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教師懲戒權的政策演進特征研究

鄒路 卓澤林

2019年6月23日，中共中央國務院頒發《關于深化教育教學改革全面提高義務教育質量的意見》，提出“制定實施細則，明確教師教育懲戒權”;11月22日，教育部發布《中小學教師實施教育懲戒規則（征求意見稿）》，明確教師對違規違紀學生應當給予批評，并州‘以視情況予以適當懲戒[1]。從兩個文件中州‘以看出，我國已開始意識到教師懲戒權的重要作用，教師懲戒權既保障教師和學生的合法權益，又有利于規范教師懲戒的行為。英國較早實行教師懲戒權，保障教師依照法律法規對行為失范的學生做出制裁的權利，有效戒除學生的不良行為，維護學校教育教學活動的正常秩序。本文通過對英國教師懲戒政策演進歷程的梳理，探索英國教師懲戒政策的演進過程、特征及影響。

一、英國教師懲戒權政策的演進過程

1986年之前，英國堅持賦予教師體罰的權利，將體罰作為教育學生的必要手段，然而不科學的體罰損害了學生的身心健康;從1986年開始，英國禁止教師對學生進行體罰，并宣布體罰是非法的;隨著體罰被禁止，英國學生的行為紀律越來越差，政府不得不出臺相關政策讓教師有合法權利來對行為失范學生進行懲戒，教師懲戒權初步建立;2014年，英國政府針對教師懲戒權進一步給出更加細致和具體化的建議，英國教師懲戒政策開始走向全面和完善。

（一）堅持體罰階段

1770年的《普通法》（Commnn Law）允許教師在必要時對兒童進行適度的懲罰，以實現教育的日標，這一權利被認為是根據代位父母原則（In Loco Paren工is Doctrine）授予教師的[2]。在英格蘭和威爾士，代位父母原則允許教師根據《普通法》對任何被指控使用暴力的學生進行合理的懲罰[3]。體罰制度曾廣泛存在于英圍巾小學中，義務教育賦予教師在履行告知、塑造學生性格責任的同時施加體罰的權利。體罰作為正式的懲罰手段，長期施加在身體上的痛苦與人類歷史一樣悠久，它被認為是教育和紀律程序的一部分。[4]

（二）禁止體罰階段

體罰不僅未能有效改善課堂紀律，還對學生身心造成極大的危害，禁止體罰的呼聲越來越高。1986年7月，工黨通過了廢除體罰的決議，英國議會宣布體罰為非法行為。1987年，英國公立學校的體罰被禁止，教育部向州長、地方當局、家長和教師發出通知，確認毆打或者粗暴對待學生都是非法的，教師如有違規行為，可能會因毆打他人而受到民事訴訟。為了進一步防止體罰的發生，1989年《兒童權利公約》第19條規定：各方應采取一切適當的立法、行政、社會和教育措施，保護兒童免遭一切形式的身心暴力、傷害或虐待。[5]

1998年，英國政府宣布英格蘭和威爾士私立學校的體罰也是非法的。英格蘭和威爾士廢除體罰的兩年后，蘇格蘭也以211票對15票的驚人票數贏得了徹底廢除體罰的投票，2003年北愛爾蘭也廢除了體罰[6]。英國2004年《兒童法》第58條和2006年《法律改革（北愛爾蘭）令》第2條明確規定必須廢除體罰，并頒布禁令，禁止在任何場所對兒童實施一切體罰和其他殘忍或有辱人格的懲罰行為。[7]

英國的體罰政策從堅持體罰走向禁止體罰，在這個過程中，人們開始意識到教學的藝術在于吸引學生的注意力并贏得他們的尊重，而體制與該目標不相容，教師不僅要研究教與學的問題，還要研究學生尊嚴的問題。體罰可能對某些孩子具有威懾作用，但對部分學生并非如此;教師常常跨過適度與濫用之間的界限，導致的結果往往是災難性的。體罰侵犯了學生人格尊嚴和人身完整的基本權利，侵犯了其依法受到平等保護的權利，英國體罰政策在實踐過程中表明實施體罰并不能改善學生的不當行為，反而會給學生帶來難以磨滅的傷害。

