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 楠
產能過剩的出現與社會的數字化、信息化、網絡化發展,使人們的消費方式不斷升級,通信、社交、游戲、購物、娛樂等無不以體驗作為贏利點。究其原因,一方面,來源于產能過剩的消費社會土壤對普通個體主體地位的提升,在傳播領域中體現為普通個體成為了傳播主體;另一方面,來源于互聯網技術的興起與繁榮所引發的經濟結構的轉型,特別是隨之而來的整體性文化的轉變,即感性意識的彰顯與感性文化的復歸。對“體驗”的強調從本質上來說,是一種訴諸人的感性意識的經濟方式,與傳統產品經濟、商品經濟等類型相比,“最突出的變化是計算理性走向了后臺,而感性意識則走向了前臺”①。感性意識在新經濟方式中的凸顯,根源于從“交換”理念到“交往”理念的變化。交換實質的“以物易物”,轉變為交往實質的“以物易情”甚至是“以情易情”。感官感知、情感體驗成為了交換、交往的發生機制。這意味著感性意識的凸顯不僅伴隨著社會數字化、信息化、網絡化的發展而存在于經濟方式之中,同時也在互聯網技術強大的普及與滲透下而作用于傳播領域之中,這使得網絡時空中的信息傳播、人際交往與媒介文化的感性化趨勢越發鮮明。
感性與理性相對,一般是指感覺、知覺、表象等直接感官層面的意識。現代文明進程中對理性的強調造成了長期以來對感性的忽視,感性通常被認為是被動的、簡單的、低級的、淺薄的意識存在。實際上,這種判定便是一種理性主義立場的論斷。從康德、馬克思,到布迪厄(又譯作布爾迪厄)、吉登斯等均從不同層面論及有關感性的觀點,為審視和理解感性范疇提供了借鑒。
感性并非被動、簡單、低級而淺薄的,康德早在其著作《純粹理性批判》中,就表達了對感性能動性的認識。他認為,感性是人們通過感官接受外部事物或現象刺激從而獲得表象的能力②,認為感性是借助于時空形式對零散的“現象的質料”的架構,是知性認識和理性認識階段的基礎。同時,他反對機械反映論和能動唯理論將感性視為被動的心理接受機能,③而是將人類的感性與動物的本能相區別,將時空形式作為人腦中固有的感性機能。他認為,“無論一種知識以什么方式以及通過什么手段與對象發生關系,它與對象直接發生關系所憑借的,以及一切思維當做手段所追求的,就是直觀。但直觀只是在對象被給予我們時才發生”④。而“借助于感性,對象被給予我們,而且惟有感性才給我們提供直觀”⑤。這實際上是對感性能動性的肯定,也揭示了感性在人類認識活動和選擇行為中的基礎地位。
馬克思將感性闡釋為豐富的、全面的感官感覺,反對將感性體驗僅僅歸結為片面的、局限的享受、占有、擁有的快感。感性并是非先驗的、抽象的意識存在,而是具體的、歷史的產物。具體的感性意識存在于生動、鮮活的現實生活之中。馬克思(將感性從認識論層面發展到實踐論層面)認為,感性意識是一種具體的、鮮活的實踐經驗,通過它,人們能夠確證自己的生命存在。在馬克思看來,不應僅僅把人的本質歸結為邏輯思維、推理計算和功利追求的理性,而應將視覺、聽覺、觸覺等感性方面也作為人的本質方面,強調感性在實現“全面的人”方面發揮著重要價值。馬克思將感性作為人的生命本質,強調感性作為人的本質的現實實現。他在將視覺、聽覺、觸覺等感性方面也作為人的本質方面時,實際上就是在強調人的感性本性。而當他將感性作為真實的實踐性加以論述時,實際上強調了感性的主體性,因為馬克思主義主體性正是以現實的人對世界的實踐改造為原則,以人的內在尺度為出發點。正如馬克思所強調的,要解放一切屬于人的感覺和特質,就應該把對象、現實、感性“當作人的感性活動,當作實踐去理解”,“從主體方面去理解”⑥。
布爾迪厄感性實踐理論的建構受到馬克思有關感性的實踐性觀點影響。然而,與馬克思不同,布迪厄對實踐的論述并非局限于生產實踐,而是將實踐放置于日常生活領域,這也就為他的“實踐感”范疇奠定了邏輯基礎。他通過“實踐的模糊邏輯”概念,強調了具體鮮活的、真實存在的感性意識在人類實踐中的重要地位,駁斥了德國古典哲學和古典經濟學等長期以來所主導的觀點,即將日常生活實踐視為不合邏輯的觀點。他認為,日常生活實踐并非不合邏輯,“它具有某種自身的邏輯卻不把一般意義上的邏輯當成自己的準則”⑦。只不過它既非形式邏輯,也非辯證邏輯,而是人們在日常生活實踐中通過“慣習”(habitus)表現出來的“實踐感”邏輯。布迪厄通過橄欖球比賽中參與者的“游戲感”來比喻所謂“實踐感”。他指出,當參與橄欖球比賽的游戲者面對不斷變化的比賽情境時,其行動并非通過邏輯推斷進行,而是憑借自身瞬間的感覺、感官體驗來采取行動。這種介于無意識本能和理性意識之間的前邏輯的、非推論的感覺就是“實踐感”。“實踐感”不是受動感,相反,它具有對實踐行動的引導性和預見性的優點。“通過自發地預見所在世界的內在傾向,實踐感將世界視為有意義的世界加以建構。”⑧
