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用語中語氣詞“哈”的意義與功能研究

朱玉琴

（西京學院 陜西 西安 710123）

語言是人際交往的基本工具，它不僅是人們交際溝通的重要橋梁與紐帶，更是構成人際交往中美的重要環節。人類的交際話語中除了包含語句本身的信息，還包含人的感情信息，而感情信息在語言交流中有重要意義。作為現代漢語中表情達意的手段之一，語氣詞的使用常常能夠體現說話者的情緒、感情及態度。漢語中的語氣詞系統其實是十分發達的，就普通話而言，能夠列舉出來的語氣詞就有很多，如吧、哇、啦、嘛、哦、呀、啊、嘿、呢、喔、噢等，除此之外，方言中的語氣詞更是數不勝數。本文主要探討近幾年在網絡用語中普遍使用的語氣詞“哈”的意義與功能。

一、網絡用語中語氣詞“哈”的來源

在漢民族共同語中，“哈”其實并不是以語氣詞的身份存在的，它在現代漢語中被定義為擬聲詞，特指人們開心時所發出的笑聲，并且通常以疊詞形式出現。在網絡語言中，人們也依然沿用了這個擬聲詞，以“哈”字不同個數疊用來表現高興的情緒及開心的程度。那么，作為語氣詞的“哈”又是如何進入現代漢語普通話中，并且逐步成為網絡流行語的呢？

關于語氣詞“哈”的由來，有很多學者進行了相關研究與探討，馬寶鵬、莊會彬從中古、近代漢語的角度考察“哈”的由來，他們認為現代漢語中的語氣詞“哈”，應源自中古、近代漢語中的語氣詞“好”，在發展過程當中又衍生出了諸多的變化。此外，在“好”演變成“哈”的漫長演化中，還經歷了一個“呵”的中間過程。[1]賀陽在北京話調查的基礎上指出“哈”的功能是表示語氣意義或停頓，并認為“哈”其實是北京話中一個十分特殊的語氣詞，在北京話中原本是沒有這個語氣詞的，而是晚近產生的。[2]尹世超則較為全面地論述了“哈”的語音、語法、語義及語用特點，得出了“哈”是用來表達委婉和緩語氣的結論，并指出“哈”是漢語方言中的語氣詞（至于哪種方言并未說明），已從方言進入北京話乃至普通話。[3]上述幾位學者對“哈”的研究側重點雖然各有不同，得出的結論也各有差異，但是基本上都認為作為語氣詞的“哈”其實是由方言詞語通過各種途徑滲入到普通話中的。

而今，無論是新聞媒體還是在影視劇作當中，語氣詞“哈”隨處可見，尤其是在2009年春晚小沈陽在小品《不差錢》中頻繁地使用“嚎”字作為“哈”的音變體，更是讓語氣詞“哈”開始廣泛地流行于網絡聊天語中。

二、語氣詞“哈”流行于網絡聊天中的原因

1.網絡交際中禮貌原則的體現

語氣詞作為日常交際中表情達意的重要手段之一，常常能夠通過聲調的變化及語音停歇來緩和語氣或者表示不同的含義。在普通話的語氣詞系統中，各類語氣詞各司其職，表示疑問、揣測等，而語氣詞“哈”本身所具有的特性使其成為以表示委婉的情態為主的語氣詞代表。

與日常交際相比較，網絡聊天不同于人們面對面的交流。人們在日常會話中，不僅可以使用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感情與態度，同時還可以利用肢體語言、面部表情、自身情緒等來幫助自己與別人進行溝通交流，除此之外，語音語調的變化也同樣可以幫助說話者表達話語中所具有的深層含義；然而在網絡上聊天時，人們常常只能夠借助于文字、表情符號來判斷對方的話語意圖，在這種情況下，語氣詞的使用就充當著輔助語的功能，通過語氣詞本身具有的特別含義來傳達說話者的感情與意圖，而“哈”作為委婉語氣詞的代表，自然就被廣泛使用了。

