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不良資產盤活路徑創新研究

石曉峰

（河南頤城新天地酒店物業管理有限公司，河南 鄭州 450000）

金融不良資產過度積累所造成的銀行業危機和金融危機，是幾乎所有發達經濟體都曾經歷過的普遍性難題。20世紀80年代后，在國際資本加速流動、金融創新深化發展等多重因素影響下，許多國家金融行業出現了大量不良資產，使本國金融體系受到了嚴重威脅，這些均與銀行不良資產比率過高有直接關系。如何快速處置金融不良資產，避免其引發系統性風險，成了各國商業銀行、金融監管機構必須面對的重大難題。

近幾年，受到“三期疊加”影響，國內經濟長期低迷，很多企業陷入困境。當前形勢下，實體企業經營雪上加霜，債務規模居高不下，資金持續緊張，償債能力急劇惡化。銀行不良貸款余額及不良貸款率持續增加。根據銀保監會發布的信息，截至2021年一季度末，我國商業銀行不良貸款余額達3.6萬億元，不良貸款率為1.89%。同時，非銀行金融機構風險持續暴露，公開市場債券違約不斷爆發。根據權威機構測算，目前銀行表內外不良貸款、影子銀行、債券市場和非金融機構等形成的存量不良資產可能超過20萬億元。

現代經濟的核心是金融，實體經濟的血脈也是金融，只有金融行業穩定運行，經濟發展才能行穩致遠。目前我國金融領域或顯性或隱性的巨額不良資產已成為金融安全隱患。防控金融風險，維護金融安全是關系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全局的一件帶有戰略性、根本性的大事。

一、我國消化金融不良資產的基本思路

其他發達國家，處置金融不良資產的一般經驗是成立“壞賬銀行”，專門接收、盤活、處置從母體銀行剝離出來的不良資產。比如2010年1月，花旗集團為處置巨額不良貸款，化解經營危機，被拆分為花旗公司和花旗控股公司，其中花旗公司主要負責經營原花旗集團的優質商業銀行業務，而花旗控股公司主要負責盤活處置原花旗集團8000多億美元的不良貸款。該方式幫助花旗集團實現了資產分類經營，優質資產得以輕裝前行，快速發展，劣質資產得到了專業化的運作，提高了盤活處置效率。

借鑒國際通行做法，我國處置金融不良資產的主要方式是成立金融資產管理公司（AMC），經監管部門批復同意后，AMC可從銀行等金融機構批量接收不良資產，并進行盤活處置。目前，我國金融資產管理公司主要有以下兩大類：

一是，五家全國性資產管理公司。20世紀末，我國向市場經濟轉型過程中形成了大量金融不良資產，國有商業銀行不良貸款占比一度超過25%。1999年，我國先后設立中國信達資產管理公司、中國東方資產管理公司、中國長城資產管理公司和中國華融資產管理公司，由財政部為四家AMC分別注資100億，對口收購、管理和處置建行、中行、農行、中行剝離的 1.4 萬億元不良資產。2020年，建投中信轉型為金融資產管理公司，并將公司名稱更改為中國銀河資產管理公司，該公司成為我國第五家全國性資產管理公司。該五家資產管理公司是我國金融不良資產行業的主力軍和主導力量。

二是，四十余家地方性資產管理公司。2012年后，我國開始推進全面深化改革。在經濟結構調整大背景下，GDP增速放緩，不良貸款激增，系統性風險持續積累。在此情況下，中央于2012、2016年分別出臺政策，允許各省成立兩家地方性AMC，經過銀保監會批準后，可以批量接收本省金融機構不良資產。截至目前，全國各省份已累計成立40余家地方資產管理公司，成為除五大資產管理公司之外的另一股重要的市場主導力量。

上述兩類資產管理公司是不良資產行業的“持牌機構”，該兩類資產管理公司被允許直接從金融機構批量收購不良貸款，從而形成了金融不良資產處置一級市場。其他非持牌機構不能直接從銀行批量接收不良貸款，僅能從持牌機構手中購買，再進行處置盤活，從而形成了金融不良資產處置二級市場。過去3年時間里，共有5.8萬億元銀行業不良貸款得以處置，超過之前8年處置額的總和，這個成績的取得是各類持牌機構和非持牌機構共同作用的結果。

二、本輪不良資產盤活處置存在的主要障礙

我國金融不良資產大體經歷了兩個較大規模的處置階段。第一個階段是20世紀末成立四大資產管理公司處置不良資產，這個時期國家出臺了很多優惠政策支持不良資產處置，四大資產管理公司無論是在融資方式上，還是收購不良資產的價格確定方式上，或者是對公司業績的考核上，均表現出明顯的政策服務導向，因此這一時期也被稱為是政策性剝離處置階段。第二個階段是2012年至今，與第一階段相比，本輪不良資產產生于我國經濟結構調整過程中，盤活處置完全屬于市場化行為，復雜度和難度更大，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不良資產市場競爭加劇，資產泡沫顯現