在實體經濟領域,產能過剩的社會土壤極大地提高了普通民眾作為消費者的主體性地位。而互聯網技術的普及與社會生活網絡化程度的加深,又加速推動著這種轉變從實體經濟領域向信息傳播領域蔓延。普通民眾成為了信息的生產者與傳播者,信息生產與傳播從“一對多”“我說你聽”的單向的、線性的大眾傳播模式,轉變到“多對多”“人人皆有麥克風”的多元、互動的群體傳播模式,“催生出一個‘人人都能生產信息’的互聯網群體傳播時代”⑨。互聯網群體傳播時代的蒞臨開啟了普通民眾網絡化的感性傳播實踐。從互聯網群體傳播的傳播主體與傳播模式、傳播媒介的技術邏輯與信息方式、傳播主體的價值訴求等維度來看,互聯網群體傳播呈現出與當前社會背景及時代語境相適應的感性化表征。
互聯網發現了個人,賦權并激活了個體,也提供了現實中人與人之間無限連接的可能性。⑩互聯網“連接一切”的屬性特質,實現了近乎“所有人對所有人”的傳播。這意味著“現實的人”既成了傳播活動的出發點,又成了傳播活動的落腳點,不僅體現了傳播本質的復歸,也彰顯著人感性實踐的本質。
大眾傳播時代伴隨著工業現代化的發展與傳播活動的擴大而出現。大規模的廣播、電視機構作為傳播主體并非感性化的、“現實的人”。雖然作為媒介的廣播、電視在激活并延伸人的聽覺、視覺等感官體驗方面的確彌補了文字、印刷媒介過于抽象化、概括化的不足,但是在效果理論深受追捧的早期西方傳播學研究中,作為媒介的廣播、電視在激活人的感官體驗方面的優勢與功能,主要服務于商業資本的運作與社會控制效果的實現。“槍彈論”、“議程設置”假說、“沉默的螺旋”理論等,都從不同角度追求著大眾傳播媒介帶來的理性傳播效果,片面強化著社會的控制功能。在其中,理應作為傳播主體的具體的、現實的人成為了“受眾”,在傳播中的主體性與能動性被剝奪。通過精細測量、推理計算、預先計劃的理性化的“宣傳、動員、組織手段,來強化社會統一的功能,被發揮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這就使原初人際傳播與交往中感性的“現實的人”,在高度組織化、結構化的大眾傳播模式中,被客體化、對象化,傳播主體反而成為了理性化的組織機構,甚至是冰冷的程序機器,導致交互主體性的缺失。所謂交互主體性,亦即主體間性,是指人們在交往與傳播實踐中結成互為主體關系時,所表現出來的主體存在狀態。交互主體性的實現有賴于傳播雙方“在信息的共享中達到相互認同、相互溝通、相互理解”,有賴于精神的通達與心靈的共鳴,有賴于感性意識能動作用的發揮。而大規模的傳播機構對更大范圍的受眾“一對多”“點對面”的傳播模式顯然不能觸達每一個具體的、現實的人的心靈,感性意識的能動作用被削弱甚至壓抑,普通個體處于被動地位,在整個傳播過程中被客體化。
互聯網群體傳播一方面誕生于產能過剩的社會土壤,生產實踐中的產能過剩意味著經濟方式中的主動地位從賣方走向了買方,從生產者轉向了消費者。這無疑賦予了作為普通民眾的個體消費者極大的自主性與選擇性,個體自我意識在主體地位的獲得和能動性的發揮中不斷提高。另一方面,進入大眾傳播晚期,作為傳播媒介互聯網的誕生與社會化普及給予了普通民眾前所未有的自主傳播的媒介可供性。特別是移動互聯與實時交互技術的實現,使“多對多”“點對點”的傳播模式成為了可能。這使得每一位普通個體都擁有了各自的話語權和主體性,并在網絡化自我表達、自我呈現的傳播實踐中發揮著感性意識。互聯網群體傳播激活了主體的傳播意識,并在不斷展開的傳播實踐中逐漸形成了一種吉登斯所謂的“實踐意識”。實踐意識是“行動者在社會生活的具體情境中,無需明言就知道如何‘進行’的那些意識。”它并非本能的無意識,而是一種可以支配行為的意識。同時,實踐意識也并非抽象概念、推理判斷和可以通過言語表達的“話語意識”,而是一種介于無意識和話語意識之間,來源于無法被言說的日常與慣例的主體意識,即感性意識。這也就解釋了互聯網群體傳播緣何通常以自發性、自組織、無結構化、去中心化的傳播方式呈現。
