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中國戲曲翻譯的隱性語言與文化心理

肖 敏

（山西藝術職業學院 山西 太原 030000）

當前正值中國總體經濟體系建設新階段，在經濟并軌之后，中國文化也趨向于與世界文化的融合。因此，中國文化在世界文化之林中正在發揮巨大影響。從中國特色文化的角度看，新時代中國戲曲文化的重要性十分突出，它既是中華民族在漫長的歷史中獨自創造的戲劇藝術，也是與世界文化進行交流的重要窗口之一。正如歌德在閱讀中國二、三流戲曲文本時所認識到的，人類在根本上具有一致的情感與行為。下面分別從宏觀層面、微觀層面分析新時代中國戲曲翻譯的重要性。

一、新時代中國戲曲翻譯的重要性

從宏觀層面看，我國百所“孔子學院”在全球諸國的落地生根已經產生了實際效用，激起了全球范圍內的“中國文化熱”，此時，中國戲曲文本作為傳統文學藝術中綜合性最強的藝術形式，對想了解中國傳統文化與民族心理積淀的讀者，是實際閱讀需求。從微觀層面分析，我國一直十分重視戲曲藝術文本的翻譯。中國戲曲翻譯作為一項能夠傳達中國民眾深層心理與集體價值的藝術，在微觀實踐層面，具有不可取代的價值和意義。因此，通過對中國戲曲的翻譯，有利于世界人民更好地理解中國人的行為與中國人的情感，以及此類行為與情感體現的文化心理和價值。

二、中國戲曲翻譯的隱性語言與文化心理分析

（一）中國戲曲翻譯的隱性語言分析

首先，中國戲曲翻譯作為一種語言文字形式的文本，在翻譯過程中，這種隱性語言特征，也內含其中。所以，其要旨在于通過語法規定條件下的“表層結構”，轉換出其中的語法“深層結構”（參看喬姆斯基《語言與心理》第三章），進而揭示出其文本背后的心理要素，即文字背后的主體想透過文字表達什么情緒、怎樣的情感等。另一方面，中國戲曲翻譯中，戲曲本身作為一種綜合門類的藝術形式，在其實際的表演、傳達過程中，牽涉到文字語言、動作語言、表情語言、言說語言，而此類語言的傳達，往往并不能直接透過文字加以傳達，而要以實際的行為、表情等進行“傳神”與“情感宣泄”。所以，中國戲曲翻譯中的隱性語言具有多重特征。

比如，在《長生殿》中存在諸多專有名詞，且具有一定的文化符號特征，在其隱性語言表達方面，其名稱代表著對特定文化心理的傳達。以楊貴妃跳的舞蹈為例，其中相關的注釋中牽涉到“趙飛燕”這樣的名詞，若采用意譯的方法，將其翻譯為“Lady Swallow of Han”。此時，英語讀者即會將“趙飛燕”理解為一只燕子，即會喪失“趙飛燕”作為中國歷史中一個獨特人物聯系著的一段歷史佳話與文化心理認同。英語“swallow”不能表達出這種隱性語言背后的文化心理認同。再如，采用直譯方法，一些翻譯者將“梅妃”譯為“Lady PIum Blossom”，往往會使歷史題材戲曲中對一名妃子的稱呼，轉換為英文文本中的童話故事里的“梅花姐姐”。與之類似，“梨園”譯為“the conservatory”，則過于現代化而不符合其依托的唐代歷史背景。因此，有必要通過增添一些注釋或說明性文字，使隱性語言獲得進一步解釋，從而達到隱性語言與文化心理之間的一致。比如，將“趙飛燕”譯為“Zhao Feiyan——the fair lady of Han”。將“梨園”譯為“The Pear Garden——the theatre，the theatre world(originally the name of college of dramatics founded by imperial decree in the Tang Dynasty)”。這樣，可以更為清晰地還原漢語文化的同有身份和特點，進而保持與隱性語言對應的文化心理，獲得有效翻譯與傳達。

其次，中國戲曲翻譯中的隱性語言在具體的表現層面，既有象征特點，也有多元的形式特點。以象征性為例，中國戲曲作為一種文學藝術類型，在底蘊方面包括了文學藝術的共性——即對于人性的探查、對人類情感的體驗。由于這種底蘊方面的人性與情感相對復雜，具有一定的模糊性，所以，戲曲文本的創作者在實際的戲曲作品創作過程中，為了清晰地把握這種底蘊，化解其中的模糊性造成的傳達偏差與片面化理解問題，往往會選擇象征手法，通過意象化的象征，使戲曲觀看者能夠透過文本、表演形式，對戲曲文本中的隱性語言有一個相對清晰的完整把握與全面理解。因此，在翻譯過程中，出現了對隱性語言象征特點的“注釋性翻譯”（如上文例子中的名詞翻譯即屬此類）。另外，整體上的象征手法應用，雖然能夠滿足戲曲文本隱性語言的有效傳達，使同一文化環境下的讀者與觀眾產生共鳴，然而，對于戲曲翻譯中的隱性語言傳達，則并不能起到很好的效果。因此，為了化解這一矛盾，翻譯者往往會根據戲曲文本與表演本身的綜合性特征，透過文本中的多重語言進行隱性語言翻譯，使不在同一文化環境下的讀者與觀眾產生共鳴。

