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 偉 盧德平
近年來,習近平多次提到“中華文化符號”語詞或概念,指出長城、長江、黃河等“已經成為中華民族的代表性符號和中華文明的重要象征”①,要求樹立和突出各民族共享的中華文化符號和中華民族形象,講好中華民族文化符號的“中國故事”“展示中國魅力”②。黨的十八大以來,總書記強調要“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同時要“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那么,“中華文化符號”與“共同體意識”這一中國政府提出的人類社會新理念之間有著怎樣的學理關聯呢?本文立足當下時空,先驗性探討中華文化符號傳播的本體屬性、學理規約及方法論,這對于準確理解國家大政方針及文化戰略具有社會價值與智庫意義。
在符號學角度,文化表現為一個國家或民族創造并共同認可、使用的代表性符號。人是文化的實踐主體,文化的符號屬性預設了人的符號屬性。這正是文化符號學的立論邏輯:人“生活在一個符號宇宙之中”③,由此聚焦人與符號之間的關系。而文化是“一種由分析者所組合成的符號集合的序列”④,這又將文化研究與人類生活中符號系統的建構和運作聯系起來。從洛特曼到卡西爾,文化符號學根本上都在依據這一邏輯,凸顯符號或符號活動的文化功能,張揚人建構自身“主體性”并創造文化或文化理想的符號化思維與行為。而在意義角度,“符號就是意義”⑤,與意義環環相扣,由此與文化的本質匹配,因為“文化是一個社會所有意義活動的總集合”⑥。概言之,文化是人的符號或符號活動創造的產品或現實化,文化世界本質上是人的經驗凝聚與交織的符號世界。
文化與符號的基因鏈說明,習近平強調的“中華文化符號”既是文化與符號的天然復合體,也與“中華文化”具有概念上的同構關系:中華文化符號是特定歷史時空條件下的產物,是中華民族獨特文化的物質/精神象征和具體標示,中華文化“深刻體現在各民族語言符號、物質符號和行為符號之中,各民族的文化符號都是中華文化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⑦。
符號不只是一個(種)實在標志,本質上是一種意義或意愿表達工具。符號學認為,“符號是意義活動(表達與解釋意義)的獨一無二的方式”⑧,“符號的用途是表達意義”⑨。索緒爾將每一符號析分一個表達平面(能指E)和一個內容平面(所指C),其間關系為意指作用。這正是葉爾姆斯列夫的意指系統。在此基礎上,巴爾特區分了符號的直接意指和含蓄意指,構建了一個完整的符號意指系統:第一層是作為“物”的實在系統,第二層是作為“符號”的直指/元語言系統,第三層則是作為“神話”的涵指系統。⑩費斯克的符號表意系統是:第一層是最原初意義,第二層是基于社會管理的文化內涵,第三層是涵指意義,建立起“神話”意指關系。一般認為,符號的能指與所指關系在直接意指中是任意的,在含蓄意指或神話系統中具有理據性。這一從任意性到理據性的過程就是符號的社會化。
符號的多維意義結構為文化符號研究提供了系統分析方法。文化符號是一個民族或社會群體在歷史發展進程中形成的,具有很強的抽象性或象征性,在其意指系統上凸顯出懸浮其中的文化內涵與精神:民族文化內涵正是利用符號系統而建構。“沒有符號,就沒有意識形態……一切意識形態性的東西都具有符號價值”。文化符號具有尤為深刻的意識形態屬性。在斯道雷看來,“神話”就是“包含了一整套觀念和實踐的意識形態,其功能在于積極推行統治階級的利益與價值觀,維護既存的社會權力結構”。而且,符號具有意識形態神話的自然化機制,能夠“將意識形態神圣化和自然化”。符號的意識形態屬性及其自然化機制成為借文化符號傳播施行國家或民族文化戰略的邏輯條件。
按照符號學理論,符號作為一種物化工具“承載著交流雙方發出的信息”,而賦予某個符號以意義的符碼則是“一整套的規則或一種為傳播者和接受者共知的解釋性機制”。這就揭示出符號與傳播之間先天存在的本體關系,正如美國社會學家倫德伯格所說,傳播就是“通過符號的中介而傳達意義”,符號由此成為傳播過程中的一種媒介要素,傳遞(自身用以指代的)具有社會約定性的某種信息或意義,其機制是:符號的能指、所指與意指和解讀者相互作用,文字、圖像、聲音等多模態符號形式共同表達并傳遞意義,最終形成傳播力。符號學已被納入傳播學范疇。皮爾斯把傳播學思想融入符號學研究中,創造性構建了“符號三元構成”傳播模式,認為符號傳播的核心在于解釋者對符號進行解釋和理解。
在文化符號角度,人類通過符號及其系統表達并傳播文化內涵,符號由此構成文化傳播的基礎條件,使得文化傳播成為可能。在傳播鏈中,文化符號是文化傳播的媒介和對象,文化傳播則是文化符號及其系統的意義結構的生產、解釋和傳播。Hall認為,“文化就是傳播,傳播就是文化”。事實上,在文化沖突中,符號只有獲得社會文化意義的加持,才具有深刻的傳播和交流價值。當然,文化符號類型不同,傳播方式也有差異,但顯然都有著共同的意識形態“神話”訴求。2015年,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強調“要向世界宣傳推介我國優秀文化藝術”,文化符號的傳播屬性顯然為這一要求做了學理鋪墊。
