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歐盟碳市場是全球籌備和建立最早、規模最大、交易最為活躍的碳交易場所,其成功運行的16年時間中,不僅讓歐盟碳排放量顯著減少,而且有效優化了歐洲國家的能源結構,同時帶來了域內經濟結構的升級以及碳排放與經濟增長負向運動的良好格局。之所以能夠取得如此成績,源于歐洲碳市場建立起了漸次化的制度體系,充分發揮了價格機制的引導作用,搭建起了完善的市場交易平臺,培育出了多樣化的碳金融產品且吸引到了多元化的投資參與主體。
關鍵詞:碳排放;歐盟碳市場;碳金融產品;碳配額;履約周期;價格引導
中圖分類號:F830?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4-2265(2021)10-0036-06
DOI:10.19647/j.cnki.37-1462/f.2021.10.005
在由碳(綠色)信貸、碳(綠色)債券、碳(綠色)保險以及碳交易組成的碳金融產品矩陣中,碳交易是最重要的投融資品種。通過碳交易市場,存量碳權可以在不同的市場供求主體之間進行配置,從而在總體上控制碳排放量,助力實現二氧化碳“零排放”這一全球氣候改善目標。而在全球碳市場建設與運營中,歐盟碳市場無論是在制度創建還是機制建構抑或控碳績效等多重目標實現方面均是做得最成功的市場,其有效的運作與管理經驗值得學習與借鑒。
一、歐盟碳市場在國際碳市場中的地位
控制與減少二氧化碳排放量除了削減化石能源的使用比重外,全球主要經濟體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碳市場交易這一金融制度安排。作為一個理論探討成果,美國經濟學家戴爾斯以羅納德·科斯的產權理論為基礎,于1968年在其專著《污染、財富和價格》中提出了排污權概念,這被學界看成是碳排放權的最初理念來源,其所表達的基本邏輯是,政府作為公眾利益的代表以及環境資源的所有者,可以把排放一定污染物的權利像股票一樣出賣給出價最高的競買者,而除了從政府手里購買排污權之外,企業、社會組織等還可以從那些手里擁有污染權的出賣方進行購買,同時排污者之間也可彼此交易污染權。
與污染權相比,碳排放權涉及的范圍顯然要寬泛得多,同時碳排放權設計的目的不僅僅是控制環境污染,還有牽引能源結構升級以及經濟結構轉型等戰略訴求。因此,碳排放權其實就是一種有價值的資產,它代表的是經濟主體向自然環境排放二氧化碳的權利,是利用市場機制控制和減少溫室氣體排放的重大舉措。作為國際社會對碳排放權價值的統一認定,八十四個國家共同簽署的《京都議定書》首次將碳排放市場交易機制確定為控制與破解全球氣溫升高以及二氧化碳排放量增大的新途徑。受其影響,全球各國碳市場的建設速度日益加快,政策支持與托舉之力輻射到從碳配額分解到碳配額出售以及加強對碳市場交易監管的各個層面,有關碳市場交易的制度與機制不斷完善(張銳,2017)[1]。
根據國際碳行動伙伴組織發布的《2021年度全球碳市場進展報告》,目前全球已建成的碳交易系統達24個,碳市場覆蓋全球16%的排放量、近1/3的人口和54%的全球國內生產總值,另有22個國家和地區正在考慮或積極開發碳交易系統(張銳,2021)[2]。從市場競爭力的角度看,國際上有歐盟、新西蘭、美國加州和韓國四大最主要的碳市場,合計碳交易量占全球總交易量的比重超過90%,與此同時,由于各國減排壓力不一樣以及碳配額發放標準有所不同,全球碳價的區域性差別也較大。
美國的碳排放量在全球居第二位,而加州作為美國經濟綜合實力最強、人口最多的州,碳排放量也在全美各州中位居第二,其中44%左右的碳排放來源于交通運輸,工業過程的碳排放占近1/4,正因如此,2013年正式推出的加州碳交易體系覆蓋了從工業生產到交通運輸領域85%左右的碳排放,同時交易氣體幾乎覆蓋了《京都議定書》下的溫室氣體類型。從微觀交易機制看,加州碳市場也是全球第一個用拍賣方式分配全部配額的交易市場。依據2021年1月正式生效的《加州碳市場立法修正案》,2030年之前加州將更大幅度降低排放總量。