2.網絡交際中經濟原則的體現

網絡交際與日常交際最大的不同在于它使人們的溝通由“面對面”變為“屏幕對屏幕”“鍵盤對鍵盤”，這種改變為語言的輸出造成了一些麻煩。利用鍵盤進行語言輸出相比直接用口語輸出較為費時費力，人們希望用較少的文字表達出最多的含義，并且不至于因為文字的減少而造成不必要的誤解。這樣一來，語氣詞的使用便是一個很好的選擇。而由于句末的語氣詞“哈”，以詞語的形式代替了是非問句的結構，符合語言使用時的經濟性原則，于是在網絡用語中被廣泛使用。

三、網絡用語中語氣詞“哈”的意義

語氣詞“哈”并不出現在正式的書面語中，只存在于口語及非正式書面語（如網絡用語）中。它表達的是說話人的一種主觀態度。也就是說，當句中沒有語氣詞“哈”的時候，同樣可以表達完整的含義，但這并不代表語氣詞“哈”是可有可無的，因為他所表達的作用是其他語氣詞不能夠代替的。在網絡用語中作為語氣詞的“哈”可以放于句首、句中和句尾。

1.表示說話者感到驚訝

當語氣詞“哈”放在句首時，通常表示說話人的一種驚訝的態度，此時，“哈”的讀音通常是陽平調，且出現在應答者的話語中，例如：

（1）A：周靈后天就要出國留學了。

B：哈？不會吧？她沒有告訴我??？！

（2）A：老師辦公室沒人。

B：哈？那我找誰簽字?。?！

如上面的例子，通常是說話者A對應答者B講述了某件B認為出乎意料的事情之后，應答者B為了表示他驚訝的態度，而在句首使用語氣詞“哈”，以此來表達這種驚訝的情緒。在網絡用語中，有時為了表達這種情緒還會在“哈”字后面附帶一個表示驚訝的表情符號，使應答者的驚訝情緒表達得更加徹底。

2.表示應答者認同說話者的話語

當語氣詞“哈”放于句中時，可以表達應答者對說話者所說的話表示贊同，這時“哈”的讀音通常為輕聲，并且一般出現在應答者的話語中，作為對談話對方的一種呼應，這種呼應既表達應答者的認同，也為了使話語能夠繼續進行下去。例如：

（1）A：就因為這么點兒事鬧成這樣，擱得住么！

B：就是哈，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想的。

（2）A：明天讓馬征給你捎過去就好了。

B：也是哈，我怎么就沒想到他呢！

在例（1）中，說話者A對某件事做了相應的評論，表達了自己對該事情的看法，而應答者B對說話者A的看法表示認同，于是用語氣詞“哈”來表示這種贊同的態度，并緊接著闡述自己的看法；而例（2）中，說話者A所說的話其實是為應答者B提出了某項建議，應答者B認為這項建議可行，因此為了表示對這項建議的贊同而在句中使用了語氣詞“哈”。

3.表示說話者向應答者尋求建議或渴望認同

當表示說話者向應答者尋求建議的意義時，語氣詞“哈”常常放在句尾；而表示說話者渴望應答者認同時，語氣詞“哈”一般放在句中，例如：

（1）A：今天逛街時試的那件衣服是好看哈？

B：嗯嗯，沒錯，很適合你！

（2）A：奶油蛋糕好吃是好吃哈，就是熱量太高啦。

B：對啊，太增肥了！例（1）中，說話者A的隱藏意圖是向應答者B尋求一項建議，就是那件衣服自己穿上是否好看，同時也希望能夠得到對方的一個認同，即肯定自己的觀點，而應答者B給出的回答就是對此事的建議并表達了自己的認同；而例（2）中，說話者A的講話意圖其實是希望應答者認同自己的看法，并繼續之后的話題。

4.表示說話者希望為談話營造輕松的氛圍

當語氣詞“哈”用在談話尾聲時，常常能夠營造一種輕松愉悅的氛圍，此時的“哈”既可以是說話者說出的，也可以是應答者說出的，而這個意義上的“哈”是網絡用語中最為常用的。例如：