時代是實踐的推動力。每個國家身處不同時代,都要根據自己要解決的特殊問題而開展相應歷史實踐。可見,中華文化符號在新時代的傳播不能孤立看,必須審察并統一到國家實施的整體發展觀念與戰略中,先驗性擷取并確定其在當下時空的歷史價值。
改革開放、尤其是進入21世紀以來,中國經濟社會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同時世界形勢也發生了深刻變化。這向我們提出了一個基于兩“必須”的重大時代課題:一方面,我國作為一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必須有一個共同的思想、文化基礎,這就是“共同體意識”,從而凝聚人心,形成共同力量,最終推動民族團結進步,促進經濟社會發展,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另一方面,面對世界經濟的復雜形勢和全球性問題,任何國家都不可能獨善其身,必須形成“命運共同體”,尋求人類的共同利益和共同價值。“一帶一路”倡議意在積極發展與沿線國家的經濟合作關系,打造政治互信、經濟融合、文化包容的利益共同體、命運共同體和責任共同體。這其中,“民心相通”是促進各文明間人文對話、交流、互鑒的橋梁和紐帶,能夠跨越不同區域、文化和宗教信仰,推動沿線國家及其民眾相互理解、尊重和信任。在國際政治體系中,文化能深刻影響一個民族的生命力、凝聚力和創造力,因而以文化為核心要素的軟實力已成為世界范圍內綜合國力競爭的焦點,各國都把本國軟實力輸出與提升作為國家重大戰略。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高度重視文化建設,習近平重點闡述了“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形成國家軟實力”觀念,“提高國家文化軟實力,講好中國故事”由此成為我國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的重要內容。
時代語境指向了文化因子。首先,這是由文化自身的獨特作用決定的,即對個人和社會的觀念“教化”:文化承載和傳遞文明,個人由此掌握人類歷史進程中積累的經驗、知識和價值觀念,從而塑造自己,同時凝聚社會力量,引導社會發展。“社會的發展離不開社會力量的凝聚,社會力量的凝聚有賴于民族認同,民族認同則主要來自文化認同。”文化認同表現為個體在文化交流中對一個民族群體文化的認同,核心是民族基本價值認同。可見,文化認同是凝聚和延續民族共同體的精神條件,而且與政治認同、社會認同、族群認同等相比,更具有“自我認同”特征,因而更為深刻,成為民心相通的最深層基礎。在國際政治關系格局中,“文化軟實力的提升關鍵在于東西文化的共識與認同”。其次,這是由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品質決定的。源遠流長的中華文化(根脈)凝聚了中華民族最深層的精神追求,從中不僅能尋找到智慧,解決好自身問題,為國家發展提供豐厚文化滋養和精神動力,而且“蘊藏著解決當代世界性難題的深邃思想”,能為人類問題和人類文明貢獻中國智慧和方案。
鑒于此,作為中華民族文化內涵和精神的載體,中華文化符號在當下時代的傳播就獲得了特定歷史價值,即建構基于民族性與世界性的共同體意識,促進共同體意識認同。民族性與世界性是基于空間維度對世界多樣性的劃分,前者著眼于對內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后者則意在對外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由此,中華民族共同體與人類命運共同體成為中華文化符號傳播旨在建設的兩大意識與任務。習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體學習時強調要“加強和改進國際傳播工作,展示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中國歷史悠久,文化符號豐富,形成強烈的“符號化”沖擊。這為中華文化符號傳播提供了充足物質條件,其機制在于利用并重新編碼經典中華民族文化符號,構建蘊含自身意識形態與價值觀的全球話語體系。
卡西爾的文化符號學視人為符號動物,符號蘊涵的文化意義成就了人的理想世界。這為探討共同體意識認同提供了一個獨特視角。傳統文化蘊涵了一個民族最為群體接受的民族精神、意志品質和價值觀念,承載著他們的行為規范與共同信念,并借此形塑他們獨特的內心世界和外在表達。符號的涵化功能使得人的符號世界本質上就是一個民族文化精神標識的世界,符號由此成為構建人的世界中共同體意識認同重要的文化資源或物質基礎。
