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靜
(黑龍江工商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00)
《傾城之戀》和《金鎖記》是中國著名現代女作家張愛玲最為膾炙人口的兩部小說,其中涉及很多中國文化負載詞,如成語、俗語、歇后語等。文章將在生態翻譯學的指導下,對張愛玲自譯的《金鎖記》和美國漢學家金凱筠翻譯的《傾城之戀》中出現的文化負載詞進行賞析。生態翻譯強調譯本需達到語言維、文化維和交際維的平衡。張愛玲小說中,出現了很多具有中國特色的稱謂、文化詞以及成語等,在翻譯時無法做到完全對等。譯者不僅要做到詞意和句意的平衡,還需要努力維持原語與譯語的“傳神”與“達意”的平衡,盡可能保留原文的特色和文化底蘊。
生態翻譯學可以理解為一種生態學途徑的翻譯研究,抑或生態學視角的翻譯研究,是一項涉及“生態學”和“翻譯學”的具有跨學科性質的交叉研究。在“翻譯即適應與選擇”的主題概念之下,該理論將“譯者為中心”的理念明確地體現在翻譯的定義之中——翻譯是“譯者適應翻譯生態環境的選擇活動”。該理論可以從三個維度,即語言維度、交際維度、文化維度三個層面,綜合選擇出“整合適應選擇度”最高的翻譯。文章將對《傾城之戀》和《金鎖記》兩個譯本進行分析和比較,研究不同文化背景、語言背景譯者對于文本所采取的翻譯方式,觀察其翻譯是否能夠達到生態平衡。
原文1:“龍生龍,鳳生鳳。”
譯文:“Dragons breed dragons, phoenixes breed phoenixes.”
此處,張愛玲譯本對這句中國俗語采取了直譯的翻譯手法。在沒有相關的文化背景支持下,外國讀者很難理解dragon和phoenix在此處所代表的含義,自然很難理解這句話的實際含義其實是指來自不同階層的人會受到其原生家庭的影響。因此在翻譯時,可以采取直譯與意譯相結合的手法,適當增加一些解釋,幫助外國讀者更好地掌握原文意思,同時也保留中文的原汁原味,傳播了中國文化。
原文2:“皇帝還有草鞋親呢!這會子有這么勢利的,當初何必三媒六聘的把我抬過來?快刀斬不斷的親戚……”
譯文:“If you are going to be so snobbish, why did you bother to carry me here in a sedan chair complete with three matchmakers and six wedding gifts?”
此處,張愛玲原文中出現了大量文化負載詞,如“三媒六聘”“皇帝還有草鞋親”“快刀斬不斷”等,英文中很難找到相對應的表達。張愛玲在進行翻譯時,主要選擇了意譯的方法,目的在于盡可能保留中國人文風俗形象,試圖忠實傳達東方文化,造成了強烈的陌生化效果。同時,對于“皇帝還有草鞋親”采取了省譯法,因為前文和后文已經可以體現出主人公的抱怨和不滿心理,故此處可以進行一定的忽略。但是在翻譯中,張愛玲沒有對于直譯的內容進行進一步解釋,很難令讀者發掘體會其中蘊含的中國文化思想。比如句子中“in a sedan chair”想表達的是明媒正娶,但是沒有相關文化背景,不知道中國古代嫁娶風俗,無法理解“乘坐轎子”的深刻含義。
原文3:“我們那一位雖比不上大奶奶,也還不是低三下四的人。”
譯文:“Ours can't compare with Eldest Mistress,but she also came from a respectable family.”
此處,張愛玲譯本采取了意譯的手法,沒有逐字逐句翻譯出“低三下四”這個成語,而是將其由否定含義轉換為肯定含義進行翻譯。這種處理方法忠實還原了原文意思,而且避免了直譯數字可能帶給讀者的閱讀困難。
張愛玲深諳中國文化,她的作品中經常出現很多成語、俗語、歇后語等,很難在英文中找到相對應的表達。比如《金鎖記》中,曹七巧的哥哥曹大年來看望妹妹,兩人產生了口角。七巧的嫂子說自己丈夫“成日價念叨著,見了妹妹的面,又像鋸了嘴的葫蘆似的!”此處張愛玲將“鋸了嘴的葫蘆”直譯出來,翻譯為“gourd with its mouth sawed off”,保留了中文風趣生動的表達,試圖傳遞中華文化。但是,對于對中文不熟悉的英語讀者來說,無法想象“葫蘆”這一意象的形象,也無法將其與該句子所表達的內涵聯系起來,體現不出此處曹七巧嫂子口中其哥哥曹大年悶聲不響、默不作聲的樣子,無法很好地融入當時的語境中去。再如對于成語“三茶六飯”一詞的翻譯。“三茶六飯”中的數字是虛數,是中文中比較常見的表達,實際并不是指三和六這兩個數字,而是指數量比較多。由此可見,雖然直譯的方法能夠盡可能地保留了中文的特點和原汁原味,但是有時并不能忠實地再現原文的意思。
原文4:“我早就跟我們老四說過——我說:老四你去勸勸三爺……”
譯文:“I've been telling Fourth Master, telling him for a long time now:Old Four,you'd better warn Third Master.”