（二）中國戲曲翻譯的文化心理分析

首先，中國戲曲文化是中國人深層心理向外傳達生成的藝術形式。從文化心理方面講，戲曲藝術深扎于中國人對中華民族的集體價值認同之中；表現于中國人的日常生活方式與基本行為之內。而且，這種文化深層心理與人類共有的情感相一致。比如，越劇《紅樓夢》中黛玉與寶玉之間的打情罵俏、互相關懷等，都屬于人類共有的情感。由此，也說明了中國戲曲藝術中的隱性語言下，各類譯本能夠吸引廣大國外讀者的原因。因此，翻譯者也認為，中國戲曲翻譯中的文化心理傳達，在根本上就是要透過對中國戲曲文本中的隱性語言的翻譯與傳達，揭示出這種民族特征相對鮮明的集體心理價值與人類共有的情感特征，借助實際戲曲藝術形式中的生活方式對其加以再現，有利于戲曲翻譯獲得更好的理解。概括而言，中國戲曲翻譯的文化心理，旨在將戲曲中人物的內心“潛臺詞”精準地傳達出來，突破形式化的戲曲韻律與節奏限定，在文本與讀者之間搭建起可順利進行溝通的橋梁。

以越劇《紅樓夢》的翻譯為例，其中有一段黛玉與寶玉的日常對話。

原文：

黛玉：天氣分明冷了一些，你穿得這樣單薄，回頭冷了怕又要傷風了。

寶玉：你自己也穿得這樣單薄。

譯文：

Daiyu:It’s getting cold now,but your clothes are so thin.You’ll catch cold again.

Baoyu:Yours are thin,too.

比較原文與譯文可以看出，黛玉與寶玉的日常對話雖然簡單，內含了劇中人物的互相關懷，以及寶玉對黛玉的關心表現出的一種關心式的責備，潛臺詞是說，黛玉也穿得單薄，卻關心寶玉而不關心自己。典型的中國式關懷中，這種責備式的關愛十分常見。因此，譯文中預設了簡單常見的英語對話場景，當二者對話時，英語語境下的讀者能夠透過簡單的“too”一詞，理解此情此景下主人公之間的對話所傳達的關懷、責備，認識到人類共通的“愛之深、責之切”的共同情感。

其次，中國戲曲承載的文化心理與歐美戲劇承載的文化心理存在一定的差異。這種差異主要表現在“集體心理價值”與“生活方式”兩個方面。具體而言，文化心理本身包括了生活方式與集體心理價值，而這兩種文化心理表達方式，在不同的民族具有不同的表現。比如，西方人在飲食方面以刀叉為主，講求餐桌禮儀。東方人在飲食方面以筷子為主，也講求餐桌禮儀。比較而言，生活方式層面，中餐與西餐、中餐禮儀與西餐禮儀存在明顯差異。然而，在集體心理價值方面，各民族卻具有不同的取向，如西方餐桌禮儀中講求“平起平坐”與“同時用餐”。而東方餐桌禮儀中則講求“尊卑有序”與“老人先動筷子”。因此，在中國戲曲文本翻譯過程中，對于文化心理的傳達正確與否，直接影響著翻譯文本與翻譯文本在表演時是否會獲得全面理解。尤其是中國戲曲文本中承載的文化心理，已經滲透到了飲食起居、人際關系、社交方式各個層面。翻譯者要實現對此類文化心理的精準翻譯，往往需要結合戲曲文本中的生活場景、故事情節等進行相對全面的理解（如上文中的寶玉與黛玉的對話，雖然十分平常，卻體現著東方人那種含蓄的情感表達與打情罵俏方式）。

（三）中國戲曲翻譯的隱性語言與文化心理關系分析

首先，戲曲藝術文本中的隱性語言與文化心理存在一體兩面關系，戲曲隱性語言中包含著創作者的文化心理，而創作者利用戲曲中的人物、情節、故事，將這種文化心理透過多重方式，以文字形式的隱性語言、動作形式的隱性語言、情感形式的隱性語言進行了具體體現。在中國戲曲翻譯中的隱性語言是對中國戲曲文本中的人物內心情感的傳達與揭示，而這種心理的揭示恰恰是透過人物之口，將具有集體心理價值的心理文化進行了提煉與抽繹處理，進而形成了隱性語言對心理文化的傳達。中國戲曲翻譯中的文化心理，借助隱性語言，可以使讀者在翻譯文本中獲得更好的理解，并通過自身的閱讀體會與對譯本的解讀，實現對這種文化心理的深入理解。中國戲曲翻譯的文化心理是其隱性語言的“筋肉”，當二者連接在一起時，才能更好地在閱讀主體與客觀文本之間建立起有作用的“主客相互作用關系”，映射出中國戲曲蘊含的中華民族集體心理價值等。以越劇《紅樓夢》為例，其中有一段寶玉對琪官說的話，具有典型的隱性文化特征與文化心理融合特征。此段唱詞中，描述的忠順府長史官到賈府找其戲班名角琪官，當琪官離去之時，寶玉十分感慨說出的心里話。

原文：

寶玉：琪官啊琪官，可嘆你縱有行者神通廣，難逃如來五指掌。

譯文：

Baoyu:Qiguan,Qiguan.It’s a pity that even if you have Monkey King’s prowess,you still can’t escape from the Prince’s control.

