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茶花園到茶種植園：英國茶園文化的建構與守望

齊世峰

茶在英國經濟和社會文化中有著重要的作用。茶在英國催生了獨特的茶文化，不僅影響了英國人的生產生活，還對世界很多國家地區的茶文化產生了影響。茶在英國的歷史并不算悠久，但卻成為英國最受歡迎的飲品，據說每天要喝掉1億杯茶。查爾斯二世與葡萄牙公主凱瑟琳·布拉甘薩(Catherine of Braganza)的聯姻是英國茶史的轉折點。作為資深茶迷，凱瑟琳先是在宮廷引領了飲茶風，而后英國富有階層都開始追捧，為此，東印度公司開始進口中國茶到英國［1］。

英國茶文化在英國有很多體現，英國人對茶的追逐也似乎沒有停止過。茶園作為承載茶文化的重要場域，幾百年里英國人也一直在建構和守望著。茶園大致可以分為茶花園、茶種植園兩類；茶花園又可再分為休閑花園、茶室花園、日本茶花園等。

一、茶花園：以茶為媒的社交

隨著茶在英國的流行，茶也開始成為英國人戶外娛樂的重要組成部分。由荷蘭語茶花園“tavern garden teas”衍 生 出 英 語 茶 花 園“Tea Gardens”。1732年的一個晚上，在倫敦的沃克斯霍爾或拉尼拉花園（Vauxhall或Ranelagh Gardens）舉辦的舞會或篝火晚會以獻茶畫上圓滿句號。此后全英國都開啟了茶花園，都以奉茶作為周六和周日下午最令人愉悅的部分。茶舞也是慶祝活動的一部分，由茶花園產生了茶舞的理念。英國茶舞流行至二戰時期，現在英國仍有茶舞舉行［2］。

當時的淑女和紳士將茶帶到戶外，飲茶伴隨著音樂會、樹蔭小憩、花徑漫步、球場競技、牌戲消遣或是夜晚的篝火晚會。在這些茶花園中，英國社會首次自由交匯，跨越了階級或是出身。英國婦女第一次可以進入公共集會而不受社會批評。曾在海戰中戰勝拿破侖的英國著名海軍將領霍雷肖·納爾遜（Horatio Nelson）就是在茶花園中邂逅了漢密爾頓夫人（Lady Hamilton），關于后者的風流韻事在英國可謂風靡一時。有觀點認為“小費”習慣也是源于英國茶花園。茶花園的桌子上會放著小型上鎖木匣，上面寫著“T.I.P.S.”，即“To Insure Prompt Service”保證即時服務。客人如果想要服務員加快服務，以確保茶足夠熱，往匣子里丟硬幣即可。自此給服務員小費的習慣形成，不過這只是小費起源的觀點之一。

有的茶花園會收費，諸如沃克斯霍爾或拉尼拉花園，費用包含茶和面包黃油，娛樂消遣后也有小食。19世紀早期英國迅速的城市化導致不少茶花園關閉，只剩下客棧、小酒館和酒吧有茶供應。1864年英國的茶店風氣漸起，不久茶店遍及英國，成為與茶本身一樣的英國傳統。至今盡管英國快餐店和飲品店很多，茶店仍是吸引大量英國人和外國游客的茶空間存在［3］。

二、果園茶室：“永遠的一抹英格蘭”

茶室花園的代表便是位于英國劍橋的格蘭切斯特的果園茶室（the Orchard Tea Garden）。果園茶室的果園初植于1868年。果園距離劍橋大學不遠，常有劍橋大學的學生會坐在果園房舍草坪上放松休憩。1897年晚春的一個上午，一群學生詢問果舍主人Stevenson夫人能否在盛開的果樹下給他們提供茶飲，卻不知這開啟了一個偉大的劍橋傳統。學生們非常喜歡果園的茶飲時光，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果園就成為了劍橋學生休憩勝地。

果園一周也就1公里左右，不過周邊也有景點，比如格蘭切斯特磨坊、格蘭切斯特草甸、劍河，還有徐志摩《再別康橋》提及的拜倫潭(Byron'sPool)。自劍橋大學成立的七百多年，劍橋學生，諸如牛頓、達爾文、克倫威爾、華茲華斯、柯勒律治、丁尼生、馬洛、斯賓塞等等，都曾從劍橋大學或步行或騎行或乘船至格蘭切斯特村［4］。

做客果園茶室的名人不勝枚舉，有作家、詩人、哲學家、科學家、醫學家等等，諸如作家蕭伯納（George Bernard Shaw）、作家D·H·勞倫斯（David Lawrence）、哲學家羅素（Bertrand Russell）、詩人魯伯特·布魯克（Rupert Brooke）、計算機科學之父、人工智能之父艾倫·圖靈(Alan Turing）、經 濟 學 家 凱 恩 斯（John Maynard Keynes）、物 理 學 家 霍 金（Stephen William Hawking），還有喬治六世國王、查爾斯王子等等。據說徐志摩也曾是果園茶室的常客，在那兒寫了不少詩歌。