隨著地方性AMC及非持牌機構不斷涌現，不良資產市場格局逐步擴大，市場活躍度也在快速提升。尤其近些年，各類投資主體蜂擁而至，各類特殊機會基金、困境基金等如雨后春筍般涌現，爭先恐后參與到不良資產市場中。競爭加劇一度造成資產價格虛高，有些銀行甚至本金不打折轉讓不良貸款。購入價格過高，導致后期運作空間變小，處置難度增加。

（二）不良資產質量差，盤活難度大

在經濟結構調整大背景下，本輪不良資產中有很大一部分集中在制造業、批發零售業、房地產等傳統行業或淘汰落后產能行業，并且大部分是民營企業，規模小，核心技術弱，產品缺乏競爭力，屬于即將被市場替代和出清的企業。由于該部分不良資產本身質量差，得不到國家政策支持，后期盤活的可能性較小。

（三）經濟處于長周期底部，不良資產盤活處置面臨嚴峻挑戰

20世紀末，我國經濟搭上了全球經濟高速發展的順風車，GDP持續上升，為不良資產盤活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環境，這一時期產生的很多不良資產，比如房地產、煤炭等，資產持續升值，很多自動轉化為優質資產。本輪不良資產價值多數處于下降通道，經濟長期低位運行，大大拉長了不良資產處置周期，也加大了不良資產處置難度。

（四）監管政策日益趨嚴，不良資產處置“緊箍咒”效應明顯

前幾年，不良資產處置“假出表”現象普遍，基本思路是銀行先將不良資產處置給資產管理公司，后期再進行回購。近幾年，監管部門下發文件并嚴肅整頓，禁止銀行用本銀行的理財資金或直接或間接投資于本銀行的信貸資產收益權，且不能夠采取任何方式或顯性或隱性進行回購，以此保證不良資產“真實出表”。

（五）傳統處置模式不能滿足市場需要，亟須創新模式提高效率

傳統的不良資產盤活處置方式被稱為“三打”，處置路徑一般為通過法院強制執行變現抵押物，進而獲得收益。但是基于本輪不良資產盤活處置所面臨的各種障礙和挑戰，傳統的盤活處置方式已遠遠不能滿足市場需要，亟須尋求新的創新解決思路。

三、基于資源整合的不良資產盤活創新路徑

（一）基于土地運作的政府資源整合

土地是最重要的資源，越來越多的企業認識到，運作土地使其增值，成為盤活國有企業的重要路徑。該模式主要適用于大型國有投資公司，該類企業資金實力足，專業能力強，并且與地方政府關系密切，有些企業本身即為地方政府投融資主體，肩負著為當地政府排憂解難的歷史使命。某種意義上，大型國有投資公司在盤活當地陷入困境的國有企業方面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某鋼鐵企業該市工業污染排放總量的60%，雖然每年投入1億元進行治理，但由于需要更換的舊設備太多，效果不理想，2007年該市決定將其搬遷至距離市中心70多公里的地區。但該鋼鐵企業環保搬遷累計耗資160億元，靠政府補貼無法完成。

某集團公司是該市政府批準設立的地方國有獨資綜合性資產經營管理公司。該集團公司介入該鋼鐵項目后，通過土地重組，為其搬遷提供了140億元資金，幾乎解決了全部資金來源，歷時近四年，成功完成環保搬遷。具體操作分六步：第一步，集團公司向鋼鐵企業支付部分資金購買土地使用權。第二步，鋼鐵企業將土地過戶給集團公司。第三步，集團公司利用自身信用優勢，以土地抵押向銀行融資，幫助企業完成環保搬遷。第四步，集團公司向鋼鐵企業支付購買土地的剩余資金。第五步，鋼鐵企業搬遷完畢后將老廠區土地交由集團公司開發。第六步，集團公司對土地進行開發，土地增值收益扣除貸款本息后，自身也獲取了較大收益。

上述案例為政府土地運作的典型案例，該運作模式下，政府無須出資，先由當地有實力的國有企業出資收購不良貸款或困境資產，綜合運用資產重組和土地重組等多種“組合拳”方式，以市場化手段完成國有企業盤活。由于該模式是國有對國有，進而有效規避了交易過程中國有資產流失風險，因此受到各級政府的廣泛青睞。