其中，譯文將“行者神通廣”譯為“Monkey King’s prowess”。原因是孫悟空在世界的文化知名度相對較高，《西游記》被西文文化語境的譯者經常譯為“Monkey King”。但是，“如來五指掌”在西方社會就不十分流行，而且西方普通讀者并不知道孫悟空被如來佛壓到五指山的背景故事。因此，直譯成“Sakyamuni’s five-finger mountain”會帶來瞬時理解障礙，因此，結合隱性語言與文化心理之間的關聯性與一體兩面關系，可以將其翻譯為Prince’s control（忠順王的控制），此時可以實現隱喻向實際本意的清晰翻譯，并將直譯文本以附帶說明的方式置于注釋之中，有利于使譯本讀者更好地理解表層語言與深層文化間的對應。

其次，中國戲曲翻譯的隱性語言與文化心理，雖然存在一體兩面的關系。然而，在實際的戲曲原文中，這種隱性語言與文化心理往往緊扣在一起，其細微的變化往往關聯著現實生活中的人類情感。所以，要使中國戲曲翻譯中的隱性語言與文化心理的一體兩面關系獲得精準翻譯與傳達。翻譯者需要對隱性語言的象征特點、多元化形式特點，與文化心理的集體心理價值和生活方式，做進一步的分析。換句話講，翻譯者應該對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戲曲文本有一個比較分析。比如，翻譯者對中國戲曲文本、英國戲劇文本、德國戲劇文本、意大利歌戲文本的比較分析，即可以更為宏觀地理解不同種族、不同民族、不同國家、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戲曲（或戲劇，或歌劇）在隱性語言與文化心理方面的差異，并結合翻譯者視角，對其中的隱性語言與文化心理關聯做深入一步的解讀，從而增強隱性語言翻譯對文化心理的傳達，做好文化心理對隱性語言的內在釋義。也就是說，為了使國外讀者與觀眾全面、精準地理解中國戲曲文本與表演內容及方式，翻譯者需要在翻譯中做好對不同民族的文化心理區分，并盡可能對其中的共性與差異進行一些強調。

三、注意事項或建議

對于專業翻譯者而言，中國戲曲翻譯的隱性語言與文化心理均可以獲得有效翻譯與傳達。然而，中國戲曲文本與表演具有史實上的時代限定，而且，古代社會與現代社會在生活方式、集體心理價值、語言使用習慣，以及詞匯方面，均有確定性的差異。因此，在中國戲曲翻譯的隱性語言與文化心理傳達過程中，還存在一個“今與古”“中與外”的雙重理解問題。首先，翻譯者對于中國戲曲翻譯中的隱性語言的把握，往往體現了翻譯者的專業素養，如戲曲文本翻譯本身，既要求翻譯者對戲曲文化有一個精準、全面的理解，也要求翻譯者在專業水準方面，能夠拿捏到位。其次，翻譯者對于文化心理的翻譯，通常要求翻譯者具有一定的同文化背景與同文化場景下的生活體驗。因此，在中國戲曲翻譯的隱性語言與文化心理關系理解與內涵傳達過程中，需要翻譯者運用雙重視角，在古代漢語、現代漢語、翻譯語言方面進行一些比較語言研究，以及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文化心理調研。另外，我國在戲曲翻譯領域，對于外文文本的翻譯相對較多，在隱性語言處理與文化心理把握方面積累了較多資源。而且，在中國戲曲向外文的翻譯過程中，為了處理韻律、節奏、古代生活方式、封建社會下形成的集體心理，我國的翻譯前輩在這方面也積累了諸多經驗，翻譯者可以從雙向文本翻譯中總結與之相關的處理經驗。

四、結束語

中國戲曲藝術作為文學藝術中的綜合藝術形式，在其翻譯過程中，存在諸多限定條件，而在多重限定條件中，以其隱性語言特征與文化心理積淀最厚、內蘊較深。因此，在文字語言、言說語言、動作語言、表情語言等發揮其綜合效用的過程中，翻譯難度隨之增加。為了較為切實地做到“言盡其意”“意達其神”，既需要把握其中的隱性語言特征，也應該借助這種隱性語言的特征與民族心理文化經久沉淀的集體心理價值和生活方式之間的融合，尋找其中的翻譯“突破口”，盡量使翻譯出的文本，能夠在人類認知的共同語法結構框架內，透過其表層結構，傳達出深層結構的內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