直譯是既保持原文內容、又保持原文形式的翻譯方法或翻譯文字。通過直譯的方法可以完全保持原作的風格和民族特色,通常可以采用直譯的方法來翻譯某些成語、俗語等。但翻譯中需要注意不能引起讀者的誤解,并且也不違反表達方式,做到神形兼備。此處,金凱筠譯本將“老四”這一中文中表示排行的稱謂翻譯為“old four”,采取了直譯的翻譯方法。原文中“老四”指的是白家排行第四的白四爺,而金凱筠版本按字面意思直譯,使得母語為英文的讀者很難理解這個稱謂,造成讀者閱讀的困惑和障礙,不利于讀者對于故事中中國大家庭各個成員之間關系的理解。
原文5:“我就是指桑罵槐,罵了她了,又怎么著?”
譯文:“I may be pointing at the mulberry but I'm cursing the locust tree.And why shouldn't I curse her?”
指桑罵槐是中文中很形象生動的一個成語,此處金譯本將其直譯為“I may be pointing at the mulberry but I'm cursing the locust tree”,包含了桑樹和槐樹兩個意象,但沒有體現出原文想要表達的四奶奶對于流蘇的冷嘲熱諷的意思,可能會造成讀者的困惑。
原文6:“法律呀,今天改,明天改,我這天理人情,三綱五常,可是改不了的!”
譯文:“The law is one thing today and another tomorrow.What I'm talking about is the law of family relations, and that never changes!”
此處金凱筠對于這句中國俗語采取了意譯的手法,舍去了它的原本含義,并沒有解釋中國哲學思想中“三綱五常”“天理人情”分別是什么內容,而是根據小說的情景,將其意譯為“the law of family relations”,暗合了“三綱五常”中“夫為妻綱”的思想,很好地結合了四嫂勸說白流蘇回夫家為其操辦喪事的內容,體現了中國舊社會家庭的保守觀念。
此外,《傾城之戀》中包含很多極具中國特色的文化負載詞,比如文中提到“綠洋鐵筒子里的是大姑奶奶去年帶來的龍井,高罐兒里的是碧螺春,別弄錯了”,此處龍井和碧螺春都是極富中國特色的詞匯,是中國特有的兩種茶葉。“碧螺春”得名,是康熙皇帝根據茶葉的質地、顏色和形狀而來的,很多英文讀者可能并不了解這些中國茶葉。而金凱筠將其直接根據音譯,翻譯為Dragon Well Tea和Green Spring,完整保留了中華文化的特色和韻味,但是對于不熟悉中文的讀者來說,在沒有任何附加解釋的條件下,他們可能并不知道這兩個名詞是指中國茶葉,會在一定程度對讀者造成困擾。再如,文中范柳原和白流蘇斗嘴,“柳原拍手道:‘這還像句話!’話音里仿佛有三分酸意。”此處,“話中帶有醋意”是非常生動的一個比喻,也是中國自古以來常見的表達,指的是嫉妒耍小性的心態。金凱筠使用了venom來表達這個意思。牛津詞典中該單詞指的是“諸如蛇、蜘蛛等動物咬或者叮人而產生的毒液”,也可表示“強烈的苦澀心情”,符合此處范柳原想要表達的吃醋怨恨的意思,是貼切且準確的翻譯再現。而“三分”則是一個虛數,中文中經常出現“三五成群”“三不五時”“三妻四妾”等帶有數字的詞語,其實是泛指很多。此處,金凱筠將其翻譯為“a bit of”,是一種意譯,忠實地還原了原文想要表達的幾分、一點醋意的意思。
通過張愛玲自譯《金鎖記》和金凱筠翻譯的《傾城之戀》譯本可以看出,譯者盡可能想要保留原文寫作風格和中華文化元素,因此很多地方采取了異化和直譯的翻譯方法,但對于外國讀者來說,效果可能并不是十分理想。在翻譯過程中,譯者需要從語言、交際和文化三個維度進行考量,綜合選擇出最佳方案,盡可能減少譯本對于讀者造成的不確定性,增加譯本可讀性。譯本只有在被讀者接受的基礎上,才能更好地傳播中華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