互聯網群體傳播以廣大普通民眾作為傳播主體,傳播行動的發生帶有很強的自發性,這都表征著互聯網群體傳播是一種在并未上升到理性體系和抽象概念的感性意識支配下展開的主體行動。然而,感性不等同于非理性,非理性在包含著感性的同時,也包含著作為無意識的本能,而無意識的本能沖動并不具有能動性和選擇性。互聯網群體傳播模式導致的網絡群體性事件發生,其中的確包含著一味情緒宣泄的本能沖動。然而,作為情緒宣泄的互聯網群體傳播并不是一種日常化、常態化、慣例化的主體行動。隨著傳播主體感性實踐經驗的積累,主體意識的能動性不斷提高,在一定程度上擺脫了由純粹的本能沖動引發的情緒宣泄。同時,外部理性因素的不斷滲透也使得作為常態化的互聯網群體在傳播實踐中,僅僅停留在本能沖動層面的網絡群體性行動正在逐年減少。作為由普通個體自發性、日常性傳播實踐而構建的互聯網群體傳播,在感性意識的直接支配下逐漸成為普通個體認識自我、群體、社會、國家的實踐基礎。
與傳統的、固有形態的群體傳播不同,經濟社會的網絡化規定了互聯網時代群體傳播特有的媒介邏輯與信息方式。同時,以數字化、信息化、網絡化為特征的媒介技術革命,又使得互聯網邏輯區別于在工業化時代傳播格局中占據主導性地位的大眾傳播的媒介邏輯。
如前所述,大眾傳播模式根源于工業化思維,注重生產效率、強化時間觀念、追求統一標準成為工業社會的價值取向與支配邏輯,形成了以報刊、廣播、電視為媒介表征的大眾傳播模式和組織化、結構化、系統化、規范化的信息生產技術范式,體現著一種帶有理性意識取向的媒介邏輯。以文字符號作為能指的書籍、報刊、雜志等,其信息方式往往訴諸抽象化、概念化的語義系統和標準化、規范化的表意邏輯傳達著所指意義。同時,報刊、書籍等的傳播主體通常是知識精英與行業專家,其傳播內容也往往是基于理性化的專業剖析、理論闡釋亦或哲學思辨。而長期以來被稱為“大眾傳播媒介”的廣播、電視,實際上是一種“面向大眾的傳播”,這一稱謂立足于傳播對象的視角。大眾是傳播對象、是受眾,而非傳播主體、傳播者。盡管其電子技術豐富了印刷技術僅能承載的文字、圖片等符號能指,增添了聲音與影像等形象化、具體化、感性化的符號能指,強化了人們的視聽感官體驗。但是,從傳播主體上來說,它卻是一種組織機構發起的傳播行為。試圖通過構建“擬態交流環境”來增強傳受之間互動性的傳播手段,并不能脫離工業化的媒介技術范式所遵循的線性傳播邏輯。因此,它并不能稱之為一種感性化的媒介實踐,其媒介邏輯與信息方式也必然沒有脫離理性思維的主導。
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孕育出一種有別于傳統工業化思維的后現代技術范式與網絡化邏輯。與注重標準化、規范化的文字印刷媒介和強調組織化、結構化的廣播電視媒介的理性思維不同,信息化、數字化、網絡化松散了大眾傳播模式的剛性組織形態,平等、開放、自由、共享的互聯網技術特質與去中心化、扁平化的結構屬性,使網絡傳播模式越發呈現出流動、彈性和柔化的感性特征,形塑了一種全新的物理時空。網絡時空改變了基于地方性空間聚集而形成的群體傳播的表意(signification)方式和廣播、電視大眾傳播媒介的信息性表意方式。如果說口語化表意方式是感性化的,文字書寫的表意方式是理性化的,廣播、電視的表意方式是感性直觀與理性規約并存的,那么互聯網的表意方式則是對感性直觀表意方式的強化。信息性表意方式(信息方式)使“符號與指涉之間最為重要的聯系被粉碎了”,“從語境化的線性分析轉變為擺出一副客觀外表的孤立數據的蒙太奇”。波斯特以電視廣告為例解釋了從語境化線性分析向蒙太奇敘事的轉變。他指出,圖像、文字作為流動的符號能指“以一種能夠優化觀眾注意力而又不致引起批判覺悟的方式加以描述”,形成了一種非再現性表意方式,弱化了元敘事支配的理性交流模式,從而削弱了通過理性世界建構合乎邏輯的主體的企圖。而數字網絡技術的革命性發展與傳播主體的極端多元化,進一步推動著信息性表意符號能指的豐富性,使能指的具象性與形象感被不斷強化。同時,多元傳播主體的去中心化、非線性、裂變式的傳播不僅打破了文字語境的線性分析,而且也進一步消解了蒙太奇敘事下拼貼畫式的線性建構。