（三）初建教師懲戒權階段

英國議會宣布禁止體罰后的20年里，學生們的表現越來越差，許多教師想對行為失范的學生進行懲罰卻沒有合法的權利，且學生經常會搬出法律來“對付”教師[8]。學校里有許多的不良行為和暴力行為發生，教師的安全受到威脅，校園里的不良行為逐漸轉化為社會上的不良行為[9]。2005年10月21日，由于中學的紀律狀況日益變壞，英國政府不得不承諾將會出臺相關法律，對教師懲戒權做出規定以改善校園環境。經過不懈努力，英國政府頒布《2006年教育與督學法》，其中第90條和第91條賦予所有為學生提供教育的學校對行為失范的學生進行紀律處罰的權利[10]。該法律的頒布讓英國教師有合法的權利對行為不當的學生進行懲戒教育。

首先，各學校應當根據法律法規制定其學生行為標準和違反行為標準的處罰政策。一旦發現有不良行為或行為低于合理預期標準的學生，學校應根據行為政策公平地實施制裁。但是在實施懲戒時不能一概而論，需要考慮特殊事宜，如學生身體是否有任何特殊情況，包括特殊教育需要，是否有殘障、宗教因素等，在必要時還要考慮是否需要進行多機構的評估[11]其次，該法律規定在任何情況下變相體罰都是違法的。教師不得有變相體罰和侮辱學生人格的行為，教師需合理地運用懲戒對行為失當的學生進行約束。可以使用合理懲戒的情況包括：有可能因身體暴力而傷害自己或他人的學生、學生的行為干擾學校活動或學校旅行、學生課上不認真學習、隨意離開教室等[12]教師有權扣留18歲以下的學生，但是學生的安全是首要考慮因素，不應將學生置于受傷害的風險之中[l3]。最后，學校還應在其行為政策中制定懲戒行為失當學生的具體程序，包括：概述預防或緩和學生失當行為升級的策略，確定合理懲戒的概念，在管理極端行為時將使用的策略等。教師懲戒權的初步建立給學生和教師都帶來了一些積極的效果，既維護了教師的尊嚴，讓教師對犯錯誤的學生進行懲戒時有法可依，又保障了學生學習的環境，有利于學生的成長和學習。

（四）完善教師懲戒權階段

英國政府頒布的《2009年學徒、技能、兒童和學習法》（A ppren工ice.ships，Sk///s，Children， an，dLearning Act 2009）規定工作人員有權搜查學生身上是否有刀具、攻擊性武器、酒精、受管制的毒品和被盜物品;2010年7月，政府發表了一份書面聲明，建議關注教師懲戒權對于教學的重要性;承諾通過出臺的教育法規，賦予教師更廣泛的權利制止學生1j‘能用來傷害他人或違反法律的任何行為[l4]。2014年2月，英國教育部發布了《學校的行為與紀律：給校長和教師的建議》，就教師懲戒政策給出了更加全面和完善的建議。該文件消除了阻礙教師在課堂上維持紀律的繁文縟節，更明確地強調了權利和責任，有助于減少懲戒過程中的不確定性。

首先，《學校的行為與紀律：給校長和教師的建議》除了涵蓋《2006年教育與督學法》中的內容，還進一步要求班主任在實施教師懲戒權的過程中應考慮以下十個主要方面：一致的行為管理方法、強有力的學校領導、課堂管理、獎勵和懲罰、行為策略和良好行為教導、教職員的專業發展和支持、學生支持系統、與家長和其他機構的聯系、管理學生使之改變、組織和設施[15]。這十個方面相互聯系、相輔相成，共同促進教師懲戒權的實施和學生不當行為的改善。其次，該建議進一步擴大教師的權利，對學生已經或可能造成傷害或違反法律的物品，以及學校禁止的物品，學校教職員有權對其物品進行處置;依法行事便保護教師免于因任何被沒收物品的損壞或遺失而承擔責任[l6]。最后，教師對往返學校途中或者參加校外活動中行為失當的學生亦有權處分;如果學校使用隔離室開展紀律處分，則應在其行為政策中明確規定學生被隔離的具體情況，同時應確保學生被隔離的時間不超過必要的時問。該建議旨在解釋學校、教師擁有的學生管理權及懲戒權，其首要價值在于通過加強學生管理，保障學校正常的教育教學秩序，該文件非常恰當地把握了教師懲戒權與學生權益之間的平衡。[11]

