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快樂

◎趙德銘

我的一位朋友身患重病，在病床上躺了幾個月不能下床，身上插著好幾根管子，有供氧氣的，有打點滴藥液和輸營養(yǎng)液的，還有導尿的，誰看了都為這位才華橫溢的大好人扼腕嘆息。

當我第二次來到醫(yī)院看望他時，他的病情有所好轉(zhuǎn)，神智稍微清醒了點，他打起精神緩緩地對我說:“人要是能夠自由呼吸，能夠吃得進，拉得出，能夠在地上走路，該有多么的快樂??！”說話期間，我注視他的神情，他眼睛里含著淚花，語調(diào)沉重，目不轉(zhuǎn)睛地瞅著我。我也很有感觸，情不自禁地好好安慰了他一番。

他對我說的這段話，是多么地簡單樸實，又是多么地意味深長，如果沒有如此遭遇是說不出來的。他的話道出了一個質(zhì)樸的真理：世界上有些東西，看似平凡，卻往往又是十分珍貴的。當你擁有它的時候，可能會不以為然，直到失掉了，你才深知它的珍貴與分量?？梢韵胍?，一個人能自主地呼吸空氣，能吃喝拉撒睡，能在大地上自由行走，是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和重視的。要說這是人生快樂的事情，肯定不會馬上引起共鳴，因為它太平常太簡單了，幾乎是習以為常之事。因此，對一些極平凡的快樂，只有當它失掉，當痛苦來臨甚至危及生命的時候，才會反思“平凡快樂”的珍貴。如果上蒼毫不吝嗇地讓他失而復得，那么他將會千百倍地加以愛護和珍惜。

其實，在人世間，這種平凡的快樂很多:如果你有一雙明亮的眼睛，那么你就可以自由地閱讀書報，觀看文藝節(jié)目，欣賞大自然的美景；如果你有一對聰敏的耳朵，那么你就可以聽到美妙的音樂，人間的歡聲笑語和大自然的天籟之音；如果你有一副好牙齒和健全的腸胃，那么你就可以有滋有味地咀嚼食物，品嘗美味佳肴；如果你有一個睿智的大腦和健全的四肢，那么你就可以駕馭夢想的翅膀飛達一切可及的思維空間，去干自己樂意干的事情。就人生而言，如果你有慈祥的父母、溫柔的妻子和可愛的子女，那么你就可以享受人世間的天倫之樂；如果你有幾個志同道合的摯友，那么你就可以與他們傾心而談，敞開自己的心扉；如果你有一個能關(guān)心愛護部下的上司，那么你就可以心情舒暢地去工作，施展自己的才華……這些或許被稱為“平凡的快樂”，究竟是平凡還是不平凡，都需要人們真正地去體味和感受它。

對于這些“平凡的快樂”，有人可能視為平淡、平易，不屑一顧，這是什么緣故呢？我以為，其一是得來簡單容易。人的身體是父母給予的，人體的器官功能是客觀存在的，只要是正常的人，這一切都會自然擁有。還有，如父母的健在、愛情的美滿、家庭的和睦、朋友的往來、工作的順利和上司的重用等等，可能“得來全不費工夫”，未經(jīng)過萬般努力和生死打拼。來之易，則棄之易；得之難，則舍之難，這是最簡單的道理。其二是沒有切膚之痛。就一般人而言，對某一事物，若是經(jīng)歷，有切身體會，便認識深刻，念念不忘；反之，則淡然。平凡的快樂，也是在實踐中，在幸運與厄運的對比中加深感受的。身體健康的快樂與病魔纏身的痛苦，擁有愛情的喜悅與失去愛情的苦悶，和諧家庭的幸福與矛盾重重的折磨，朋友友誼的甘甜與玉帛化干戈的苦惱，工作順利的舒心與路障不斷的苦澀等體驗，都是在經(jīng)歷和比較中獲得的。這些，不一定都要經(jīng)歷“切膚”之痛，聰明人應(yīng)該將別人的痛苦與教訓變成自己的教訓和感受。

平凡的快樂，其實也并非平凡。它是多彩人生和幸福生活的前提和基礎(chǔ)，有了它才可以增長和提升高層次的快樂，不能因平凡而小視或隨便失卻，而應(yīng)當珍視、珍惜和珍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