多元傳播主體或文字、或圖片、或短視頻、或表情包的豐富表意符號能指實時涌現、輪番呈現,使信息性表意方式在互聯網群體傳播語境中的感性特征愈越發凸顯。互聯網邏輯展開的“會意”溝通,正是一種感性化的信息方式。其中,頻繁涌現并被人們津津樂道的網絡語言,是“會意”溝通的典型例證。例如,網絡流行語“不明覺厲”“人艱不拆”“喜大普奔”等,都是不同于線性語法邏輯和再現性表意方式的感性話語實踐,是通過仿照四字成語形式,縮略、生造詞語的信息性表意方式所構建,呈現出或戲謔、或調侃、或自嘲的情感表達。正如有學者所指出的,在網絡信息方式中,“人們已經不是通過語言的論辯力、感染力來彼此接近,人們通過‘會意’而不是‘同意’來彼此接近”。這恰恰構成了互聯網群體傳播的重要信息方式。“會意”往往來源于一種感性直觀,是包括直覺在內的感性意識。通過網絡“會意”方式構建的文字,“不理會語法、詞法、句法,漠視既定的表意邏輯,肢解詞語,拼貼畫面”。
傳播主體及傳播模式、媒介邏輯及信息方式的感性化,讓互聯網群體傳播成為信息時代典型的感性媒介實踐。如果說“工業化思維是透過現象看本質,由淺入深;那么信息化思維方式則是透過本質看現象,由深入淺”。互聯網群體傳播通過具象化、形象化、表象化的感性方式,反映、揭示著日常生活,表達著傳播主體的價值訴求。
產能過剩的出現與整個社會的數字化、信息化、網絡化發展相關,引發了經濟結構的轉型,最突出的變化是計算理性走向了后臺,而感性意識走向了前臺。感性意識在新經濟方式中的凸顯,根源于從“交換”理念到“交往”理念的變化。交換實質的“以物易物”,轉變為交往實質的“以物易情”甚至是“以情易情”。這導致了整體性文化的轉變,即感性意識的彰顯與感性文化的復歸。互聯網群體傳播作為一種感性媒介實踐,本質上是一種圍繞日常生活而展開的信息交往實踐。它離不開經濟社會和整體性文化環境,也不可能脫離信息交往中主體所處的媒介情境。這意味著“以情易情”的交往理念也必然滲透甚至貫穿于信息傳播領域之中,使傳播主體的價值訴求越發呈現出感性化的特征。互聯網群體傳播中傳播主體的價值訴求作為一種心理驅動力量,往往通過傳播行為來體現,而互聯網群體傳播又是一種信息交往實踐。因此,傳播主體的價值訴求便可以從其對信息的選擇性接觸與傳播行為中窺見一斑。
網絡交流的空前活躍使每時每刻來自四面八方的海量信息持續涌現,不斷撲向、沖擊和影響著網絡時空中每一個個體的心理狀態和情緒變化。川流不息的海量信息時常讓人們應接不暇,而具體到每一條信息又經常被新一輪的公共事件、輿情事情、娛樂信息等快速“刷屏”而覆蓋、淹沒。因此,面對如此快速流轉且充滿不確定性的信息輸入,普通網民難以通過邏輯推理、科學計算來分辨和評價信息。同時,對于絕大多數普通網民來說,他們也并不具備理性計算、數據分析、邏輯推斷的能力,他們的信息選擇與傳播行為往往訴諸感知,參照于“常規”、評判于“慣習”。作為傳播主體的普通網民的信息行為,實際上遵循著布迪厄所謂的“實踐的模糊邏輯”,它來源于日常生活中的具體實踐。而互聯網群體傳播的普遍化、常態化,儼然成為一種日常生活的具體實踐,因此它也必然具有自身的合乎邏輯性,體現為“某種自身的邏輯卻不把一般意義上的邏輯當成自己的準則”。互聯網群體傳播所遵循的這種邏輯,既非抽象形式理性邏輯,也非純粹的實質理性邏輯,而是通常以情感判斷來展開的主觀邏輯,是主體心理訴求的媒介呈現。它不同于客觀主義所認為的行動的機械反應,也不同于主觀主義所理解的通過理性盤算、刻意籌劃而苦心追求的效用最大化。它受到“前邏輯”或“前理性”的“實踐感”支配。而以普通個體構成、廣大民眾共同參與的互聯網群體傳播實踐便是這種真實存在的實踐活動,其傳播訴求正是受“前邏輯”或“前理性”的“實踐感”支配。數億網民日常發布與傳播海量的微信、微博信息,字數簡短、語言直白、內容具體。而最能引發輿論熱度、傳播力最大、影響力最廣的通常是他們通過語言交流、符號展示、觀點碰撞而傳播的對具體的人和事的美丑評價、道德評判以及對現實需求的表達,是來源于普通個體現實生存狀態與具體實踐的感性訴求和價值追問。