中華民族是“一個從自在到自覺的民族實體”,其“多元一體”格局使得自身在歷史進程中始終散發著旺盛生命力和強勁凝聚力。在新時代,這一多民族國家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擁抱在一起,既是維護國家統一和民族團結的思想基礎,也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凝聚力量。為此,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高度重視民族工作,創造性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并在十九大上寫入黨章,要求以此為主線做好各項工作。
民族自覺首先是文化層面的自覺,人民對自身文化的強烈認同是國家屹立世界之林的根本精神力量。中華文化認同植根于中華民族心理,能夠通過身份識別、情感溝通和精神凝聚,養成并沉淀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社會模式,使之成為中華民族發展的最根本基礎。習近平指出,加強中華民族大團結,長遠和根本的是增強文化認同,建設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積極培養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可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正是以文化為物質條件,通過各民族交往與交流,全方位、各領域增強中華文化認同。習近平要求“樹立和突出各民族共享的中華文化符號和中華民族形象,增強各族群眾對中華文化的認同”,不斷打牢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思想基礎。這就賦予了中華文化符號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時代責任。
馮天瑜指出,“開掘并弘揚中華元素,有助于加深中國文化對國人的感召力、親和力,增強歷史敬畏感和時代使命感,提升民族自信心和文化傳承創新的自覺性。”作為文化元素的外化性標識,“文化符號在確立民族自覺的過程中發揮著潛移默化的作用。”黃興濤認為,在“人民對于自己歸屬于某個民族實體的意識”中,文化符號認同“乃是現代民族自覺最為突出的標志之一”。這里,文化符號成為深刻認識并把握中華文化元素的精神和特質,并由此把握中華民族的文化心理及其結構,從而探索中華民族文化認同機制的工具與路徑。中華文化符號蘊含著一種進入實踐形態的中華文化觀念或價值,通過不斷詮釋、發展和流傳,成為中華民族的記憶和情感源泉,參與中華民族情感統一體的形構,并由此直觀地喚起各族人民對中華民族的共同歷史記憶、身份標識和情感體驗,增強他們對于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歸屬感和認同感,從而張揚民族自信力和凝聚力,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然而,文化符號只有在為人正確認知后才可能喚醒他們對民族文化身份的認同。不過,文化符號內涵具有民族獨特性,既不能輕易為其他民族群體認知和接受,本族人把握也很困難。“沒有任何一個本土行為者知曉其文化的所有方面,而且每一個行為者都對(文化)符號有著不同的解釋。”尤其是,在最近一個多世紀“西化”浪潮沖擊下,中國人對自己的文化已經陌生,生疏甚至偏離了自己的話語系統。這構成了中華文化符號對內傳播的必要條件。文化符號的認知與解讀涉及一個雙向過程:首先由符號的視覺表性抵達隱性的文化內涵,然后反過來由隱性的文化內涵觀照表性的視覺符號。文化符號的隱性內涵認知本質上是對符號社會文化密碼及其歷史與社會價值的解讀。這就有必要梳理我國民族文化的歷史脈絡,在把握民族文化內涵和精神的基礎上,確定并本真解讀每一個中華文化符號,由此建構能促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認同的文化符號體系。
以長城為例。作為中華文化符號體系的重要代表,正如習近平所說,長城凝聚了中華民族自強不息的奮斗精神和眾志成城、堅韌不屈的愛國情懷。事實上,長城已成為中華民族根魂的具體體現,是中華民族引以為自豪的重要身份標識,表現出豐富而相對穩定的文化心理意義與價值取向。然而有不同意見認為,長城雖起到抵御匈奴騷擾的作用,但其繁重修筑工程給當時人民帶來極大痛苦,昭示秦及以后各朝專制君主制度的殘暴,而且作為一種消極防御措施,反映出所涉各朝政府的懦弱,甚而影響到清末帝國主義列強對中國的覬覦與入侵。可見,認真研究長城文化符號的價值重構,讓它在歷史與文化訴說中傳遞中華民族本真的文化內涵和精神,從而規約中華民族內部的文化心理和行為,對中華文化認同具有重要意義。