至今果園茶室仍堅守英國的飲茶習俗，在改善服務的基礎上，讓到店客人感受道地的英式茶文化。果園茶室甚至將魯伯特·布魯克詩句作為標語：“remain‘forever England’”（“永遠點綴一抹英格蘭”）。

三、英屬殖民地茶種植園：散落的英倫時光

隨著維多利亞時代海外殖民地的擴張，英國在印度，錫蘭等地陸續開始廣泛種植茶葉。英國殖民帶去了茶葉種植，也帶去了英國生活方式，其中包括飲茶習慣和方式。

印度的茶是由中國赴歐洲的絲綢商隊途經帶過去的，不過在這之前印度也有原生的茶科樹種。印度人常將其做藥用，也用于餐食或制作肥皂。但中國茶是由英國人正式引進印度的。為了尋找替代中國茶的茶源，英國人發現印度土壤、氣候十分適合馴化茶樹。于是阿薩姆谷地和起伏的大吉嶺成為英國人移種中國茶種的早期地點。經過長達14年的重重試驗，印度的茶葉生產開始繁榮起來［5］。

印度茶產業在1840年左右開始成形。引自中國的茶樹先在阿薩姆地區試種，然后在高海拔的大吉嶺和康哥拉地區(Kangra)實驗，結果長得特別好。大吉嶺正式種茶是在1841年，由大吉嶺首任警監Archibald Campbell在其房舍附近種植中國茶種開始。同時，其他很多人也開始進行類似試種。1847年，大吉嶺建立了正式的茶樹苗圃。1850年，首家商業茶種植園圖克瓦茶園(Tukvar Tea Estate)成立。英國殖民者離開印度后，印度的茶產業并未結束，而是繼續發展。據印度茶委會統計，現在印度阿薩姆地區有43293個茶園，尼爾吉利斯地區(Nilgiris）有62213個茶園，大吉嶺有85個茶園［6］。

在殖民地時建立的茶種植園還能感受到當時的英國傳統風情，如建筑、農業、茶業等等。茶種植園周邊常有山區小城，這是殖民者為了躲避炎熱而建立的。英國人、當地勞工、提供茶葉指導的中國人在當地或多或少地存在文化融合。典型的殖民地時期茶園有印度的Temi Tea Garden、馬來西亞的Boh Tea Plantations、斯里蘭卡的Ella Tea Plantations。“大吉嶺現有最老的茶園距今已有150多年的歷史。最早的茶園大多是英國人……1947年印度獨立后，大多數英國人將茶場賣給有錢的印度人或公司經營?，F在茶園大部分由印度的大茶葉公司控制，另一部分茶園歸小規模的家庭所有”［7］。早晨在茶園來一杯英式早茶……在茶園乘坐老式汽車和馬車旅游，也都成了印度茶園旅游司空見慣的廣告語［8］。斯里蘭卡創建于1846年的努沃勒埃利耶（NUWARA ELIYA），有著“小英格蘭”之稱，至今還保留著殖民時代特征，甚至可以看到很多英式的地名，比如愛丁堡、維多利亞公園等，當然還有英倫風情的茶種植園，比如Ella茶種植園［9］?！八估锾m卡人原本是不喝茶的，直到19世紀30—40年代，作為拯救咖啡種植業災難的茶葉才從中國和印度引進過來”，“這些茶園據說都是在英國殖民時期留下來的。當時，托馬斯·立頓發現，斯里蘭卡山區晝夜溫差大，適合茶葉的生長，深諳紅茶之道的立頓先生便在110年前做出了震驚全球的舉動——購買錫蘭7000英畝茶園。一個多世紀過去了，這些古老的茶園依然繼承著古老傳統在一座座山坡上開墾梯田，然后有條不紊地生產紅茶”［10］。

四、特里戈斯南茶種植園：英國本土茶種植園的先驅

特里戈斯南茶種植園（Tregothnan Tea Garden）是英國本土第一家茶葉種植園。其實英國氣候不太適合山茶屬植物生長。不過康沃爾郡的氣溫與大吉嶺并沒什么差別，大吉嶺冬季最低溫甚至比康沃爾最低溫還要低幾度，但是茶樹卻依然健康生長。在康沃爾有句諺語，康沃爾沒有冬天，它只是一個慵懶的春天。

特里戈斯南莊園(Tregothnan Estate)屬于博斯卡文家族（Boscawen family），位于康沃爾郡（Cornwall）主要城市特魯羅(Truro)城外，靠近法爾河（the River Fal），始于1335年，擁有100英畝的裝飾花園?？滴挚び胁簧俅笮颓f園，包括查爾斯王子的康沃公爵領地（the Duchy of Cornwall），不過其中最大的正是特里戈斯南莊園。博斯卡文家族有獵取馴養奇特植物的傳統。盡管200年前英國就從中國獲取茶樹苗，不過在戶外馴養茶樹在英國本土尚屬首次。莊園現主人Evelyn Boscawen繼承其家族事業，繼續在全世界搜集珍奇植物，打造特里戈斯南莊園為英國熱帶植物花園的翹楚［11］。