如果說生產與再生產實踐是社會關系形成的物質基礎與社會根源,那么,交往實踐則是傳播主體關系的生成機制與展開過程。生產實踐與交往實踐是實踐活動不可分割的兩種樣態。互聯網群體傳播作為感性化的媒介實踐,本質上是一種交往實踐。多元傳播主體的信息互動,是互聯網群體傳播中主體關系的展開形式和交往過程,形塑著不同于以往的社會關系。這種不同直接來源于“脫域-嵌入”機制下的“身體缺場式”交往,并在信息互動中形成了媒介化的場域,產生了遵循著互聯網邏輯的時空關系構型。同時,網絡媒介作為“重組時間和空間的模版”,極大地改變了以往主體關系建構中的經驗范式,創造了“傳遞性經驗的組織結構”,打破了“身體在場式”交往中的既有時空關系結構,并使其場域受到限制、弱化甚至消失。而由個人主體感受、知覺、體驗所引發的心靈共鳴,逐漸成為滿足交往需求、聯結主體關系的精神紐帶,同時強化著由感性文化傳統所激發的社會認同力量,讓感性選擇成為互聯網群體傳播中主體關系建構的重要特征。
時間與空間是感性的存在形式和基本依據。借助于時空形式,感性得以對零散無序的“現象的質料”進行架構,并形成人腦可以理解的感性直觀。技術的變革與迭代推動著人類社會從傳統向現代轉型,也制造著形式各異的重組時空和感性表象。而時空的分離與重組又進一步導致了“脫域機制”的產生,成為人類社會從傳統到現代轉型的強大動力,也為現代社會的構成及其結構的合理化提供了運行機制。
吉登斯曾指出,“現代性的動力機制派生于時間和空間的分離和它們在形式上的重新組合,正是這種重新組合使得社會生活出現了精確的時間-空間的‘分區制’,導致了社會體系(一種與包含在時-空分離中的要素密切聯系的現象)的脫域(disembedding);并且通過影響個體和團體行動的知識的不斷輸入,來對社會關系進行反思性定序與再定序”。工業化進程帶來的現代社會資源與人口大規模的頻繁流動,意味著傳統時空關系的解體,造成了自然時間與地方性空間的分離,這便是“脫域機制”發生的初始條件。脫域機制的產生使主體天然性、先賦性的“社會關系從彼此互動的地域性關聯中,從通過對不確定時間的無限穿越而被重構的關聯中‘脫離出來’”。導致了吉登斯所謂的社會系統的脫域,也造成了滕尼斯意義上的“共同體”的失落。同時,這也從另一方面賦予了主體關系的建構以極大的自主性和選擇性。
網絡技術的社會化普及與滲透,再一次引發了時間與空間——感性存在形式與依據的結構性重組,形成了有別于傳統社會與工業現代化社會的時空關系構型,即信息現代化肇始下的媒介時空關系。互聯網群體傳播作為一種感性化的交往實踐,發生于這一重組時空所營造的網絡媒介場域之中,使得網絡化重組時空所提供的新時空形式成為行動主體架構雜亂無章“現象的質料”的感性依據。與工業現代性的重組時空形式不同,以“身體的缺場”為標志的信息現代性條件下的重組時空,不僅使主體脫離了自然物理時間與地方性空間的關聯,而且將主體進一步抽離于現實社會的地域空間,并嵌入到時空無限延伸的互聯網“文化與信息環境之中,這意味著熟悉性與地域性不再像從前那樣始終聯系在一起了”。以報紙為代表的印刷媒介和以廣播、電視為代表的電子媒介雖然也實現了把空間從地點中分離,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脫域”的信息傳播時空和媒介場域。但是,由于信息流動所連接的傳播主體雙方并不具備實時互動性,也不具備展開溝通與對話所需要的平等性,因此,印刷媒介域與電子媒介域所構建的重組時空不能滿足傳播主體關系建構的先決條件,即便廣播、電視所建構的電子媒介域是充滿感性表象的。究其原因,盡管信息流動是“脫域化”的,交往中傳播主體雙方的身體是“缺場化”的,但是傳播主體雙方既有身份的存在感和確定性并沒有消解信息互動場域中原本的權力關系。所以,無論以報紙、雜志為代表的印刷媒介,還是以廣播、電視為表征的電子媒介,它們通過重組時空所形成的信息互動場所都并非可供傳播主體關系選擇和建構的感性化媒介場域。
互聯網平等、開放、互動的屬性特征為傳播主體溝通與交往的開展提供了便利。在網絡化重組時空中,熟悉性與地域性關聯的脫離不僅意味著地方性信息在空間流動中的“脫域”和傳播主體交往過程中“身體的缺場”,而且它更為重要的影響性產生于重組時空對地域、地點作用的削弱和對缺場身體現實身份與社會關系的消解。同時,非地域化作為網絡重組時空的鮮明特征直接導致了再嵌入(re-embedding),這意味著“脫域機制把社會關系和信息交流從具體的時間-空間情境中提取出來,同時又為它們的重新進入提供了新的機會”。互聯網的普及與擴張通過重組時空轉移或構造已經脫域的社會關系,正如吉登斯所指出的,“在時空轉型中,場域的限制大多會消失”。互聯網通過重組時空構建的媒介場域消解了傳播主體原有存在場域的時空構型與身份規約,這一點賦予了傳播主體關系選擇與建構極大的可能性,也弱化了現實社會身份、資本、權力、制度關系帶來的理性色彩。通過傳播主體或文字、圖片、短視頻、表情包的信息性表意方式,以及字數簡短、語言直白、內容具體的話語方式營造著感性化的媒介場域。