韓國碳市場的建立與啟動要比加州碳市場晚兩年。按照韓國《溫室氣體排放配額分配與交易法》的規定,以年度為單位,當企業二氧化碳排放總量超過12.5萬噸(含),或者單一業務的碳排放量超過2.5萬噸(含),一律進入碳市場履約交易系統。據韓國交易所統計數據顯示,去年該國在碳市場實現的交易總量超過了2000萬噸,同比增加了近24個百分點,效果十分顯著。2021年韓國溫室氣體排放權交易進入到第三階段,覆蓋的行業將繼續擴大。
新西蘭碳市場是大洋洲唯一的強制性碳排放權交易市場,正式啟動運營比加州碳市場早了5年,而且該市場覆蓋電力、工業、國內航空、交通、建筑、廢棄物、林業、農業(按照《巴黎協議》,當前農業僅需要報告排放數據,不需要履行減排義務)等行業,是目前為止全球范圍內覆蓋行業最廣的碳市場,總控排氣體總量占新西蘭溫室氣體總排放的51%左右。在配額分配方式上,新西蘭碳市場以往通過免費分配或固定價格賣出的方式分配初始配額,但在2021年3月引入了拍賣機制。
歐洲碳市場(EU Emissions Trading Scheme,EU ETS) 作為歐洲氣候政策的基石,建立于2005年, 目前覆蓋30多個國家(包括27個歐盟成員國,以及冰島、挪威和列支敦士登;英國脫歐之后,已經于2021年退出歐洲碳市場,實施單獨的碳交易機制,而瑞士則在去年加入),參與交易的碳排放設施超過11000個,影響著歐盟高達45%的碳排放市場。目前來看,雖然全球各洲均出現了局部性的碳市場,但均沒有形成統一的碳市場格局,而歐盟則最大程度調動起了多邊貿易資源并建立統一的市場,通過削減交易費用與減少交易成本,在域內建立了一個跨國家的完整碳排放權交易體系(張晶杰等,2020)[3]。
二、歐盟碳市場的運行框架
歐盟每年的二氧化碳許可排放量為歐盟委員會所控制,碳排放供應配額由歐盟分解給各成員國,各成員國政府在此基礎上面向碳排放主體分發本國碳排放總配額,當企業自我減排較好,手里的碳配額出現了剩余,指標可以自由出售;相反,如果企業碳排放超標,導致超過配額所限,就須從其他具有富余配額指標的企業手中購買,這樣,超出其碳配額的企業必須支付更多費用,而那些擁有剩余配額的企業可以將其出售以獲取利潤。從已運行16年的歷史看,歐盟碳市場具有自己鮮明的特點。
(一)明晰的階段推進
歐盟將碳市場履約周期分割為四個階段,自碳市場啟動以來已經履約三期,每期時間跨度也不一樣,覆蓋的品種范圍從小眾逐漸走向廣延。每個期限之內,圈定的行業與企業必須符合各自碳配額量的要求,實際碳排放量超標的企業必須在規定的時間通過碳配額購買獲得增量指標后方能開展生產經營活動。總體來看,受到外部多種因素的影響,已履約的三期碳市場在運行中時有波折,但由此催生出了歐盟一系列應對變化的緩沖與調控措施。
第一階段(2005—2007年):考慮到《京都議定書》發布后各國對碳排放表現出較大的差異化態度從而對全球碳排放前景造成的不確定性,歐盟起初啟動碳排放的心態應該說較為謹慎,甚至第一階段可以看作是歐盟對碳市場的摸索試錯與積累經驗階段。在這一階段,履約行業只涉及電力及能源密集型工業部門,包括煉油廠、鋼鐵廠以及鐵、鋁、金屬、水泥、石灰、玻璃、陶瓷、紙漿、紙張、紙板、酸和散裝有機化學品的生產等,同時碳配額的95%采取免費發放形式。由于缺乏可靠的排放數據導致預估出現偏差,第一階段中,以能源部門為代表,市場上碳配額供過于求,碳價一度出現大幅下跌。
第二階段(2008—2012年):一方面,擴大范圍品種,將航空行業(2023年12月前僅限往返于歐盟、挪威和冰島的航線)納入履約范圍,受控氣體除二氧化碳外還包含電解鋁行業產生的全氟化碳等其他種類的溫室氣體。另一方面,降低限額。交易限額則較碳市場啟動之年下降了約 6.5%,使得碳配額發放量低于碳排放需求量,目的是制造出配額稀缺格局;免費發放配額下降至總配額的 90%左右,違約罰款額較上一階段提升150%。由于更嚴格制度的作用,歐盟碳價開始抬升,不過,金融危機的爆發還是使得企業減排超出歐盟預期,導致碳配額發放出現盈余,歐洲碳價在短暫的上升后又開始快速下行。
第三階段(2013—2020年):對特定產品如鋼鐵、水泥的生產碳排放予以重點關注,并為其設定每生產單位的排放上限;總體上確定了排放上限在前一個履約期年配額總量基礎上每年以線性系數 1.74%遞減的動態機制;除了免費發放、企業購買等兩種方式外,拍賣上升為配額分配的主要方式,份額保持著20%逐年上升的速率。因此,自2019 年開始,歐洲碳價出現快速爬升,雖然新冠肺炎暴發后受市場恐慌情緒沖擊,碳價一度急劇下滑,但在市場穩定儲備機制的支撐以及歐洲綠色復蘇計劃下,歐洲碳價上漲的價格信號得到有效提升,直至上沖至目前的歷史最高水平。