（二）基于并購重組的產業資源整合

該模式基于兩個基本前提，一是并購方與被并購企業具有較強的業務協同價值，開展并購重組不僅有利于被并購企業擺脫困境，走上良性發展道路，并且有助于并購方做大做強主業。二是被并購企業雖然陷入困境，但自身在產品、技術、人才、市場等方面具備一定的并購價值。該模式的兩條主線是股權并購與資產并購，其中包含五個典型的運作方式，分別為債轉股與以股抵債、承債式并購、股權置換、以物抵債、資產重組等。并購重組是一種專業化程度很高的資本運作手段，需要運作方具備強大的資源整合能力。通過并購重組，并購方可以實現擴大規模、提高市場份額等多重目的。實踐過程中，為避免大量使用現金支付，通常會靈活運用債權、股權、資產等非現金方式，進而衍生出多種復雜的交易結構。

某電纜公司成立于1969年，是一家老牌央企，2003年改制為民營企業。2011年，該電纜公司籌資5.6億元開展技術改造。2013年，該企業因為負債率過高、銀行抽貸，資金鏈斷裂。截至2017年3月，該電纜公司資產僅2億元，債務卻高達6.53億元，嚴重資不抵債。這個有50多年歷史的企業陷入困境，銀行賬號被凍結，經營無路。

2017年4月，當地區委區政府著手全力推進電纜公司破產重整。該重整經歷了兩個重要階段：一是由區屬國有投融資平臺公司以2.002億元的價格收購了包括銀行、投資公司、供貨商等在內的192個債權人合計6.53億元債權。二是某集團公司作為戰略投資方，出資2.08億元對電纜公司實施增資擴股，持股比例51%；平臺公司對電纜公司的2.002億元債權實施債轉股，持股比例49%。2021年，集團公司投資到位后，標志著該電纜公司重整成功完成。

該案例是通過企業并購重組進行產業資源整合的典型案例。集團公司是電纜公司的核心原材料供應商，兩家產業鏈上下游企業開展并購重組，不僅實現了電纜公司的起死回生，并且使該集團公司進一步延伸產業鏈，為企業整體做大做強奠定了堅實基礎。

（三）基于資金運作的金融資源整合

上世紀末不良資產政策性處置階段，國家通過財政注資、發行金融債、人行再貸款等方式向金融資產管理公司（AMC）提供資金支持。資產管理公司市場化改制后，國家不再給予特殊照顧，其資金來源主要為資本金及負債性融資。2014年，銀監會出臺相關政策，要求金融資產管理公司資本充足率至少達到12.5%，這就為金融資產管理公司設置了負債天花板。在此情況下，資產管理公司亟須開拓創新，通過設立基金等方式撬動社會資本，彌補自身現金流不足，不斷擴大市場規模。目前比較可行的運作方式是“資產管理公司、銀行和二級市場清收機構合作設立基金”模式。該模式中，銀行子公司和資產管理子公司合資成立GP，資產管理公司作為優先級LP，銀行子公司、二級市場清收機構（資產服務商）等作為劣后級LP，三方共同成立特殊機會投資基金；銀行將不良資產轉讓給資產管理公司，資產管理公司再轉讓給特殊機會投資基金；銀行與資產管理公司合資成立顧問公司，基金將收購的該批不良資產委托顧問公司管理，顧問公司再委托二級市場清收機構（資產服務商）進行清收。該運作模式將AMC、銀行、二級市場清收主體的資源進行有效整合，充分發揮各自優勢，最大限度實現了多方共贏：

對于銀行而言，將自身不良資產轉讓給基金后，全程參與不良資產的清收處置，共享投資收益，有效規避了“賤賣”資產風險。同時由于認購基金的資金中沒有直接來自銀行的理財資金，也不涉及各類回購條款，進而實現了合法合規處置不良資產目的。

對于資產管理公司而言，充分發揮一級市場牌照優勢，以較低的出資額從銀行獲得不良資產，轉手賣給基金，進而大大提高了資金回收速度。同時，作為基金的優先級LP，可以與銀行共同分享不良資產收益。

對于二級市場清收主體（資產服務商）而言，自身不具備直接從銀行批量收購不良貸款資質，并且自身融資能力弱，資金成本高。通過該模式，其可作為劣后級LP出資基金，同時受托管理處置不良資產，可以在不增加投資成本的情況下，運作更多不良資產，并享受投資收益。

四、結束語

不良資產風險是金融業最基礎的風險，必須盡早處置。目前，國家正在加大不良資產行業監管力度，同時給予更多的政策支持，以確保該行業在合法合規基礎上得到快速健康發展。在此背景下，銀行、一級市場中的各持牌機構及二級市場中的各參與主體均需要創新思路，尋找最優解。本文結合實際，提出了三種基于資源整合的不良資產盤活路徑，具有較強的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