英國教師懲戒政策經歷了教師懲戒權及懲戒措施的重大轉變，教師擁有了合理的權利來對行為不當的學生進行懲戒，既保障了學生的權益也保障了教師的權利，平衡了懲戒學生和教育學生之間的沖突;教師懲戒政策的結構逐漸優化和全面，有利于社會各界進行監督;走向合理化和人性化的教師懲戒政策體現了“以入為本，堅持育人”的原則，更有效地引導學生行為，發展學生自我管理的能力。

二、英國教師懲戒權政策演進的特征

（一）教師懲戒權有法可依

自《2006年教育與督學法》頒布以來，教師在懲戒學生時有法可依，教師依法對學生進行懲戒，讓學生心中建立起對于紀律的敬畏，提升法律意識，改正向己的錯誤。

若沒有明確教師懲戒權的立法，教師無法可依，教師懲戒權的運用容易出現兩極分化，一些教師面對受教育者的失范行為出現了“不敢管”也“不愿管”的現象;“濫用”教師懲戒權的現象也層出不窮[l8]，教師在對學生進行懲戒時超出了合理的范圍，將懲戒變成了體罰，這不僅違背了懲戒的初心，也會對學生的身心產生極大地危害。對教師懲戒權進行立法可以讓教師明確懲戒的具體內容，當教師依法進行懲戒時，依據法律政策規定的程序，能將懲戒的育人作用發揮到最大。

（二）教師懲戒政策逐漸清晰全面

教育懲戒規則制定得越來越詳細和全面，操作程序也越來越完善。《2006年教育與督學法》對教育懲戒進行明確的定義，并且介紹了教師懲戒權包含的內容，但是有些懲戒措施不是很詳細，如沒收違禁物的權利、留校等。《學校的行為與紀律：給校長和教師的建議》不僅規定了可以懲戒校內犯錯的學生，而且規定了學生在校外行為失當時，教職人員也可以進行懲戒，并且詳細說明有哪些具體的場合，如地鐵上、任何往返于學校活動的途中等。此外，《學校的行為與紀律：給校長和教師的建議》詳細地向校長和教師提出了更具操作性的建議，要求學校每年向家長提供教育懲戒報告，與家長協商解決學生的失范行為問題。

懲戒措施的細化和全面有利于教師懲戒學生時操作更加規范，防止教師濫用權利。教師懲戒權的規范會進一步影響社會的規范，學校是社會中的學校，學生需要遵守各種政策法規和道德規范;學生重要的人生成長經歷在校園，其社會化發展過程在很大程度上要通過學校教育來完成，因此懲戒教育是落實社會規范的方式之[19]。教師懲戒政策中懲戒程序的細化和全面有利于各校根據國家頒布的法律政策來制定適合的懲戒制度，讓教師在懲戒學生時心中有一把量尺，I川時也利于社會各界的監督。

（三）教師懲戒權趨向人性化和合理化

懲戒可以讓言行失范的學生戒除不當的行為，認識和改正錯誤，培養學生良好的道德品質;通過對學生進行正確的引導，向學生推廣自律和適當尊重權威，鼓勵學生表現良好和尊重他人，防止學生之間的欺凌行為。從本質上看，雖然懲戒的落腳點是懲戒不良行為，但最終日的是育人。隨著懲戒內容的不斷完善，懲戒的方式也逐漸人性化和合理化。例如，在懲戒時需要考慮學生的身體健康狀況、考慮宗教因素，且扣留要考慮學生的人生安全等。

