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社會”下資本有機構成提高對勞動的影響

王偉豪

（華南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廣東 廣州 510000）

馬克思關于資本有機構成的理論是其資本論中的重要內容，多年來，國內外學者也對其進行了較充分的研究。研究的內容主要集中在四點：一是關于資本有機構成的發展趨勢研究。馬克思認為，資本有機構成會呈現出不斷增長的趨勢。但近年來的研究對這一論斷產生了分歧，有些學者基于美國等發達國家的社會狀況得出結論，認為這些國家的資本有機構成呈現出先上升再下降的趨勢；但也有學者提出了相反的觀點，認為在人工智能機器的不斷發展和應用的前提下，特別是在中國等發展中國家，資本有機構成將呈現出不斷上升的趨勢。二是關于資本有機構成的計算公式或表達公式。根據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有關資本有機構成的相關論述，此后的研究便用c/v來計算資本有機構成，但隨著社會進步和生產力發展，部分學者在該理論的基礎上拓展了關于資本構成的計算方法。三是關于不變資本和可變資本的計算范圍。在《資本論》中，馬克思并沒有明確提出關于資本有機構成準確的計算方法，因此關于這兩部分資本的核算范圍歷來都有爭論，不同學者所持觀點也不盡相同，主要的觀點包括非生產性勞動、物質資本和知識資本等要素。四是關于價值構成和有機構成。在馬克思的表述中，資本有機構成表示為反映資本技術構成變化的資本價值構成，因而通常有研究不對這一概念區分。但部分學者對這一關系進行了較深入的研究，認為二者之間存在著細微的差別。

但不論資本有機構成的發展趨勢是提高還是降低，對勞動本身和勞動者都會產生一定的影響。而近年來的關注點大多只涉及對工作或勞動者就業的影響，鮮少涉及對勞動本身的影響，特別是在以人工智能、物聯網和大數據等為特征的不斷發展的智能社會條件下。雖然有文章表明在美國等發達國家中資本有機構成呈現出先提高后緩慢下降的趨勢，但也決不能否認這些發達國家經歷過資本有機構成趨向提高這一階段，以及以新一代智能機器為代表的不變資本或生產資料的量的絕對增長，如在現階段的發展中國家資本有機構成依然表現為趨向提高。因此，在這樣的背景下，分析資本有機構成趨向提高時對發展中國家勞動和勞動者的影響將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一、勞動強度的強化與弱化

伴隨著資本有機構成提高趨勢的一個顯著特點，是機器等勞動工具的改進和應用，在今天表現為傳統機器逐步向以人工智能技術為基礎的智能化機器的方向發展。在這樣的背景下，使勞動強度的客觀上限逐步提高，這些因素主要表現為勞動工具的改進、生產工藝和管理方式的完善等。從勞動工具的角度來說，智能化機器的生產效率得到極大提升，即在單位時間內進入生產過程的原料等生產資料的量有了明顯的提高，勞動者要處理的原料和生產出的產品的數量增多；智能機器的生產方式要求勞動者提高相應的技能水平，以便于在生產中操縱和使用機器，因而在腦力或精神上也加大了勞動者的消耗。從生產工藝的角度來說，智能機器的生產方式要求企業建構完善的生產流水線，以智能化的方式管理生產的每個過程，精益生產。這要求勞動者提高勞動密度，減少在生產過程中的無效活動，更加專注于自身所負責的某個生產環節，以保證整個生產線快速、平穩運行。因此，在勞動時間無法延長的社會限制下，迫于市場競爭，企業所有者想要獲得更多的剩余價值，就必須壓縮勞動者的有酬勞動時間，延長其無酬勞動時間。在這樣的條件下，勞動力密集型企業所有者引進智能化機器，使資本有機構成提高的同時，就必然伴隨著勞動者勞動強度的提高。

但不是所有行業或部門在資本有機構成趨向提高的同時勞動強度也逐步提高。如物流行業、超市等零售行業、物業等服務行業，在引進智能機器和采用智能化管理方式時，勞動者的勞動強度反而弱化。物流的全自動分揀機、智能化倉儲管理系統、超市的自助收銀機、物業的自動化監控系統、電子巡邏系統、地下停車場管理系統等，使生產過程和管理更加高效便捷，大大降低了相關從業人員的勞動強度，原先以人力為基礎的工作現在由智能機器代替，勞動者只需具備操縱和應用這些智能管理系統的技能即可。因此，個別行業的智能化應用會使勞動強度弱化，但會要求勞動者掌握更高的技能，勞動逐漸轉向復雜化。

二、勞動方式的簡單化與復雜化

就整個社會生產而言，勞動的復雜程度在各個行業中有所區別，即便是在同一行業或同一生產部門，也可能因為分工和崗位的不同有差異。但總體上來講，制造智能化機器的勞動比使用智能化機器的勞動要復雜。就使用機器而言，監督和管理整個智能化生產流水線的勞動相對于單純從事生產線中某一生產環節的勞動要復雜。而生產力水平提升使資本有機構成提高不一定導致勞動趨向更為復雜，馬克思在論述機器對工人的影響時就說到熟練工人被婦女和兒童鎖代替的現象，其原因便是機器生產使以前相對復雜的勞動現在變得簡單了，即使是婦女和兒童也能夠完成。機器的普遍使用使勞動過程被簡化和分解，使勞動趨向簡單化。

