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東西”。萬先生可謂實踐傅先生史學觀念的一個代表。《匯考》內容詳實、考訂精詳,用史料說話,無疑將會使得本書成為江西茶文化史的經典之作,大有裨益于今日,也必將流傳后世。
當代社會,各地都在講求特色文化,那么,什么是中國文化主流,什么是地方特色文化?茶文化是緣起自中國的古老文化,也是傳統東亞文化圈的核心文化,并且近世以來對世界影響甚巨。那么茶文化就是地方文化與中國主流文化最好的結合,清代廣州十三行每年銷往國外的茶葉達上千萬兩白銀,但是外人只知道這是中國茶葉,而不知出自哪里,更不論有哪些文化意涵,使得中國茶葉在走向世界過程中一直面臨著知名度不高的問題,現當代中國茶葉在銷量上一直受國外的立頓、伊藤園等大牌壓制,這與沒有加強茶文化建設有很大的關系。萬先生《匯考》一書則為我們弘揚中國茶葉文化、歷史和品牌提供了豐富的資料,對江西建設地方茶文化也有啟迪。
以上是對萬先生大作一點粗淺的認識。可以預期,這部厚重著作的價值,今后會得到越來越多的認可與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