懲戒不同于體罰，雖然二者都會讓學生身心痛苦，但是懲戒的最終H的是讓學生糾正錯誤行為，而體罰卻會傷害到學生的心靈。教師對學生的批評、管教、甚至懲戒，都是針對學生的行為，而不是學生的尊嚴厲。因此，教師在對學生進行懲戒時應當就事論事而不是肆意侮辱學生的人格。英國教師懲戒政策不再像體罰階段，而是處處體現了人性化，體現了尊重和平等。學生在感受到白己是被尊重的和被平等對待時，才更加愿意配合老師，此時的教育懲戒措施才會起到效果，若學生有很強的逆反心理，那懲戒細則再全面也沒有成效。[21]

三、英國教師懲戒權政策演進的影響

（一）促進英國學生行為紀律有效改善

《2006年教育與督學法》實施后，教師擁有了合理合法的懲戒權，英國學生失當行為逐漸減少，學校紀律逐漸改善;近年來，英格蘭的學生行為繼續好轉，這是政府通過懲戒政策解決學校行為不良問題的直接結果。《學校的學生行為：給校長和教師的建議》提到，“大多數學校的學生的行為水平良好或優秀。截至2011年12月，英格蘭92.30/c的學校學生被評為行為標準良好或優秀。另有7.5%被評為滿意，不到1c/c被評為不滿意”[22]隨著教育懲戒權政策的演進，英國學校的紀律已經有了明確地改善，大多數學校的大多數學生都表現得相當好，教師懲戒權的實施讓學校成為安全的學習場所。

（二）調動家長在教師懲戒中的監督作用

教師懲戒政策在演進的過程中不斷改進和完善，將教育懲戒與家長聯系起來，促進家長參與學校紀律的管理并監督教師懲戒政策的實施。家長和學校之間的合作是支撐學校發展的重要力量，例如，改善教師的教學效果、降低輟學率、減少少年犯罪以及讓學生對學校的態度更加積極等[23]長參與到懲戒政策的實施中來，更能確保學生在學校建立和維持正確的價值觀，父母參與不僅可以提高學生的出勤率，而且有助于消除與學習行為有關的一些問題。

（三）推動教師懲戒政策更顯人文關懷

人文關懷是對人的生活、生存、生命等權利和意義的關注與尊重，對人的理想追求和向我完善的關照，對人的發展前途和命運的關注[24]。英國教師懲戒政策在演變的過程中逐漸開始重視對學生的人文關懷。英國教師懲戒權以“懲”為力‘式，“懲”與體罰是大為不同的，懲是善意的，是以教育為前提的，以不損害學生的身體和心理健康為原則的，懲戒的度需要依賴有人文關懷的教育政策才能更好地得到把握。懲罰學生是為了讓學生意識到Fj己犯的錯誤，教師懲戒政策是為了通過這種懲戒給學生以深刻的紀律指引。

四、總結

英國教師懲戒政策發展的經驗對我國教師懲戒權的建立具有重要的借鑒。第一，建立多方合作的懲戒體系。英國教師懲戒政策中要求學校領導、教職員、學生、家長和機構相互聯系、相輔相成，實現懲戒過程的公開化和透明化。我國可以借鑒英國教師懲戒體系及經驗，進一步完善教師懲戒的過程，積極與家長、社會有機結合，為教師提供更全面的懲戒指導，為學生創造更和諧的懲戒環境，為家長呈現更公平的懲戒過程。第二，推行以“育人”為本的懲戒H的。英國教師懲戒政策遵循“以人為本”的理念，學生作為懲戒對象，其Fj我內心訴求經常無法得到有效表達2。一些教師在懲戒學生時缺乏合理性與合法性，甚至無法做到公平公正對待學生，根據心情隨意處罰學生，對經常犯錯的學生更是言行惡劣，直接影響到學生的身心健康。因此，推行以“育人”為本的懲戒日的對真正培養學生成為具有生命活力、社會性、創造性的人具有重要意義，并且懲戒的最終日的是戒除學生的不良行為，培育他們成為健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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