第四階段(2021—2030 年):按照歐盟委員會公布的《2030年氣候目標計劃》,道路運輸、建筑以及內部海運都將在這一階段納入EU ETS的管控范圍;碳排放限額上限將以更快的速度遞減,碳排放配額年度遞減率自 2021 年起由 1.74%升至 2.2%;在碳配額供給形式上,繼續免費分配配額,以保障具有碳泄漏風險的工業部門的國際競爭力,同時確保配額免費分配的規則得以反映技術進步;開發多種低碳融資機制,幫助工業和電力部門應對低碳轉型的創新和投資挑戰。
(二)健全的交易平臺
交易平臺是碳市場的重要載體。與全球其他國家與地區只有一個或者為數不多的碳交易平臺完全不同,歐盟有許多的交易場所,最初的交易平臺包括歐洲氣候交易所 (ECX)、歐洲能源交易所(EEX)、歐洲環境交易所(BlueNext )、奧地利能源交易所(EXAA)、 荷蘭交易所(Climex 聯盟)、北歐電力交易所(Nord Pool)、未來電力交易所(Powernext)、綠色交易所(CME-GreenX)以及意大利電力交易所(IPEX)共八家場內碳交易所,后經若干并購與整合,發展成了今天的歐洲氣候交易所、歐洲能源交易所、荷蘭交易所、綠色交易所以及被收購但依然獨立運行的北歐電力交易所等五個主要碳交易平臺。
五大交易所在職能承擔上基本錯位發展。其中,歐洲氣候交易所專門從事二氧化碳排放權交易,而一氧化碳、全氟化碳等衍生品則多數在其他能源交易所掛牌;北歐電力交易所是全球首個交易歐盟配額的平臺,它與歐洲環境交易所、歐洲能源交易所及奧地利能源交易所均以現貨交易為主,而歐洲氣候交易所是目前全球交易規模最大的碳交易所,既有現貨交易,也有期貨交易。正是眾多交易平臺優質與完善的服務供給,使得歐盟的碳交易量和交易額長期高居全球首位,整個歐盟的碳交易量占了全球的一半之多。歐元也成為碳交易的主要結算貨幣,以歐元為計價單位,2020 年歐盟碳交易所的成交金額占全球交易所成交金額的88%,超越美元成為主要計價貨幣,由此塑造出了歐洲在全球碳金融中的主導地位。
(三)多元的投資主體
對于一個功能健全的碳市場來說,僅有交易平臺但沒有參與者的積極參與,也只能是一個好看的“花架子”;另外,讓政策框定的企業參與碳市場,某種程度上也只是發揮了碳市場的融資功能,如果沒有投資功能,不僅碳市場的結構不完整,整個市場也不會產生較為樂觀的交易量與活躍度。正是如此,歐盟碳市場特別注重從融資與投資兩端為眾多投資者參與市場提供支持,由此培育出了多元化的投資主體陣容,其中既有企業交易主體,也有自然人交易主體;不僅有機構組織參與,也有個人參與。最終動員全社會資本支持碳市場,使得碳市場產生持續的市場熱度。
如前所指,歐洲碳市場既有現貨產品交易,也有標準化減排期貨合同產品,還有圍繞碳產品以及歐盟碳配額期貨的基金等零售產品,其中,目前歐盟碳期貨交易量成交規模為現貨的30倍,非常清晰與充分地發揮了引導投資者的市場預期作用(秦炎,2021)[4]。對于一些碳排放企業,除了借助現貨市場解決碳配額供求,也能通過參與期貨市場的做多或者沽空交易來獲利,實現風險的對沖;對于投資銀行、對沖基金、私募基金以及證券公司等金融機構而言,參與碳市場交易不僅可以豐富自身的金融產品,而且開辟了一條新的財源,因此,時下歐洲碳市場中廣泛活躍著巴克萊銀行、摩根士丹利以及高盛等諸多國際著名投行的身影,新加坡淡馬錫、貝德來等巨型基金也頻繁活躍其中。
三、歐盟碳市場的運營成效
衡量一個碳市場的建設與運營效果,除了關注它的參與者踴躍度以及交易活躍度等金融與投資指標外,更重要的是考察由此引起的碳排放控制成果。當然,減排與控碳也并非只帶來生態環境的改善,而且也不會是孤立的經濟行為,綜合性成效既可從社會能源結構的變動上顯現出來,也可從新能源投資的飽滿性與持續性角度展示出來,更可從整個社會經濟結構的優化與升級程度上反映出來。
(一)歐盟碳市場有效抑制了企業碳排放并引發了碳排放總量持續降低