互聯網賦予了交往以極大的靈活性,隱匿了面對面交往所必須的身體在場,通過身體的“缺場化交往”建構了一個由不同種類的語言流動而構建的符號場域,同時也賦予了具有廣泛共時性的主體行動以可能。
互聯網的擴張建構了一個可以稱之為全球化的“共享時間”(time-sharing),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互聯網的缺場化交往實質上是一種基于“共享時間”的多元主體媒介實踐。在基于共享時間意義上的網絡空間里,多元傳播主體的信息互動匯合成了一統。這直接促成了在互聯網群體傳播空間中,由不同局部實地經驗匯聚而產生的共時性傳遞經驗凸顯。伊尼斯(Innis)和麥克盧漢(Macluhan)都曾強調過主導性的媒介類型與時空轉型之間的關系。在他們看來,主導性媒介對時空關系的塑造并不遵從于媒介生產或攜帶的信息,而是依據媒介形式及其再生產性。而媒介形式及與其直接相關的傳播模式的改變為社會交往、經驗傳遞創造了條件,也進一步推動著現代社會的發展。
在傳統意義上,經驗通常來源于人們在社會生產和生活實踐中形成的感性認識,并通過多次反復的實踐過程積累、凝聚為個體的直接經驗。同時,人際交往與地方性空間中的制度規約、文化傳統、風俗習慣等,也會在個體社會化的過程中通過個體回憶與集體經驗逐漸累積為個體的間接經驗。與直接經驗共同體現為獲得的時間漸進性、累積性與經驗信息的確定性。而在互聯網群體傳播環境下,傳播模式與交往方式的變革使經驗的獲得脫離了在場與地域的互動關聯,又被嵌入到無限延伸的時空情境之中。這就讓網絡環境下的經驗特征呈現為瞬時性、一次性和經驗信息的不確定性。網絡傳播環境下,普通個體成為缺場化經驗信息互動的傳播主體,使得經驗傳遞和擴散無論在速度、廣度、深度還是體量上都以指數級增長。同時,多元傳播主體身體的缺場、身份的隱匿,導致了信源的不確定性,這使得主體間的交往只能憑借對經驗的感知和體驗來完成,體現為“因事聚集”“因趣結緣”著的經驗信息接觸與選擇過程,形成了多元傳播主體互動與交往的方式,也奠定了主體關系建構的基礎。
在前互聯網時代,經驗傳遞與知識共享由于主導性媒介的時空限制,往往局限于實地性的局部經驗。而遠距離地域空間中的經驗傳遞過程通常表現為較長的延時性。這一點在電報發明之前的新聞報道中體現得尤為突出。在大眾傳播早期,印刷新聞形式由于信息傳播渠道與時空差異的壓力使“遠方的新聞”以一種“地理束縛”的方式出現。這使得地點的作用在新聞內容中占據一席之地。而電報的發明帶來信息傳遞渠道的時空拓展,使事件日益成為主宰報紙、廣播、電視中新聞內容的決定因素,地點的作用逐漸弱化。同時,印刷與電子媒介作為重組時空的模版,產生了具有拼貼畫效應(collage effect)的時空場景與敘事結構,并通過特有的媒介形式與傳播模式建構著新聞內容的傳遞性經驗事實。
盡管如此,與網絡媒介相較,電子媒介形式及其所對應的大眾傳播模式提供的經驗傳遞,在傳播的頻次、速度與數量等方面仍然受制于時空的局限。同時由于電子媒介場域的互動性、參與感弱,使得經驗傳遞仍不能超越局部經驗對個體經驗的形成與建構所發揮的主導作用與傳播效果。而互聯網的媒介形式、連接本質及其所引發的傳播主體極端多元化的群體傳播景觀,使“傳遞經驗”的地位大幅提升。大量基于實地性建構的局部經驗在共時性的網絡場域中一次性鋪展開來,不斷交織、傳播與擴散。“傳遞經驗”中所包含的內容是身體在場化交往中業已形成的,并在互聯網群體傳播的語境下“以特有的方式把空間上的遠與近連接起來……在熟悉與疏遠之間產生一種復雜的關聯”。這種網絡媒介邏輯的組織結構和敘事方式造成了遠距離事件的日常化侵入,使傳遞經驗往往依據傳播主體的自身知覺而被組織起來,帶有主觀性與感性化特征。