全球化時代需要建立新的政治眼光與空間意識,從而在知識社會領域倡導一種新的文化使命。價值沖突與觀念博弈成為全球化、多元化時代的重大歷史難題。為此,2011年《中國的和平發展》白皮書提出要以“命運共同體”新視角尋求人類共同利益和共同價值,2012年中共十八大明確提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人類社會新理念。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價值目標本質上是對世界新秩序的表達與構建,它孕育并發軔于深刻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哲理,折射出中華文化對于人類與世界的主動思考與關懷,因而深層次彰顯了我們在堅持主流價值觀自信基礎上的文化自信。
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張揚了在新時代進行國際交往認同與共識命題再思考的重要性,同時指明了國家形象內涵與外延再塑造的時代價值。中華文化自身蘊含了大同世界的“和合”天下觀。這是中華文明精神文化的根本所在,體現了中華傳統文化的智慧與卓識,它與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學理勾連賦予了中華文化及其符號以新的歷史使命,即推動中華文化對外傳播,著力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并由此獲得方法論規約:第一,以對中華文化的反思與創新工作為把手,探尋并提煉中華文化中蘊含的具有人類共同價值與先進品性的精神標識;第二,系統闡釋、明晰、生發這些精神標識的符號意旨和話語表達,促進它們的對外傳播,從而讓世界讀懂中國,塑造當代中國的文明形象。
與對內傳播不同,中華文化對外傳播需要借助翻譯路徑,它承接這樣一個邏輯前提:中國人和海外受眾之間存在很大文化和思維差異,海外對中國缺乏足夠了解。民族文化對外傳播的復雜性正在于民族文化品性與國際接受能力之間的張力,這一張力的浮動直接影響民族文化傳播效能。對中華文化符號翻譯與傳播而言,一個重要問題就是:同一能指在不同社會語境、文化語境、歷史語境中完全可能意指著不同的所指。
中華文化符號翻譯涉及實物符號、語言與意義三者混合體。按照雅各布森的翻譯類型劃分,長城等實物文化符號翻譯經歷兩種類型轉換:符際翻譯與語際翻譯。通過前者,實物符號轉換為語言符號域1,即實物符號→能指符號1;通過后者,語言符號域1轉換為語言符號域2,即能指符號1→能指符號2。該轉換程序的關鍵是語際翻譯:在語言符號域1轉換為語言符號域2的過程中,賦予作為目的語的能指符號2以與能指符號1一樣的所指,形成同構的意義生產機制,即能指和所指的意指關系唯一化。這是同構的軟暴力本質的體現。
中華文化符號翻譯的終極目的在于實現中華文化內涵的精準闡釋和文化意象的完美重構,既避免偏差性解碼,又達到“潤物細無聲”效果,讓海外讀者對中華文化產生共鳴。其難點在于,文化本質上是“一種知識體系——它的形成受制于人類大腦獲取、組織和處理信息的方法,并在此基礎上創造出‘現實世界的內在模式’”,因而在文化交流中,不同文化都在保持各自異質性的狀態下互滲,讀者不可避免地依據自身文化傳統視域去審視并理解他者文化,由此產生文化誤讀及認同壁壘。偏差性解碼源于符號域差異,“符號域不同,符號系統的結構關系就不同,符碼規則就不同,人們對意義的聯想也就出現差異”,即解碼發生偏差,產生新的意指關系或安貝托·艾柯所說的“過度詮釋”的個性化闡釋。
學界對“長城”一詞的英譯素有爭議。有意見認為,“長城”翻譯為(the)Great Wall,而非Long Wall,揭示出長城氣勢“宏大”及歷史地位“偉大”。另有意見認為,在文化遺產角度,長城不只是一堵墻(wall)及若干烽火臺,而是古代一座座邊塞防御城鎮(town),與多民族不同民俗一起構成了中國古代邊塞交流和軍事防御的文明系統,因而該英譯名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國際上對我國長城的理解”。《長城的英文譯名絕不是誤譯》一文反駁了后一觀點,指出漢語中“長城”本指“很長的墻”,英文中也把防御性、外形為高墻的軍事建筑稱為wall,因而great wall能為英語國家的人理解與接受。
盡管如此,我們不得不考察并反思這一英譯名的傳播效果。2015年特朗普在競選總統時,曾將美墨邊境修建的隔離墻類比為中國長城。2019年,國家文物局局長劉玉珠在回答美國《華盛頓郵報》記者提問時指出,美國在美墨邊境修建的邊境墻和中國長城完全是兩個不同概念。顯然,特朗普的謬誤屬于跨文化誤讀,但絕非個案。這一事件說明,中華文化符號翻譯關鍵在于堅持文化自信,明確界定并操控文化符號的本真內涵,然后在此基礎上進行正名翻譯,在目的語話語層面獲得符號合法性,從而規范化重構中華文化符號在異域的文化身份,并通過有效的文本互文性傳播,通過動態層累加強符號與其文化內涵的社會認知,最終達到約定俗成的境界。