按照歐盟委員會發布的官方數據,2005年歐盟的碳排放量近40億噸,但到2020年下降到30億噸,降幅為25%,年均碳排放量降速約為1.7%。特別值得指出的是,在行業碳排放量下降方面,2020年電力碳排放量下降13.3%,航空業碳排放量下降64%,整個工業部門排放量下降11%。拉長時間看,自歐盟碳市場建立至今的16年中,納入EU ETS首個履約期的電力及能源密集型工業部門碳排放量下降最為顯著,累積降幅高達30.6%,而且電力部門或將成為歐洲最早脫碳的行業。
(二)歐盟碳市場有力地牽引了歐洲國家能源結構的轉型與清潔能源的壯大
根據BP能源報告,過去16年中,以石油、煤炭等為主的初級能源消耗在歐盟國家出現逐年下降的趨勢,2005年歐盟初級能源消耗占世界約23.2%,2020年只有10.93%,同期歐盟煤炭生產量下降了36.4%,石油生產量下降了30.2%,天然氣生產量下降了46.7%,而可再生能源生產量將近翻倍。統計數據表明,截至2020年底,清潔能源的發電占比在歐盟國家增長到了六成,而且過去連續六年,像太陽能、風能等可再生能源扮演了歐盟最大發電量的主體角色,具體來說,在歐盟清潔能源結構中,風電占比為24.45%,發電量從2005年的70.47萬億瓦時增加到2020年440.04萬億瓦時,增長超過6倍;光能占比8.57%,增幅超過9倍;生物質能占比6.95%,增幅將近7倍。
(三)歐盟碳市場顯著帶動了歐洲產業結構的優化與經濟結構的升級
碳排放、能源消費與產業結構和經濟增長之間存在非常鮮明的對應與因果關系,比如傳統能源主要對應的是第一、二產業,清潔能源往往更多地與第三產業相對應。同時,能源消費和碳排放乃經濟增長的基本動能,而經濟擴張也必然產生對能源的新需求從而引致碳排放量的增加,二氧化碳和 GDP 之間一般存在正向變動關系。值得關注的是,受到減排目標的壓力,歐洲制造業紛紛選擇向可以減輕傳統能源依賴的制造服務業轉型。歐盟制造業占GDP的比重從1991年的19.8%下滑至2020年的13.6%,而同一時期服務業增加值占比從1991年的59%上升至2020年的65.8%(張銳,2021)[5]。產業結構升級也帶動了低碳消費,拿新能源汽車的銷量看,2020年歐盟電動車銷售量在全球高居首位,銷量規模是中國的1.5倍、美國的3.7 倍。得益于服務業與消費的雙重驅動,過去16年歐盟GDP增長出現了與二氧化碳排放量負向關聯的可喜局面。
(四)歐盟碳市場為綠色領域投資與新興產業成長提供了穩定的資金配給
統計數據顯示,僅過去10年間,歐盟通過在碳市場拍賣碳配額就獲得了超過600億歐元的總收入,這些資金投入到由歐盟資助的氣候項目中。按照歐盟發布的《歐洲綠色協議投資計劃》,未來10年內還要動員至少1萬億歐元的可持續投資進入碳中和和綠色經濟領域。動態來看,由于存在非常清晰與強烈的碳價續漲預期,機構投資者的進場步伐也會不斷加快,歐盟綠色能源投資也將從中獲得持續的資本配給。歐洲碳交易所公開的EUA期貨持倉數據顯示,目前雖然仍是控排企業為主(占比74%),但比2020年同期下降了6%,與此同時,基金的持倉份額從6%上升為9%,機構投資者碳配額倉位正在顯著加重(張銳,2021)[5]。
四、歐盟碳市場的基本經驗
作為全球籌備和建立最早、規模最大、交易最為活躍的碳交易場所,歐盟碳市場從探索建立到成功運行,中間也經歷了不少波折甚至失誤。對此,歐盟進行了及時的政策調整與校準,相應配套措施也不斷健全與完善。總體來說,從機制創建到制度構建、從注重微觀主體引導到強化宏觀政策預期、從靜態指標設定到動態市場規制,歐盟碳市場都積累了較為成熟與豐富的經驗。
(一)實施漸進化的制度安排
歐盟將減排的目標階段化,每個階段的時間跨度長短不一,但總體演進節奏是前短后長與由短到長,其中首個履約期最短,即將實施的第四個履約期最長。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第一階段的履約行業與企業數量有限,同時帶有試錯成分,即如果在為期兩年的時間內出現偏差,歐盟委員會能夠及時糾正,以確保風險不至于傳遞到下一周期;而第四階段,履約的行業與企業大大增加,并且碳減排能力強弱差異很大,需要有充分時間給予保障,同時經過前三個階段的試驗,經驗也相當成熟,出錯概率較低,市場運行也可以在一個較長的時間設定中實現穩定發展。