機器生產體系包括現代智能機器生產的不斷完善，尤其是分工和協作的進一步發展，使原先在手工業中由一名熟練工人完成的全部生產過程，被劃分為一個一個生產步驟，生產過程更加精細化、步驟化、系統化，其結果是降低了每一個生產過程的難度，使勞動者不需要很高的熟練度或者技巧就可以生產。在智能化背景下，這一趨勢更為明顯，智能機器的物化勞動逐步代替了人類復雜勞動；同時，智能化機器的普遍應用，需要有操縱、維修和管理機器的勞動者，這些勞動者需要更高的受教育程度和更多的培訓時間，以適應崗位和工作，因而在同一生產部門，勞動者的勞動復雜程度增強。

相對智能化機器的使用，制造智能化機器的勞動更加復雜，并且復雜程度有著明顯增強的趨勢。隨著資本有機構成趨向提高，必然伴隨著人工智能技術和智能化機器的應用和發展，這就需要更多的人從事探索、研發和創造等以腦力活動為主的勞動。在生產力提高的需求下，機器的智能水平也需要不斷提高和發展，這就加重了研發和創造者的勞動復雜程度。以中國為例，一方面，社會總研發支出在GDP中的比例不斷提高，由2004年的1.22%上升到2017年的2.15%（數據來源：世界銀行公開數據庫），當然研發支出上漲的影響因素有很多，但可以從側面說明以創造性活動為主的生產比重不斷上升；另一方面，在科研和開發機構中從事研究與實驗發展的人員數量不斷上升，由2010年34.2萬人上升到2018年46.43萬人（數據來源：中國國家統計局）。從事研發與創造的勞動是復雜勞動中的最高層次，社會進步和生產力發展的需要使研發和創造的程度和范圍不斷加深，也使復雜勞動的程度進一步加深。與此相對應，智能化機器的發展及未來人工智能的普遍應用，使能夠操縱和使用這些智能機器的一般復雜勞動程度也在不斷加深，而勞動者想要從事這樣的崗位和工作，就需要具備更高的知識水平。同時，企業培養這樣的勞動者的時間也會更長。

三、勞動力的轉移和調整

資本有機構成的提高，首要表現就是以機器為代表的生產資料的增加。隨著傳統機器及智能機器在某一個生產部門的增加，必然會首先排擠這個部門中的工人。自第一次工業革命后資本主義生產發展至今，分工和協作獲得了長足的發展，工人在這種生產模式下只具有使用部分或某個環節工具的技能，一旦這部分生產環節被機器代替，工人就成為馬克思所說的“相對過剩人口”。這些被排擠出來的勞動者，一些可能在“斗爭”中“毀滅”，另一些則涌向門檻較低、技能要求較低、勞動密集型的部門，首先就是提供生產資料的部門。因為智能機器的快速發展使生產效率大大提高，生產的物品總量較過去有了極大的提升，所需的生產資料或原料大幅增加。而這個部門工人數量增加多少，取決于其資本的構成。在線購物和電商的發展，促使物流等行業就業人數增加，這些行業又可能會發展出新的下屬部門，進一步促進就業。同時，在生產性部門中，機器的進一步智能化，使很少的勞動力就能產出更多的產品、半成品和原料等，而對這些半成品等的加工需求也會促使形成新的生產企業，促進生產部門的多樣化。但隨著新型智能機器的逐漸廣泛應用，可能又會引發新一輪的機器排擠勞動者趨勢，像快遞分揀的“無人工廠”等。

機器對工人的排擠還會使一些工人從原先的生產性部門轉移到非生產性部門，從事服務業等第三產業。如美國服務業就業人數占就業總數的百分比從1991年的71.741%上升到2019年79.414%，同時，工業就業人數占就業總數的百分比從1991年的25.482%下降到了2019年的19.176%（數據來源：世界銀行公開數據庫）。這表明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使勞動者在不同部門之間轉移，部門種類、職業類別會因此增加，市場的勞動力需求也會進行相應的調整。

四、結語

綜合上述分析，可以得出如下幾點結論：（1）勞動強度存在強化與弱化兩個方向，一方面隨著資本有機構成不斷提高，智能化機器的應用和發展，使勞動強度的客觀上限逐步提高；生產效率提升和管理更加智能，使勞動密度在相同時間內進一步增大。另一方面，物流、物業等行業的智能化應用會降低勞動者的勞動強度，因而在智能社會中，勞動強度也存在的弱化的趨勢。（2）簡單勞動和復雜勞動雙向變化，在資本有機構成趨向提高時，一方面勞動會更加簡單化，智能機器的物化勞動代替了更多的人類復雜勞動；另一方面，在創新領域，復雜勞動的程度不斷加深，此外，智能機器的應用也會使部分勞動者的勞動復雜程度提高。（3）資本有機構成的提高會加劇一些行業的機器排擠勞動者的現象，這些勞動者要么轉向更低層次的生產部門，要么轉向服務行業等暫時還無法被智能機器大規模代替的領域，這也使市場的勞動力需求有了相應的調整。這在當前我國面臨生產方式轉型升級、加快建設制造強國和人才強國的背景下，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但資本有機構成趨向提高對勞動及勞動者的影響遠不止這幾點，本文涉及的面還不夠廣，同時在研究深度上有待進一步加強，如在未來人工智能技術進一步發展，社會生產方式發生重大變革，勞動強度究竟如何變動，以及簡單勞動是否會被機器全部取代，人的勞動性質是否會發生根本變化等問題上，都需要進一步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