按照薩丕爾-沃爾夫假說,跨文化誤讀屬于跨語言轉換過程中“按字索驥”式的創造性誤讀,根源在于語言系統中范疇類別和定義區分的獨有性。語言同一性通過滿足相同語言條件達成,由此“就得到相同的實體”。因此,語言同一性不能簡單理解為語言材料或意義的相同,而如索緒爾所說,也包含“價值”同一性,即“同一性的概念與價值的概念融合在一起,反過來也是一樣”。中華文化符號在另一語言中的重構與認同,同一性是無法回避的問題,其價值同一性體現為文化內涵價值的“同一”,這是實現“共情認同”的前提和路徑。由于語言環境、社會文化背景、意識形態等差異,中華文化符號翻譯會遭遇內、外部的認同挑戰,要通過“話語調適”才能建構雙向的共情認同。根據現代語言建構主義,語言具有行事性和建構作用,中華文化符號翻譯本質上是一種特殊話語實踐,依賴于主體間性關系建構的符號再建構。因為其間涉及政治利益和權力操控,不同語言符號域間的意義對等不再重要,能否通過翻譯過程引導“他者”對“我者”文化符號的接觸與認知,最終實現文化理解和認同才是關鍵。
“‘中華元素’并非凝固不變、自我封閉的系統,它具有歷史承襲性、穩定性,因而是經典的;具有隨時推衍的變異性、革命性,因而又是時代的。”中國傳統文化為中國走向現代文明提供了文化資源,“‘中國式的現代化’需要從中國傳統文化中獲得民族精神”,但在建構文化認同過程中,必須批判性處理現代性與全球化問題,而不能走進將文化認同與現代性、全球化相對立的認識論誤區。
從文化視角看,文化就是生活內容,指涉人類在特定時空下的生活方式,是思想、觀念、歷史演進邏輯在實踐生活中的需要。葛兆光指出,文化象征背后有歷史和精神貫穿其中。不同時代呼喚新的精神需要,這決定了文化基因不能局限于歷史范疇,老態而刻板地與時代生活剝離,應該順應歷史潮流,揚棄自身而實行現代性轉化,從而釋放新活力,應對時代新挑戰。這是中華文化的歷史感表現,也是其實行現代性轉化的根本原因。當然,中華文化實行現代性轉化也有客觀原因,即傳統文化本身具有優秀與糟粕二重性,并由此對社會發展形成雙重作用:前者成為一個民族生存和延續的精神力量,后者則是社會進步的重負,阻礙社會發展。“中國傳統文化的確具有與現代化相對立的文化惰性,需要對之進行變革。”
中華文化現代性轉化的終極意圖在于文化認同。現代市場經濟社會需要持有文明史觀,對傳統文化及其精神進行基于現代文明的轉化與形塑,同時汲取全世界先進文明思想與成果,擁抱人類共同認可的現代文明價值觀,正如習近平在紀念孔子誕辰2565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上所說:“努力實現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使之與現實文化相融相通,共同服務以文化人的時代任務。”這既是堅持文化自信前提下適應新形勢與新變化的需要,也是提高文化傳播效能、形成文化認同的必要條件。這后者也有軟實力領域學理預設的支持,“狹隘的文化和價值觀不可能產生軟實力”。作為中華元素的載體,中華文化符號實現基于時間維度的現代性轉化,成為中華文化符號傳播基于空間價值的意義規約:一方面通過國內傳播,保護好這些“中華民族精神生生不息的根脈”,并通過獲得文化認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另一方面通過國際傳播和接受,講好中華文化符號的“中國故事”,展示中國魅力,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同時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從符號學角度來說,符號具有“發展性”特征。洛特曼指出,文化作為一個符號世界,既有層級性、空間性和時間性,又處于動態演變中。可見,文化符號不僅包涵民族文化在新的條件下得以延續的意義,也內蘊某種現代性的轉換之義。這就揭示出文化符號發展的歷史性,即只有從特定時間角度判斷與闡釋轉化,其內涵與精神才能獲得“具體到位”的深遠意義及與新的時間維度平等對話的機會。對內而言,文化符號的現代性轉化能建構民族集體記憶,并發揮傳統文化作為上層建筑對一個國家、民族的社會現實生活所起的指導作用,對外則建構國家新形象,即“在傳統文化的基礎上,進行符號系統的拓展與更新,融入更多現代化、國際化的元素,將古老的中國、現代的中國與未來的中國三者結合在一起,形成既有歷史傳承,又有現代感與親和力的國家形象符號系統,并一以貫之地向外傳播”。
隋巖認為,強符號是進行國際傳播的有效途徑,并指出強符號的特性之一是表現當代主流,要有時代感,因為對于國際傳播來說,時代感具有很強的傳播力和引領作用。這明確界定了現代性轉化對中華文化符號傳播的方法論意義。我國世界遺產總數位居世界第一,它們本質上都是中華民族的經典文化符號。如何利用它們,賦予它們以時代新內涵,打造中華文化對外傳播的強符號,成為一個時代課題。紀錄片《四季中國》積極探索傳統文化的時代闡釋,不僅揭示了千百年來節氣文化如何指導現代生活,也考量了現代生活對節氣文化的反饋與革新。王巖指出,利用紀錄片傳播傳統文化必須清醒認識到傳統文化現代性闡釋的重要性,只有將其置于時代背景之下進行解構,才能更為國際環境接受,傳遞積極、正向的民族精神。再以長城為例。在西方文化的最初認知中,長城象征了中華帝國的權力和威嚴。面對新的歷史時空,長城的內涵與精神必須重新定位與闡釋。張丹指出,重新闡釋當代中國的長城文化意象,展示中華文明的開放包容,樹立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有助于打破對外傳播的僵局,讓中西文明真正達成理解互補,實現文明的對話與傳播。