（1）A：沒關系的，我明天幫你找找那本書。

B：嗯嗯，謝謝哈！

（2）A：那我們明天見哈！

B：好的，明天見！

上述例子中的“哈”都用在一段談話的結尾，讓原本平淡嚴肅的對話內容有所改變，為雙方的談話營造了一個相對輕松的氛圍，同時句尾“哈”的應用也表示一段談話即將結束，為談話內容畫上句點。

四、網絡用語中語氣詞“哈”的功能

1.暗示功能

我們在探討網絡用語中語氣詞“哈”的意義時，指出語氣詞“哈”可以表示說話者向應答者尋求建議或渴望認同，根據語氣詞“哈”所具備的這一意義來看，它是具有暗示功能的。[4]也就是說，說話者在給出某個話題時，是想要暗示應答者給出某種回應，而這種回應與說話者內心所期望的應是相一致的。例如：

（1）A：這學期的課挺多的哈。

B：沒錯，壓力山大??！

（2）A：他今天說的那番話挺有道理的哈。

B：我也這么覺得。

在上面的兩個例子中，說話者A均是在給應答者B遞話，也就是說，說話者A所給出的話題均是希望應答者B能夠給出相應的回答，且該回答往往是認同A的，而應答者B的回答也常常是與A的內心期待相符合的。因此，說話者A使用的語氣詞“哈”其實是有暗示的含義在其中的。

2.表達情感功能

網絡用語有著特殊的交際場合及獨特的表達方式。它不僅能傳達信息，還起著聯絡談話者之間情感的作用。然而相比于日常言語交際，通過網絡進行交流的方式很難通過語音、語調及肢體動作來展現說話者說話時的完整意圖及準確的情感表達，而在這樣的情況下，語氣詞便充當了輔助語的功能，通過各類語氣詞的使用可以較為清晰地表達說話者的情感與目的。[5]因此作為委婉語氣的代表，語氣詞“哈”的使用淡化了網絡書面語的嚴肅性，增強了談話者進行文字聊天的情感因素，同時，語氣詞“哈”所攜帶的方言屬性，也更易營造出一種詼諧幽默的情感氛圍。例如：

（1）A：明天把文件帶過來哈！

B：好嘞，沒問題！

（2）A：你瞧他那樣兒哈，怪可愛的。

B：可不是嘛，傻憨傻憨的！

在上述例子中，例（1）中說話者A給出的信息是相對嚴肅的，即“明天把文件帶過來”，而在句尾加入語氣詞“哈”，會讓整句話給人傳遞的感覺稍顯輕松，嚴肅感略減，親和力增強；而例（2）中的“哈”更加接近于日?？谡Z的交流，使應答者B在讀取信息時能夠自然代入說話者A的語氣，體會說話者A在給出信息時的幽默詼諧的狀態，從而給予更準確的答復。

3.增添、弱化語氣功能

幾部有影響的漢語詞典在講句末語氣詞的作用時，普遍認為句末語氣詞的功能是表達語氣的。而作為語氣詞的“哈”自然就具備了這一基本功能。由擬聲詞演變過來的語氣詞“哈”在網絡聊天時不僅能夠加強談話內容的語氣，也能夠弱化談話者的語氣。例如：

（1）A：領導通知明天早上9：00開會。

B：哈？！怎么又要開會??！

（2）A：你明天能幫我去傳達室拿封信嗎？

B：我請假了，明天過不去。

A：噢噢，這樣哈，那算了。

例（1）中，應答者B對說話者A給出的信息是感到驚訝且不滿的，而語氣詞“哈”的使用，更加重了應答者B這句話的語氣，使應答者B的情緒表達得更強烈；而例（2）中說話者A對應答者B的回答是表示理解的，但如果去掉語氣詞“哈”，變成“噢噢，這樣，那算了”，會使應答者B感到很生硬，而加入語氣詞“哈”則會弱化整句話的語氣，使應答者感到更舒服。

五、結語

語氣詞“哈”在相對靈活、輕松的網絡語言中，發揮著多重作用，或暗示，或表達情感，又或增減語氣，無論是將“哈”放于句首、句中還是句尾，都有其獨特的意義與功能，在大大豐富網絡語言內涵的同時也增加了網絡對話的樂趣，讓網絡交流變得輕松、流暢且有趣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