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志杰,陳正芳
(河海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南京210098)
隨著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時代的到來,中國經濟快速發展?!吨袊鲃尤丝诎l展報告2017》指出,2016年中國流動人口規模達2.45億人,60%的跨省流動人口來自農業戶口,其中大部分為農業轉移勞動力。這種現象出現的主要原因是,一方面,在戶籍制度的改革背景下,城市逐漸放松了流動人口的落戶要求,“十三五”指出支持有能力在城鎮穩定就業與生活的農民工舉家進城落戶,并與城鎮居民享有同等的權利與義務[1];另一方面,“推拉理論”也解釋了中國會產生大規模人口流動和遷移的原因,城市的拉力包括工資收入高、就業機會多、生活條件和個人發展空間好、生活環境優越等[2]。然而,在中國經濟體制轉軌時期,城市在公共服務的供給上明顯存在群體間、地區間分配不均的情況,中國基本公共服務供給水平總體偏低,城市公共服務供給對象更是把流動人口排除在外,存在勞動就業機會不平等、子女教育不平等、社會保障權力不平等問題,造成了城市居民和流動人口的利益對立,增加了流動人口社會融入的難度[3]。
此外,女性流動人口比例上升,從2011年的47.7%上升至2016年的48.3%。女性流動人口外出務工的趨勢日益加大,女性在為中國經濟發展做出自己貢獻的同時,由于教育水平、勞動力素質有限,她們僅享有少數的基本公共服務的權利,在社會保障、醫療保障等方面的權利都十分有限,另外她們還面臨著職業、社會地位、婚姻感情邊緣化等困境。通過對基本公共服務相關文獻進行檢索后,發現以農村女性為主體對象的研究較少,因此,本研究將在以往研究經驗基礎上采用2017中國流動人口衛生計生動態監測(CMDS)調查數據,分析農村外出務工女性的生存現狀,并探討其職業結構、教育水平、社會保障等公共服務差異,提出統籌城鄉基本公共服務和性別發展的治理建議,以期促進公共服務在農村女性群體中的合理配置。
本研究采用2017年中國流動人口衛生計生動態監測(CMDS)調查數據。數據采用多分層、多階段、PPS抽樣方法在中國31個省(區、市)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隨機抽取樣本點,使調查結果對全國和各省具有代表性。其中在保持對全國、各省有代表性的基礎上,增強對主要城市、均等化重點聯系城市的代表性,把省級樣本量分為7類,分別為10 000人、8 000人、7 000人、6 000人、5 000人、4 000人、2 000人。調查的總樣本量約為17萬人,實際調查的有效樣本為169 989人。具體抽樣對象是以個人為單位,針對其在流入地居住一個月以上、非本區(縣、市)戶口的15周歲以上流入人口進行抽樣。其中調查實際涉及15~59歲勞動年齡流動人口12.8萬人,涉及家庭成員30.2萬人。
基于2017年中國流動人口衛生計生動態監測(CMDS)調查數據,對15~59歲的農村外出務工女性的基本情況進行分析,由于本研究主要關注的變量為各類城市公共服務的獲得與個人、家庭和地區的關系,各類城市公共服務為二分變量(0/1),因此,構建一個以城市公共服務作為因變量,個人特征、家庭特征和地區特征作為自變量的二元logistics模型。根據韓福國[4]、蔡秀云等[5]、劉乃全等[6]對城市公共服務分類情況的定義,公共服務的一級指標包括住房保障、社會保障與就業、醫療衛生、公共安全、環境保護等。根據研究需要和CMDS提供的數據來看,因變量為城市公共服務,包括城市社會保障、健康居民檔案建立、健康教育情況、城市醫療保障四大類,城市社會保障指是否有個人社會保障卡(0/1);健康居民檔案指是否已經建立居民健康檔案(0/1);健康教育情況是指是否曾接受過職業病、艾滋病、生殖與避孕、結核病、性病、精神障礙、慢性病和其他傳染病的防治和營養健康知識中的一種或一種以上(0/1);城市醫療保障指是否獲得城鎮職工、居民基本醫療保險、公費醫療的一種或一種以上(0/1)。根據對已有文獻的梳理,以及農村外出務工女性職業特征和流動的獨特性,把自變量分為三類,包括個人特征、家庭特征和地區特征,其中個人特征包括年齡、性別、婚姻、受教育水平、職業,其中年齡分為4組,分別為14~25歲、26~45歲、46~55歲及56歲以上,婚姻分為“已婚”和“未婚”,受教育水平分為“未上學”“小學”“初中”“高中/中?!薄按髮W專科”和“大學本科及以上”,職業分為“非體力勞動”“體力勞動”和“無固定職業”;家庭特征包括家庭總收入;地區特征指流動區域范圍,其中包括“跨省”“省內跨市”和“市內跨縣”。具體公式表示如下:

式中,p代表城市公共服務配置變量;Xp代表個人特征變量;Xf代表家庭特征變量;Xr代表地區特征變量;α0為模型的常量;β1、β2、β3為各自變量和因變量的相關系數;ε是隨機擾動變量。
本次農村女性外出務工基本特征調查內容主要包括年齡、婚姻狀況、就業情況、文化程度、流動范圍、職業類別等(表1)。

表1 農村女性外出務工基本特征情況
1)橄欖型年齡結構。外出務工的農村女性中,年齡為26~45歲的女性居多,其次是46~55歲的女性。這個年齡段的農村女性大多身體狀況較好,精力較為充沛,能夠充分地參與到城市的經濟活動中。
2)就業形勢樂觀。總體上,農村外出務工女性的就業率達七成以上,非就業的女性接近三成。一定程度體現了外出務工女性有一定的職業適應能力,對自己也有較好的職業定位。
3)已婚居多。外出務工的女性大部分是已婚的狀態,小部分的務工女性未婚。流動人口家庭化成為中國人口流動的趨勢,外出務工已婚女性居多,且多與配偶一同流動。
4)受教育水平不高。外出務工的女性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各年齡組的文化差異不大,以小學、初中和高中學歷為主,其中初中比重最大。
5)跨省遠距離流動為主。從流動范圍來看,差不多半成的農村女性選擇了跨省范圍的流動,三成的女性選擇了省內范圍跨市的流動,兩成的女性選擇了市內跨縣的短距離流動。農村女性選擇長距離跨省的流動更多地是考慮經濟效益,卻犧牲了相應的社會資本。
6)體力勞動為主。在職業的選擇上,絕大部分的外出務工女性從事的是體力勞動,其中包括經商、餐飲、家政等行業,這類行業往往對教育水平、身體素質要求不高。只有不到一成的女性從事非體力勞動,例如幼兒園老師、小學老師等專業技術工作。
由表2可知,個人特征變量、家庭特征變量和地區變量在公共服務配置上存在差異。從整體來看,性別、受教育水平、職業類型、婚姻狀況、家庭收入、流動范圍對城市社會保障、健康居民檔案建立、健康教育、城市醫療保險有較為顯著的影響。

表2 公共服務在農村流動女性中的配置logistic回歸分析結果
從年齡來看,年齡與城市社會保障、城市醫療保險呈現正相關,且相關性在0.001水平上顯著,但相關系數僅為0.01或0.02,說明各類城市公共服務配置隨著年齡的增長并沒有呈現很大的差異。從性別來看,相比起農村外出務工女性,男性在社會保障、健康教育、醫療保險上的獲取情況要差一些,其系數為負數,且差異顯著(P<0.001),可能因為女性在身體、生理素質上比男性差,對于健康醫療方面更為關注,例如一些職業病、生殖與避孕方面的知識,女性顯然比男性更需要關注這些方面的內容和信息。從受教育水平來看,不同教育水平與各類城市公共服務呈顯著相關性(P<0.001),且不同受教育水平的農村女性在獲取各類公共服務存在明顯差異,即受教育水平越高的女性更容易獲取公共服務,受教育水平越高,對自身的社會保障要求也會越明晰,但是外出務工女性受教育水平有限,因此,女性的社會保障還處于劣勢地位。從婚姻狀況來看,婚姻狀況與公共服務的獲取存在顯著相關(P<0.001),已婚的農村女性獲取社會公共服務會更容易一些,因為在有家庭的情況下,對于社會保障、健康情況、醫療保險等關注度會更高。從職業情況來看,體力勞動和非體力勞動的農村外出務工女性與城市社會保障、城市醫療保險的相關性在0.001水平上顯著,而與健康居民檔案的相關性在0.01水平上顯著,與非體力勞動相比,由于體力勞動、無固定職業的女性在工作上的不穩定、收入狀況較差,因此更難獲取城市公共服務,特別是社會保障、醫療保障這種需要有一定收入基礎前提的公共服務,她們往往更關注家庭收入生活來源等相關保障,更在意當前的生活狀況,而忽略了未來生活在養老、醫療等方面的需求。并且城市公共服務供給主要的服務對象是有單位的員工,其他經商、保潔或自營職業者還缺乏相關獲取渠道和意識。從流動距離來看,流動距離與公共服務的獲取呈現顯著負相關(P<0.001),相比起長距離跨省的流動,短距離外出務工流動在獲取公共服務中更有優勢,其中跨省流動的農村外出務工女性在健康居民檔案、健康教育和城市醫療保險中獲取難度更高,因為短距離的流動消耗的流動成本會比較低,外出務工的支出較少、社會關系網絡的破壞程度較輕,擁有更多的社會資本和經濟資本,會更有利于公共服務的獲取。從流動對象來看,與父母、子女一起流動的女性會更關注獲取公共服務的信息,特別是在健康居民檔案、健康教育、城市醫療保障等方面,但從獨自流動和僅與配偶流動這兩種流動情況來看,這兩種外出渠道是基于農村女性有限的社會資本,非正式的外出和信息獲取渠道增加了農村女性失業的風險,由于女性難以在資源溝通和共享上獲取對自己有利的信息,習慣聽命于丈夫或者用人單位,有可能使得女性合法的勞動權益受到損害,因此,她們獲取公共服務水平較低,與公共服務呈現顯著負相關(P<0.001)。
