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奔赴大海的路上

蔓越小莓干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很多年，對外界的變化毫無察覺。不聽歌，不玩手機(jī)，愛看書，愛看電視，輕松快樂就好。腦子里總是充斥著許多奇奇怪怪但無一實踐的想法，童年就這樣匆匆過了。當(dāng)我“覺醒”時，已經(jīng)是個很落伍的人。

“覺醒”并沒有發(fā)生蛻變，只是從自娛自樂的無聊小世界，進(jìn)入一個令我彷徨無措的無聊大世界。窗邊的景色從空蕩蕩的水泥地，到晾著衣服的長陽臺，到暮色中潔白鮮明的玉蘭花樹，到長著雜草的半角跑道和乒乓球臺，再到永遠(yuǎn)飄著霞光的長橋……開心過了一天，頹廢又是一天，一天又一天地把日子消磨。

大把大把的日子被浪費了，沒有浪費的珍貴時間又顯得沒有方向，在漫無目的的人生的新鮮期，我喜歡談以后，恨不得揮鞭策馬，耳邊作獵獵風(fēng)響，好讓白駒過隙，青澀變成熟，由自己掌控所有。

關(guān)于以后，看海是最常提起的設(shè)想。

生長在南方小城，又很少出遠(yuǎn)門，我對海又陌生又向往。

天快黑的時候出門，腳踩上細(xì)沙，在海邊無意識地涂涂畫畫，寫名字縮寫，然后拍照，順著海與沙的交界線走，聽潮水緩慢地呼吸，看夕陽暈染天際，一點點落下，像是沙冰上融化的草莓醬，融成了白，融成了虛無。此刻，什么關(guān)于此情此景的詩詞歌賦都不要想，大腦里一片空白就好。做完這些期待的事，就回去好好睡上一覺，好好生活。

去看海，被當(dāng)作逃離苦悶生活，奔向以后的一個出口。

因為足夠遙遠(yuǎn)，而想象又足夠美好，所以它值得花上幾年甚至幾十年來期待。

但如果單純是期待，日子在不知不覺中溜走，那種期待漸漸沒有了心臟怦怦跳的感覺。

在攀登趕路時，縈繞在寂寞趕路人心頭的是無數(shù)個問號：我有沒有走錯方向？需不需要等一等？需不需要調(diào)整方向？我追尋的海真的是我的海嗎？要是沒有結(jié)果怎么辦？

我一直以為自己與眾不同，但最終不得不承認(rèn)，我是如此害怕世俗眼光。害怕評論，害怕那些真假難辨的“為你好”，害怕不認(rèn)同，害怕認(rèn)同，害怕討厭，也害怕一知半解的喜歡。我一點也不特別，甚至很脆弱。

我把日子過得一塌糊涂，用力拒絕，用力討好，奇奇怪怪把自己弄傷。從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到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向前走時不斷回頭望，審視過去的自己，拼命用前途修補(bǔ)過往。

我所理解的生活，是不斷地自我開導(dǎo)。自我開導(dǎo)不是個輕松的活計，有了這個認(rèn)知之后，心中的焦慮減輕了一點。我必須得承認(rèn)，阻礙我抵達(dá)的不是千難萬險，而是我的猶疑不定。

因為把看海當(dāng)成逃離不如意生活的出口，又猶疑不定，我更加壓力重重，喘不過氣來。海不再是向往，而是終點，也許看海過后，是悠長悠長的悵惘。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把道理想明白，之前的種種努力也不算全然白費。

這么多年，我從未停止過猶疑和自我否定，但值得慶幸的是，無論發(fā)生了什么，我依舊堅持了下來。

在奔赴大海的路上，我雖然走走停停，但未曾真正感到空虛。與自我糾纏的種種會毀滅我，也能成就我，我在思考和懷疑中汲取養(yǎng)分，所有的情緒都成為靈感。

如果從未想過去看海，那么我還會生活得這么掙扎糾結(jié)嗎？

明明現(xiàn)在就能放棄，我為什么要繼續(xù)？

因為海未抵達(dá)，而我，還能堅持。

編輯/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