在語言符號角度,意識形態“神話”表達難以脫離自然語言。中華文化符號的語義構成正是漢語概念詞與意識形態“神話”結合的產物。隨著中華文化符號在詞匯意義上整合了重新闡釋并賦予的精神與價值觀意義,自然語言就實現了意義增容,從而經歷一個再符號化過程。“再符號化”以“再語境化”為條件,對中華文化符號傳播而言,如何通過新的社區語境,將文化符號所依托的時空轉化為新語境下的符號,賦予其新的精神與價值觀,實現中華文化內涵的超語境傳播,這是現代性轉化后的一個挑戰。
就傳播方法論而言,時間軸上的現代性轉化是對中華文化符號內涵和精神的規約,空間軸上的構建共同體意識則是要實現的目標,機制在于利用好“文化符號”實現文化認同,對內促進民族團結以“民相親”,對外跨越文化鴻溝以“國相交”。隋巖強調了強符號對傳播的意義,并指出強符號特性:表現當代主流但非強意識形態;傳播的持久性;能指形式的獨特性;社會利用率高;意義的唯一性、不變性。可見,打造強符號或富有魅力的能指正是中華文化符號傳播的重要路徑。不過,文化符號具有較強抽象性,其蘊含的精神與價值觀內涵豐富且具有嚴肅性與崇高性,因而傳播關鍵在于采取有效敘事策略與表現方式將文化符號的內涵與精神深刻地傳播出去。文化符號傳播要達成文化認同、消除意識形態鴻溝,應當以人文關懷為出發點,培養共識為落腳點。這就決定了中華文化符號傳播在策略上意在促使文化符號內涵實現從抽象性到具體性的轉化,在價值上則意在實現從對象指稱到文化認同的轉變。由此,其敘事機制與表現方式應該是基于內容創作的“中國故事、世界表達”:堅持“春秋筆法,微言大義”的內容創作風格,設計具有深度、能夠激發“情感回聲”的個體性文學藝術敘事,賦予其以共通的文化情感和價值。
魯迅說:“人類最好是彼此不隔膜,相關心。然而最平正的道路,卻只有文藝來溝通。”而且,“無論是對內傳播還是對外傳播,個體故事都比宏大視角更加容易抓住觀眾情感。”可見,大眾化的文學藝術敘事能使孤立的文化符號成為一個沉浸式的精神享受與共鳴過程,一方面借助個體體驗拉近與大眾的距離,春風化雨、靜水深流地表達價值取向,增強教化功能,激發認同感,另一方面則淡化官方色彩,改變海外受眾因“擬態環境”(pseudo-environment)下“硬新聞”性質的傳播而造成的不信任態度。
1.“內容為王”與“故事”
實踐證明,在數媒時代的新傳播場景中,多元的生產和傳播渠道更需要豐富的優質內容支撐,即“內容為王”的產業邏輯越發突出。社交媒體平臺重于信息傳輸,對重于內涵傳輸的文化符號而言,有其片面性與局限性,影響力與傳播力不足。馮天瑜指出,中華元素的開掘與生發,應當“追求道器結合”“使中華元素從文化事象娓娓道來的展示中得以昭顯”。這揭示了文化符號傳播在內容維度的規約,即深度挖掘并創造文化符號的IP內容,在歷史發展和現代流變的敘事中演繹文化符號的內涵與精神,而IP的情感價值與影響力價值則能有效引發共情,讓海外受眾從心底接受中華文化精神與價值觀。這種路徑也有助于規避在用現代手法詮釋傳統的過程中將“中華元素”變得“碎片化”的現象。而且,中華文化符號大抵都是具有文化傳播價值的強勢IP,自帶流量,且有很強黏性。
“故事”則是中國文化符號IP的內容核心,講好故事成為IP開發的敘事邏輯。根據雅各布·盧特,“故事指敘事結構中被講述的事件和沖突”。在媒體融合背景下,故事依然“是所有人類文化的基本元素,是我們組織、分享共同體驗并賦之以意義的基本手段”。作為一種經典敘事方式,故事的線性敘事注重故事的完整性、時間的連貫性和情節的因果性,能深刻而有感染力地詮釋文化符號內涵。把文化符號用作經典敘事學上稱謂的“本事”融入故事情節,成為故事情節或背景中的“物”,符合符號文學既是人學更是物學的發展趨勢,也是拉圖爾行動者網絡理論中人類行動者與非人類行動者相互作用、彼此共生關系的體現。本事是敘事活動的基本元素,如何把文化符號背后蘊含的文化精神、人文哲思、社會生命、時空價值等用作獨特敘事切入點,構建基于概念性關系的故事,實現傳播中華文化、達成文化認同的敘事意向,需要作家的創造力與共情力。
2.文學敘事
文學敘事尤其是小說是“內容為王”與“故事”的經典體現,能最打動人心地踐行設置的敘事意向。從語義傳達來說,文學文本是一個包含直接意指平面與含蓄意指平面的含蓄意指系統,能借助直接意指指稱的對象、通過對語言重新編碼形成一定的語言形象或審美意象,從而間接傳達表層意義之外的深層意義。這顯然較好迎合了文化符號的品性。文學故事有其優點:(1)文學作品能通達視聽感官,形成立體化形象呈現,感染力強;(2)文學審美通過想象而把握藝術形象,具有心理意識再建的參與性,更能形成情感認同;(3)具體故事情節和大眾化敘事方式能降低由于文化差異而造成的理解難度,從而減少“文化折扣”現象,擴大心意相通程度。文學文本生產的經濟性與快捷性則有助于其在傳播中占據主導地位。