綜上,女性雖然在獲取公共服務信息上略有優勢,但實際上還面臨著很多困境。因此,一方面要進一步提高外出務工女性的教育水平,在其受教育階段提供一定的政策傾斜,注重農村女性的人力資本投入,給予更多的職業培訓,特別是關于就業、創業的技能培訓。另一方面需要提高女性的個人權利意識、男女平等意識,流動女性在公共服務的獲取上面臨更多的是經濟壓力,如何分擔外出務工女性在社會保障、醫療保障等方面的經濟壓力、如何提高流動女性的收入水平將成為了中國政府亟待解決的問題。
1)城市化背景下,農村女性的合法權益受損的可能性大。目前,隨著經濟結構的調整,產業結構不斷變化,在這種背景下,農村女性地位被邊緣化,容易受到用人單位、其他群體的歧視。
2)流動農村女性面臨著基本社會保障、醫療保障、勞動保障的缺失。調查可以發現農村女性從事的職業工作環境相對較差,并且她們面臨著巨大的經濟和生存壓力,但女性其實是最需要社會保障的群體。目前關于女性的社會保障相關政策還不夠完善,流動人口相關社會保障更是一片空白。
3)戶籍制度背景下帶來的城鄉二元結構導致的公共服務資源配置失衡和性別不平等。城鄉發展不平衡、城鄉供給不平衡仍然是現在社會頭等問題,而城市化的發展直接把農村剩余勞動力轉變成了廉價勞動力,進一步加劇了流動人口的生存壓力。同時,在失衡的文化傳統背景下,農村女性更是處于劣勢地位,例如在教育資源方面,男性享受更多的教育資源;在經濟資源方面,女性的收入普遍比男性低;在機會資源方面,女性找工作時會面臨更多的歧視和困難。
4)城市包容度有限。當城市面對大量的流動人口時,短時間內城市的接納能力和公共服務資源配置有限,城市生存空間擁擠,社會治安變差,城市原居民所享有的公共服務也被部分占用,外來流動人口引起本地居民的不滿,兩者之間存在在利益的沖突,本地居民認為外來流動人口的大量流入是問題的根源,因而對他們產生了敵對情緒,女性流動人口更是容易遭受歧視和敵對。
從根本上說,縮短流動人口在收入、公共服務等城鄉的差距和性別差異,依賴于城鄉社會體制和戶籍制度的改革,破解城鄉二元結構的社會體制發展障礙。但是,戶籍制度的改革和落實、流動人口管理政策落實的任務任重而道遠,而關于流動女性群體需要解決的相關問題更為復雜,因此,根據以上問題提出以下建議。
1)應拓寬多渠道合作治理的相關路徑,結合政府相關職能部門、社會組織、流動女性群體等,提倡全民參與,調動全社會的積極性。政府需要進行全局的宏觀調控,搭建多組織的合作平臺,提倡城市各社區組織共同參與,為流動女性提供一個強大的后盾;利用黨團組織、工會、婦女聯合會等組織組建各類聯誼活動,加強當地女性和流動女性的互動,提高其融入感。
2)落實公共服務基礎設施,擴大基本公共服務范圍。第一,強調社會用人單位的責任,拓寬社會保障制度的覆蓋范圍,及時考慮到流動女性的特殊性;第二,有針對性地為外來務工女性進行有關職業技能、健康教育、婚戀情感、男女平等、勞動保障、法律法規等方面的培訓;第三,積極落實醫療保障惠及城鄉,定期組織外出務工女性進行身體狀況檢查,減輕治病壓力;第四,構建外出務工女性信息交流平臺,公開就業信息規范,提高透明度,降低她們找工作的難度;第五,關注外來務工女性的子女問題,隨著家庭化流動成為趨勢,隨遷子女將會越來越多,保證她們子女能夠享有同等的教育資源和機會,從根本上解決教育資源失衡問題。
3)充分調動社區組織力量,加強外出務工女性組織化程度。第一,提倡組建婦聯組織社區自組織,提高流動女性自我管理能力,不僅要提高她們應對風險的能力,也要提高她們在城市的政治參與,包括公共服務管理、社會政策等方面;第二,充分調動社會公共資源,例如為流動女性舉辦心理健康講座,提供流動務工女性廉租房;第三,積極拓展城市社區服務對象、內容和范圍,必要時引入社會工作者的介入,構建例如“打工者之家”的相關組織,重視非正式組織的作用。
流動人口是否能享受社會經濟發展帶來的經濟效益和公共服務是中國解決城鄉發展不平衡的重要問題。本研究利用2017年中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數據,分析了農村女性外出務工特征以及基本公共服務在農村流動女性中的配置情況。結果表明,個人特征、家庭特征、區域特征對于社會保障、健康教育、醫療保障等公共服務具有顯著影響;已婚、非體力勞動者、短距離流動的務工女性更容易獲取相關公共服務。總而言之,中國的城市化水平是否有效得到提高取決于當地城市是否為那些城市化做出巨大貢獻的流動人口提供了較高水平的公共服務供給。從長遠來看,這種措施將有利于中國經濟持續穩定提升,加快城市安全健康發展,更有利于縮短貧富差距,解決城鄉發展不均衡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