在納入履約對象的節奏把握上,歐盟遵循著由少到多、由點到面的原則,而且主要的排放行業率先納入。之所以控制企業納入碳市場的進度,主要考慮的是企業的承接能力以及可能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畢竟大規模或者一次性將所有行業納入履約對象,不僅會增加企業成本,也會相應地打斷企業的正常生產秩序,結果必然對企業盈利與吸納就業造成沖擊,不利于經濟平穩增長。而讓所有碳排放企業漸次進入碳市場,既能給企業營造一個必須履約的未來預期,也能讓企業做好必要的調整與準備。
在碳配額供給方式上,歐盟實施了由松到緊、由無償到有償的分配方式。起初配額全部由歐盟掌控,并免費發放,這樣做主要是為了減輕企業負擔,同時引導企業進入碳市場;之后免費發放的配額越來越少,要求采購的比重越來越大,直到配額拍賣成了最主要的供給方式。當然,盡管配額供給的市場化成分不斷加大,但在市場失靈的時候,歐盟也會毫不手軟地采取行政干預,比如金融危機后排放配額供過于求,歐盟委員會迅疾對拍賣法規進行短期改革,將約 9 億份的限額拍賣推遲,以此營造出配額減少的預期。
(二)強化價格引導機制
2005年歐盟推出碳市場時當地的碳價只有20~25歐元/噸,而且后來的碳價處于不穩定狀態。金融危機時期,歐洲碳價大幅回落,一路降至只有7歐元/噸;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后,歐盟碳價再次持續下跌至15歐元/噸之下。碳價太低或者萎靡不振,意味著企業碳排放的比較成本小,從而削弱企業進入碳市場的主動性與積極性;太低的碳價也會讓領先控排減碳和碳配額過剩企業難以得到應有的回報與肯定,投資者參與熱情受到抑制,最終危及碳市場的存在和運行價值。因此,針對碳價起小落大、小升大降的現實,歐盟一直在進行政策改進,最終使碳價回升到目前56歐元/噸的歷史高位。對于歐盟碳價來說,之所以能夠逐漸擺脫頹勢并且趨勢性行情越來越樂觀,主要得益于以下三個方面的因素。
第一,不斷提高控排標準進而形成碳配額壓縮趨勢下的價格揚升驅動力。歐盟委員會已經將2030年氣候目標從40%提高為至少55%。由于碳市場的配額總供給是由歐盟總減排目標決定的,因此,將2030年目標提高為55%必然會提高碳市場的減排力度和減少配額總供給。據歐盟委員會發布的量化評估報告,在現行的40%減排目標要求下,碳市場2030年減排力度為43%,而在新的55%目標之下,碳市場減排力度大約會提升到62%~65%,意味著配額總供給將下降更多。
第二,市場穩定儲備機制 (Market Stability Reserve ,MSR)造就了碳配額不斷減少的預期,從而構成碳價上漲的推動力。MSR是歐盟為了應對需求側沖擊和配額過剩來穩定碳市場信心的機制。主要原理是歐盟每年發布截至上一年底碳市場的累積過剩配額總數,然后將過剩配額總數的24%轉存入MSR,實際操作則是在年度配額拍賣量中減去相應的數額。比如,截至2020年底,歐盟累積過剩配額總數14.2億噸,那么下一年度配額拍賣將減少3.4億噸,由此向需求方傳遞出配額遞減與稀缺的信號,并對微觀企業參與碳交易形成倒逼,同時制造出碳價上漲的預期(張銳,2021)[5]。
第三,“限額與交易”原則(Cap-and-Trade)制造了碳配額連續遞減的市場方向并強化了碳價上漲的作用力。歐盟碳排放交易采取的“限額與交易”原則是指在污染物排放總量不超過允許上限的前提下,內部各排放源可通過貨幣交換的方式相互調劑排放量,且該上限會逐年降低,最終實現減排目的。根據既定安排,歐盟碳排放配額年度遞減率自 2021 年起由原來的 1.74%升至 2.2%。但據德國環境署預測,2.2%的年度遞減率無法幫助實現 2030 年氣候目標,限額至少需要以 2.6%的速度線性遞減。因此,預計在第四階段運行的過程中,歐盟將進一步加嚴限額遞減方案, 市場供求矛盾可能再度銳化,歐盟碳市場價格可能繼續抬升(張銳,2021)[5]。
(三)構造開放的碳交易格局