互聯網群體傳播版圖的擴張加速了信息、資本與文化的流動,造成了傳播格局的劇烈變化,“由傳統的自上而下的‘領唱’轉變成群體的‘合奏’,個體的聲音得到了強調和包容,人們面臨著多樣化的文化選擇”。這種變化也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了傳統意義上的個體認同方式,建構并形成了具有傳統感性文化色彩的“連接共同體”。
在傳統社會學中,認同通常意指個體的身份認同、角色設定、群體歸屬以及社會歸屬。吉登斯站在認同的“自我建構”論立場認為,“認同并不是個體所擁有的特質,或一種特質的組合。它是個人依據其個人經歷所形成的,作為反思性理解的自我”,具有超越時空的連續性。泰弗爾(Tajfel)站在認同的“社會建構”立場提出“社會認同”概念,并從心理學視角指出認同是“個體認識到自己所在群體的成員所具備的資格,以及這種資格在價值上和情感上的重要性”。在缺場化交往的網絡場域中,個人主體脫離了原有基于血緣、地緣、業緣紐帶建構的牢固的所屬群體身份,從基于地域經驗而建構的傳統農業、工業社會秩序化、結構化的身份規約與束縛中“脫嵌”出來,并被賦予了身份重組的可能性。在這一過程中,主體的自我意識得到了喚醒與發揮,認同建構的主體性與能動性得到了強化,感性意識在認同建構過程中的重要性得到了凸顯。“在日常生活和社會運動中,情感占據核心地位。喜怒哀樂,愛憎恨怨,諸如此類,構成生活中的情感力量。沒有情感的生活,就是沒有活力的生活。”而作為一種網絡集體行動的互聯網群體傳播,則憑借互聯網的技術優勢將這種情感力量的集聚在不同場域、不同社會空間中發揮到了極致。
由“傳遞經驗”而產生的感性力量之所以能夠產生強大的群體聚集、社會凝聚效果,是因為我國在社會生活中具有深厚的感性文化傳統和廣泛的感性文化基礎。正如有學者所指出,自殷商西周的巫史文化起源,到以孔孟思想為代表的春秋儒家文化延續,再到秦漢以降直至宋元明清的文化教化,均為以凸顯象征、典型、儀式、圖騰、符號等感性形象為特征的感性教化。這種感性文化基礎和文化傳統逐漸形成了布迪厄所稱的“慣習”范疇,它在潛移默化中支配著網絡傳播主體基于信息互動所形成的連接關系的選擇行動。同時,在我國傳統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也具有鮮明的感性文化色彩。在對中國傳統社會關系的考察中,胡適曾提出“一切行為都是人與人交互關系的行為,都是倫理行為”的觀點。梁漱溟在中西方倫理思想與道德觀念比較中,針對中國社會關系的特征提出“倫理本位者,關系本位也”。潘光旦則首先將儒家思想中的“倫”作為解釋中國社會運行原理及社會事實方面的展示與特征,費孝通對照西方社會“團體格局”的社會結構創造性地提出了“差序格局”的思想,認為“差序格局”中的社會行動,具有與“團體格局”依照法律法規的普遍原則所不同的倫理秩序和感性特征。在當前我國網絡社會的語境中,由傳統文化中的道德倫理而引發的互聯網群體傳播行動和網絡輿情事件不占少數。例如,由“彭宇案”所引發的“老人摔倒扶不扶”的輿論探討,由“陜西漢中張扣扣案”所引發的網絡輿論狂潮和社會反思,由“老人被兒子活埋事件”所引發的社會強烈關注,由父/母“虐童事件”所引爆的輿論聲討等都體現著基于道德倫理傳統的感性認同在激發、打通、連接多元主體關系中仍然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互聯網扁平化、去中心化的技術范式與彈性結構,使場域中主體之間的互動與交往普遍遵循著平等、開放、流動的原則,消解了原本存在于地方性空間的剛性結構力量,給予了建構認同極大的自由空間。同時,信息技術的廣泛普及與便捷應用,使普通個體成了信息生產者,這無疑增大了網絡場域中的信息體量,也加速著信息生產、傳播與消亡的周期。網絡場域中海量信息的存在與“傳遞經驗”的凸顯,大大縮短了周密邏輯思維與理性省思的時間,使網絡場域中的認同建構大多停留在感官體驗與知覺表象,因而呈現出濃重的感性色彩。同時,在網絡場域中,建立在工業社會的整體性時間與“福特主義”式的信息生產方式,被網絡社會的碎片化時間與信息生產的廣泛參與所替代,使信息的快速流動與信源不確定成了常態。時空關系的變動不居所呈現出的拼貼畫式的效果,意味著人們不再能抓住任何一點作為穩定的參照標準。基于感性認同而出現的心靈的偶然親近與共鳴的臨時發生,往往使人們的身份認同具有出一種無根性和漂泊感。如同雪莉·特克所闡釋的那樣,“一切都打上了后現代的時代銘文,人們可以隨心所欲地在互聯網空間舞臺上構筑自己浮動不定的身份能指”。而當確證主體認同的所指意義也失去穩定性后,又往往會造成主體的意義迷失、精神漂泊與價值失序。在網絡場域里,時空關系的虛化、片段式的體驗、直接經驗的缺失,都會在一定程度上導致歷史虛無主義的滋生,也會給圖謀不軌者以虛構歷史、丑化歷史、制造謊言、栽贓污蔑等可乘之機。