文學文本建立在不同地域文化基礎上,具體而特殊。“世界是一個空洞的概念,只有填充進地方性知識或者地域文化的細節,才會具備肉身和人格,才會有靈魂,變得真實可靠,觸手可及。”地方性知識或文化正是世界文學的根基,“能給作家帶來特別的創造力”,一旦被成功寫成作品,文學就能顯現出非凡力量,獲得世界性文學價值。馬爾克斯創作《百年孤獨》,卡夫卡寫作《變形記》,都是在地方性知識中尋找到獨特的文學創造力。長城等經典中華文化符號正是文學創作的富礦,圍繞它們發掘既具有地方性又包含世界性的元素,貼近大眾生活實際進行本土化寫作,更能增強現代人的情感卷入度,幫助他們真切理解中華文化符號滲透的氣概與精神,在更深層次上感受中華文化的魅力與力量。
這里特別提及科幻小說與網絡文學。自20世紀90年代始,科幻小說推崇“新國際主義”創作,關注人類存在的普世理想狀態,遠離后殖民時期同質化的帝國書寫與意識形態禁錮;以敘事為重點,追求人文思考。因此,科幻小說比嚴肅文學更能激起我們共通的情感與價值觀。劉慈欣的《三體》系列在國外廣受歡迎就是典型體現。但是,優秀科幻小說也都以社會現實為背景,利用對未來和過去的想象探索解決現實矛盾的方法,因而不可能完全脫離意識形態的站位與設置。艾薩克·阿西莫夫的科幻小說《銀河帝國·基地》,從“帝國”“奪權者”“星際殖民運動”到“統一”“建國”“反叛”,始終勾勒出意識形態操縱的歷史鏡像。《三體》里也充滿了中華文化元素。可見,圍繞中華文化符號進行科幻小說創作是構建大眾化、靜水深流文學藝術敘事的重要路徑。
作為一種新文化標簽,網絡文學“天然的ACG文化基因及其面向青年受眾群體的‘主動接受’特征使其創新了中華文化價值觀的傳播方式和輸出路徑,滿足了互聯網時代碎片化、移動化、個性化的視聽需求,有效降低了跨文化傳播中的文化折扣,在話語表達方式、對象國受眾策略和國家形象構建方面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網絡文學如果突破當前以仙俠、歷史、玄幻為主的類型化創作,沿著文化符號傳播的在地化路徑強化和完善優質IP開發,并迎合受眾的閱讀體驗、主觀意愿和接受期待而設計情節走向、人物特征和敘事風格,不失為又一種傳播中華文化符號及其文化價值的重要路徑。
另外,改編文學作品而拍攝的影視兼具文學審美與影視審美的雙重功能,因此在文學審美具有的心理意識再建的間接性和參與性基礎上,又增加了通過直觀形象感知而形成的感官審美的直接性和體驗性。這是中華文化符號及其文化價值傳播的優選路徑。
3.文藝紀錄片敘事
文藝紀錄片也是對抽象文化符號進行深度敘事、激活并傳播文化內涵的經典手段。紀錄片首先深度挖掘、闡釋傳統文化符號的內涵和精神,構筑便于觀眾認知、理解與感悟文化內涵的敘事文本,然后開展形象的影像敘事,從而塑造民族文化認同感,凝聚影像共同體記憶的力量。在全球化的當下,文藝紀錄片越來越被自覺納入到國際傳播的語境中,承擔起對內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對外宣傳中華優秀文化、塑造國家形象的使命。《四季中國》的創作者進入田野,通過親身觀察、記錄與體驗獲得第一手資料,更能引發觀眾情感上的共鳴,促進他們對環境的融入和對文化內涵的深層理解。王巖指出,這種田野方法能深刻探觸中國各地特色傳統文化的本質,其現代性解讀能盤活傳統文化。
4.基于重大議題或熱點事件的文學藝術敘事
關于中國的報道,“西方國家出于意識形態和自身利益的考慮……把議題設置在中國的‘人權’‘西藏’‘臺灣’‘知識侵權’‘環境污染’‘社會治安’等問題上,刻意制造、揭露中國社會存在的種種危機,在國際上‘妖魔化’中國”。重大議題或熱點事件可能意味著理念或價值觀的矛盾或沖突,也可能存在某種誤解或錯誤認知。中華文化符號傳播圍繞重大議題或事件構建文學藝術敘事,主動發聲,深度詮釋中華文化符號蘊涵的文化精神、價值觀念和民族品質,展現國家行為的文明表現和精神面貌,從而掌握這些議題或事件的話語權,引領傳播導向,既去刻板化、妖魔化,也去政治化、敵對化。
這種題材的敘事具有宏大現實性,又與人本主義相連,因而代入感強,能讓海外受眾對中華文化內涵與精神產生共鳴。人類共同面對的“災難”“戰爭”,我國“一帶一路”倡議等,都是這類宏大敘事的實踐土壤,值得設計、展現中華文化元素,開展軟硬結合的本土化文藝題材創作。在策略上要貼近國外受眾口味,融入他們喜愛的元素,尤其是人類共享的美好事物與共通情感,通過共情溝通實現文化精神認同。根據文化接近性(cultural proximity)理論,貼近或符合當地既有文化是外來媒體內容或節目在本地生根發芽的先決條件。
5.小結
自然化作為一種符號運行機制,對神話的形成、意識形態的傳播至關重要。隱喻作用能使含蓄意指所攜帶的歷史意義、社會意義、文化意義、政治意義、教育意義被遮蔽,一切看似自然而然,裹挾的意識形態成為約翰·費斯克稱謂的“意識形態的常識”,不為人質疑。利用長城等經典文化符號,引導海內外受眾一起建構中華民族文化精神的神話,對中華文化符號傳播而言,構建大眾化、靜水深流文學藝術敘事的價值正在于此。