除了碳稅與碳交易兩大支柱外,碳邊境調節機制(Carbon Border Adjustment Mechanism, CBAM)也是歐盟碳市場的重要支柱。歐盟議會已經投票決定自2023年開始對歐盟進口商品征收碳排放費用。在征稅方式上,一方面,會采用直接碳稅的調節方式,即針對來自氣候政策寬松(如沒有碳交易市場或沒有碳稅)國家特定產業進口產品設定碳價格,依據碳含量征稅;另一方面,采用碳排放交易體系的調節方式,進口商可從單獨的配額池中購買配額給歐盟碳交易體系,其碳價與歐洲碳市場交易當日的碳價相對應。因此,歐洲碳市場實際允許歐盟域外企業享受等同于域內企業的碳信用購買與使用權,即進口企業可以在一定限度內使用歐洲碳市場之內的碳排放信用,由此也表明歐洲碳市場是一個可與國際碳市場對接且與其他國家排放交易體系互為兼容的碳市場(張銳,2021)[5]。
歐盟之所以做出碳邊境調節機制的安排,主要為了克服與消除過于激進的歐盟碳市場對區內企業形成不公平競爭。如果不開征碳邊境稅,必然使得碳排放量大與超標的非歐盟企業取得成本優勢,同時勢必產生“碳泄露”問題,即因歐盟對內部企業實施的碳排放控制措施導致歐盟企業出于規避監管和降低成本的目的而將生產轉移到碳排放管制較低的地區,進而出現本應在歐盟內減少的碳排放反而在其他區域內被排放的情形。盡管碳邊境調節機制一經提出便遭到來自國際社會關于其可能違反WTO核心原則以及變相實現貿易保護主義的質疑,但最終的落地實施仍將不可避免。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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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張銳.歐盟碳市場有哪些經驗?[N].國際金融報,2021-05-17.
Operational Performance and Experience Extraction of EU Emissions Trading Scheme
Zhang Rui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Guangzhou? ?510260,Guangdong,China)
Abstract:The EU carbon market is the earliest,largest and most actively traded carbon trading venue in the world. In the 16 years of its successful operation,it has not only enabled the EU to significantly reduce carbon emissions,but also effectively optimized the energy structure of European countries,while bringing about the upgrading of the economic structure in the region and a good pattern of negative movement of carbon emissions and economic growth. This achievement is due to the fact that the European carbon market has established a progressive institutional system,given full play to the guiding role of the price mechanism,built a perfect market trading platform,cultivated diversified carbon financial products and attracted diversified investment participants.
Key Words:carbon emission,EU emissions market,carbon financial products,carbon quota,performance cycle,price guid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