同時,互聯網不再是單純的信息傳播途徑,而是業已成了“個體獲取并協調社會、經濟、文化、政治等資源的重要工具”,特別是“成為了資源配置的重要環節”。與大眾傳播時代的媒介場域不同,群體傳播時代的網絡媒介場域建立在信息產能過剩階段,導致“注意力”成了稀缺資源。“在單位時間的注意力總量有限的情況下,獲得更多關注的人和群體,不僅在資源獲取方面擁有更多話語權,還可以將注意力作為直接換取物質、文化乃至社會資源的籌碼。”在網絡媒介深度參與社會經濟發展的條件下,它配合著市場機制完成資源配置,以期實現資本的擴張本質和增殖訴求。當主體的焦慮感與迷失感急需尋找到一種情緒宣泄、情感寄托、自我認同和社會認同時,網絡主體的情感訴求便很容易被信息資本趁虛而入,成為賺取“眼球效應”、迎合精神消費需求、吸引“注意力”的手段,最終導致網絡謠言、道德綁架、人肉搜索、焦慮販賣、戲謔惡搞、無厘頭狂歡等群體行為在網絡場域中輪番上演。信息資本操縱者標榜、制造著一種“及時行樂”“活在當下”的消費主義理念,并力圖使其合法化,造成了一種精神懈怠的享樂主義和極端自私的利己主義文化的出現。從本質上來說,這是一種信息現代性驅動下的價值失范的文化心理現象。被信息資本引導的價值失范者失去了“生存的連續感、義務感、責任感”,他們否定價值、嘲弄別人的價值,自己只能“生活在既無將來又無過去的一條窄線上”。
然而,感性認同建構的“連接共同體”并非一味沉浸在傳播主體負面情緒的宣泄中。我國社會傳統中的感性文化在互聯網群體傳播構建的關系場域中也經常彰顯出巨大的社會凝聚力量。當互聯網情感動員的力量被“善”的價值訴求摘取,微小的“善”也可以通過自組織機制匯聚成可持續的傳播效能,或通過線上線下協同動員極大地發揮其社會聯結與整合優勢。據2020年6月中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發布的《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中國行動》白皮書顯示,自疫情發生以來,我國從各地和軍隊共調集346支國家醫療隊、4.26萬名醫務人員和965名公共衛生人員馳援湖北省;10天建成有1000張病床的火神山醫院,12天建成有1600張病床的雷神山醫院,10余天建成共有1.4萬余張床位的16座方艙醫院……同時,在疫情中,普通個體強烈的民族國家認同感與家國天下情懷被激活,并通過互聯網快速壯大的連接優勢匯聚成抗擊疫情的強大合力。例如,甘肅慶陽90后小伙“逆行”武漢,勇當志愿者,義務接送醫護人員;山東日照環衛工老人急匆匆去派出所扔下紙包就走,留下12000元現金并附紙條“急轉武漢”;湖北菜農自駕電動三輪車40公里為援鄂醫生送去24箱自家種植的新鮮蔬菜;武漢餐飲店夫妻24小時為一線醫護人員送餐;疫情中的外賣小哥、快遞小哥們仍然堅守崗位、逆流而上,穿梭于封鎖的城市之中,為城市帶來流動的生機與活力……可見,基于互聯網連接經驗激活的感性認同與大眾傳播時代的宣傳動員相較,在社會整合與社會凝聚中更能夠喚起社會成員的自主性、自覺性與能動性,并在理性引導和價值共鳴中發揮強大的感染力與傳播力,不僅實現了線上線下聯合動員,打通階層區隔、達成廣泛共識,而且也強化社會成員的社會歸屬感和身份認同感,彰顯著民族精神的底色。
注釋:
③ 劉少杰:《感性意識的選擇性》,《學海》,2005年第5期,第106頁。
⑥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版),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8頁。
⑩ 胡百精、李由君:《互聯網與共同體的進化》,《新聞大學》,2016年第1期,第8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