在數字化時代,文字書寫已不能涵蓋所有意義交流方式,語言相關的各種活動(如文學、翻譯等)越來越摻雜多種媒介符號形式(如聲音、圖像、影像等),由此塑造了當今多模態的符號世界。多模態性(multimodality)已成為社會符號學焦點,也逐漸成為語言研究熱點。Kress甚至提出,翻譯研究應實現從語言學到符號學的范式轉變。
長城等實物文化符號能指通過訴諸視覺感官的形式要素傳達出來,從而為實現現代表達與多模態表現提供了可能,即借助創意思維和科技手段,以文本、圖像、音樂、視頻等多種形式呈現。可見,文化符號傳播具有典型跨媒介敘事屬性。能指符號的多模態性本質在于增強能指符號的豐富性。能指符號豐富性“影響著我們看待和了解事物的方式方法,沖擊著我們的思維方式和文化體系”。隋巖、姜楠由此呼吁:“媒介化時代的符號傳播研究,應把注意力從經典符號學家所傾心的所指的多義性轉移到能指的豐富性上來。”這由強符號的意義同構本質決定,強符號根本特性在于所指意義的唯一性、不變性。
符號能指豐富性的社會作用很大。首先,多彩多姿的能指“更容易使能指與解讀者產生心靈上的溝通與交流,建立起信任的橋梁,產生共識培養力”,從而促進文化認同,消除意識形態鴻溝。2020年國慶期間,匈牙利“吸引力影子舞團”演出《符號中國》,用影子制造出嫦娥、長城等中國文化意象,令人印象深刻。其次,語言與圖像是人類史上最重要的敘事符號,語言符號(文本敘事)+視/聽覺符號(影像敘事)組合能形成意義共謀,減少偏差性解碼。同時要平衡與符號獨特性的關系,“有差異化和美感的視覺沖擊力、聽覺的吸引力”的獨特性文化符號形式更能培養共識或價值觀認同,建構主體性。
此外,還能利用多模態媒介符碼對源故事文本進行重新編輯并再講述,實現跨媒體敘事的延展。作為時空綜合藝術,影視具有多元的語言表達系統,是視覺語言、聽覺語言、文字語言聯袂敘事的經典結合體,因而文本構型及故事表達能力強大。盡管在一定程度上收窄了文字等抽象語言的深層審美空間,產生“淺表性閱讀”效果,但影視抽象敘事的內收性與具象敘事的外放性能使文化符號抽象而深奧的內涵獲得更高感性與直觀性,增強生活化和大眾化能力,是借助中華文化符號傳播精神和價值觀念的理想表現形式。根據我國1949年到2019年的電影數據,外國電影對中國民眾的影響“不僅已經嵌入了共和國文化的集體意識中,而且也已形成文化互滲后的基因”。在人工智能驅動下的融媒體時代,多模態是必須采取的表現手法,這也是中華文化符號傳播實現彎道超車的極好路徑。
一方面,文化符號的使用與研究是新文科建設的敏感地域,以中華文化符號構建深度“中國故事”迎合了符號文學的物學趨勢,正是新文科精神的典范體現;另一方面,網絡技術驅動下的社會化媒體已是社會運作的一種常態化組織方式,樹立全媒體意識,建設文化符號的現代立體傳播矩陣,擴大文化傳播效能,從而通過動態層累推動中華文化概念串聯成中華文化精神的神話體系,最終形塑話語權威,這正是新媒體精神的優選功能。關注并促進不同社會語境下中華文化內涵與精神的現代性轉化,做好中華文化符號的對內與對外表達,從而對內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對外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并由此立足時空語境探索中華文化符號傳播的機制系統,構建以中華文化精神為標識的傳播范式,這是我國對接新時代的發展理念與使命,值得深入而系統地探索。
注釋:
① 《習近平在甘肅考察時強調 堅定信心開拓創新真抓實干 團結一心開創富民興隴新局面》,新華網,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9-08/22/c_1124909349.htm,2019年8月22日。
② 張曉松、朱基釵:《習近平:保護好中華民族的象征》,新華社“新華視點”微博,http://www.xinhuanet.com/2019-08/21/c_1124900776.htm,2019年8月21日。
③ [德]恩斯特·卡西爾:《人論》,甘陽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年版,第35頁。
⑤ 趙毅衡:《符號學原理與推演(修訂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3頁。
⑥⑧ 趙毅衡:《文學符號學》,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90年版,第89頁。
⑨ 趙毅衡:《重新定義符號與符號學》,《國際新聞界》,2013年第6期,第7頁。
⑩ [法]羅蘭·巴爾特:《符號學原理》,李幼蒸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6年版,第13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