為了在莊園種茶，莊園總經理瓊斯（Jonathon Jones）在全英國搜集戶外生長的茶樹，并從納菲爾德基金會（Nuffield Foundation）獲得支持。最初莊園開發了20英畝土地用作茶樹馴養。后來，瓊斯實地走訪調查中國、印度、斯里蘭卡、韓國、日本等產茶國家和地區。

1990年莊園把原曾種植土豆、胡蘿卜和豆子的谷地清理完成，最初種植了從不同茶產區引進的扦插材料和一些種子。引種茶葉得到了行業內不少專家的建議和幫助。目前莊園有30種不同的茶樹，有些知道產區，有些未知，有些是野生的。2005年春季，莊園的茶樹成熟到可以進行首次商業采摘。當年5月3日，莊園的工人也成了英國第一批采茶師。經過萎凋、揉捻、發酵、干燥等制作過程，首批茶產出50千克。莊園茶在倫敦皮卡迪利(Piccadilly)廣場的著名百年茶店Fortnum& Mason出售，單品茶售價為28英鎊/50克，拼配的經典紅茶售價為10英鎊/50克。英國本土茶，對于這個莊園甚至嗜茶的全英都有著特別的意義［12］。

博斯卡文家族在總結引種茶葉成就時，也著重強調這是英國的第一家茶種植園。莊園著力提升采茶、制茶技術和設備，對產品包裝設計、品牌形象、營銷策略等也關注計劃。除了制作銷售散茶、茶包，莊園也向苗圃和個人出售茶樹苗以及相關園藝用具。莊園近年也在擴大種茶規模，2010年有30英畝，年產1噸左右。2011年茶園收獲了10噸茶葉。2013年茶園還單獨辟出一塊50英畝的園地，引進6000株茶樹。每年，特里戈斯南茶園的茶有一半會出口，余下的就放在國內銷售。正是特里戈斯南茶典型的英國味兒吸引了他們，一種有異于東方茶葉的、濃濃的西方情懷讓中印等亞洲產茶國熱衷于這塊市場［13］。特里戈斯南莊園的經營理念一直是將其產品提供給消費者，而不是對公眾開放莊園。不過在控制觀眾人數的基礎上，提前預約，茶園會提供2.5小時的導覽，還會為觀眾在古老的涼亭里提供莊園自產茶飲。在康沃爾郡有80幾處對外開放的花園，特里戈斯南希望提供獨特的參觀經歷。為此，莊園還傾力打造國際茶中心、茶廠，以便為觀眾講解演示茶史、茶文化、茶的加工制作等，也計劃配建相關培訓、會議、展覽、茶店、茶室等空間與設備。

五、蘇格蘭茶花園：起步的茶種植園

蘇格蘭茶花園（Tea Gardens of Scotland）是在蘇格蘭佩思郡（Perthshire）、安格斯(Angus)、法夫(Fife)的小型茶種植園的統稱。蘇格蘭茶花園成員Susie Walker-Munro受康沃爾茶種植園啟發，開始在蘇格蘭用康沃爾的茶樹進行試驗。2016年，蘇格蘭佩思郡、安格斯、法夫、阿伯丁的9家農場和鄉村企業一起謀劃種茶的計劃。有些成員想要復蘇老式圍墻花園，感覺那里的微環境適合種茶。2016年初，當地的食品基金還對在蘇格蘭種茶可行性進行了調研資助。茶種上，茶園在格魯吉亞和尼泊爾甄選了耐寒品種。半英畝的溫室孕育出40000棵茶樹苗，樹苗一部分用于茶園，一部分在全英銷售用于平衡開支。2017年茶苗便移栽到茶園中。2018年，蘇格蘭茶花園產出20批“百分百蘇格蘭自產茶”，其中一部分用于試驗研究佐證蘇格蘭作為茶產地。在阿伯丁大學支持下的研究很成功，蘇格蘭茶花園正在謀求更大的發展［14］。

蘇格蘭茶花園主打“蘇格蘭自產茶”招牌，茶樹育種、栽培、采摘、制作全部在蘇格蘭進行。茶葉人工制作，目前有紅茶、綠茶和白茶三種產品。除了出售茶葉、茶樹苗，蘇格蘭茶花園還提供茶文化旅游，包括茶園住宿、采茶制茶體驗、茶課等。茶課分為品茶課、拼配茶課、茶師課。茶園還配有茶廠、客房、運動場等場地設施。

茶，曾距離英國那么遙遠，卻又能在幾百年的時光里成為影響其社會文化的飲品。英國人對于茶的追逐和堅守體現在與茶相關的方方面面，茶園作為茶的生產和消費的重要場域，更是分外顯著。飲茶作為英國并不古老卻又堅守的傳統，也融入了本國的特質，甚至形成了在全世界有所影響的英國茶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