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江亞
(山西藝術職業學院 山西 太原 030001)
電影《喜劇之王》講的是兩個底層小人物的奮斗故事,順便也牽扯出了兩個截然不同的行業的人純粹、真實的愛情。
這種題材的片子更能讓我們感動、流淚、產生共鳴,因為那就是我們的人生。很多時候,感動觀眾不用太多,只需要真實就夠了,《喜劇之王》的偉大之處便在于拍出了真實感,用喜劇的手法描繪出了小人物的辛酸歷程,用靈魂演繹著自己真實的藝術人生。“真實”在電影藝術中占的分量太重了,故事的真實、情感的真實、氛圍的真實、表演的真實等等,這么多的“真實”結合起來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觀眾感受到真實。雖然電影是通過畫面講故事,但是這些根本的東西是拋不開的,只是在呈現手法和形式上有所不同罷了。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不是說我們的“戲”就是人生,也不是說我們的人生搬到藝術里面就是“戲”。而是創作者用不同的藝術手段、手法、形式來講述人生、描述人生、演繹人生,從而高于人生,從中也能體會人生。筆者認為,好的藝術作品都是從“人生”當中提煉出來的,只是因為創作者不同,所以最后呈現給觀眾的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由于每個人所處的環境不同,欣賞水平不同,因而對作品的認知、感悟、體會肯定不一樣,《喜劇之王》給予筆者的人生感悟就是:人活著沒有夢想,和“活死人”沒有區別。
電影的開篇鏡頭是一片波濤翻滾的大海,尹天仇(周星馳飾演)背入畫面,此時根本看不到演員的面部表情,他站在一塊石頭上,面向大海靜看了兩秒鐘,使勁喊出了:努力……奮斗……看著波浪拍打著礁石轉身出畫面,畫面里只留下海水一下下拍著岸邊的石頭,可我此時的心跳卻好像海浪一樣波濤洶涌,狂跳不止,而且每次看心跳的節奏都不一樣,這就是電影視聽語言藝術的魅力。其實演員喊“努力奮斗”的時候,他的表情我們根本沒看到,因為他是背對鏡頭,給觀眾的只是一個背面,可是我們聽到了那句和大海聲一樣甚至壓過了大海聲的臺詞——“努力奮斗”,雖然臺詞只有四個字,但他是發自內心深處、靈魂深處的,更是他多年積蓄的情感的爆發。這時還需要看演員的表情嗎?我認為沒必要了,夠了。此時什么夸張的面部表情都是多余的、無效的。導演的高明之處在于沒有立馬轉換場景,鏡頭一直留在了波濤翻滾的大海上,任由海浪拍打著海岸,加上之前四個字的臺詞,瞬間給影片定了基調,雖然是奮斗的勵志片,但是不悲,雖然是小人物艱辛的社會人生,但是不慘,用喜劇的形式呈現了悲劇的故事。很簡單的開篇,導演通過鏡頭憑借以景抒情的手法跳脫出了單用演員表演的局限,語言更深邃,效果更有力,這就是鏡頭語言。
劇中關于便當的情節是特別觸動我的。其實這部片子里的好多情節我都喜歡,可是下面的這幾個情節也許是了解了周星馳導演的人生經歷后對他的一種同情、感慨,也可能是被他至高的藝術表現和藝術感知打動了,產生了共鳴,總之是徹底征服我了。
尹天仇演完一個不想死的教父,因為他的不想死導致這一場戲重拍,被導演以及主演狠狠地罵了一頓,趕出了片場,本以為可以拿著一份自己應得的便當回家,可是又被劇務(吳孟達飾演)狠狠地罵了一頓。他剛要拿便當,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抓住。
劇務:“干什么?”
尹天仇:“劇務大哥你好,我想拿個便當。”
劇務:“沒放飯呢。”
尹天仇:“哦,因為我要先走,所以……”
劇務:“那你就先走啦……知道為什么沒放飯嗎?就是因為你這個王八蛋,死來死去都不死,害得所有人都沒飯吃,我也沒吃飯呢,你很想吃飯吧?啊?和它一起吃吧。”
說完劇務拿了一份便當狠狠地扔給了旁邊的一只狗。他尷尬地笑了笑,從劇務面前緩緩地走了。此時劇務對著他突然唱起歌。
劇務:“屎,你是一灘屎,命比蟻便宜,我開奔馳,你挖鼻屎……吃飯?吃屎吧你……”
當劇務唱“你是一灘屎”的時候,鏡頭跟著尹天仇一直往后拉著移動,變成了前后位關系鏡頭,后邊的劇務唱著,尹天仇尷尬、羞愧地低著頭往前走著,這時可能他認為劇務生氣是對的,罵自己也是對的,就是因為自己大家都沒飯吃,這份便當自己不應該拿。前面他不想死的搞笑情節還沒有平靜下來,劇務大哥不給他飯吃也沒感覺到啥,可是劇務把飯扔給狗的一剎那,我不笑了,當劇務唱歌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悲涼、無助、無奈、弱小。這是電影里的情節,可這些戲里的情節的“根”在哪兒呢?我相信光憑編劇去想象,這些“根”不會扎這么深,這些情節肯定是他的親身經歷,是他的烙印,只是他用感知把它藝術化了,可能現實中比這還無情無義,也可能是戲里把它夸張了。可我能感覺到尹天仇要說什么,他想說什么,他有多痛。
第二次因為找不到死尸道具,臨時讓他演了個死尸,可是不小心的一個失誤,把女主演娟姐搞得渾身是傷,事兒鬧大了,他心里害怕,快速逃離片場,在跑的過程中還不忘拿一份便當,可想這份便當對他是多么重要,在拿上便當往回跑的途中,劇務扔了一個香蕉皮把他滑倒,便當也跟著掉在地上,劇務順手拿起便當又扔給旁邊的狗,他躺在地上遠遠看著劇務得意的背影。此時我看到了無奈、落魄、無助、無情。他能怎么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我們只能為他的搞笑表演送上微笑。
第三次他演了一個娟姐的替身,需要在兩個胳膊上點火,現場一切就緒,工作人員把火點著只等拍攝,可是導演又是抽煙找火,又是研究鴿子擺放的位置,因為時間拖延得太長,導致他被火燒得頂不住只能放棄,又一次失敗,被工作人員趕出片場,執行導演跟劇務說給他一份便當,可是劇務還是不給,這次他生氣了。其實觀眾也生氣了,更主要的是觀眾疑惑了。為什么?
尹天仇:“三尼哥說我有飯吃……”
劇務:(大吼)“走吧。”
尹天仇:(小聲嘟囔)“跑龍套的都不是人。”
劇務:“說什么呢?大點聲。”
尹天仇:(大喊)“跑龍套的都不是人嗎?為什么老是針對我呢?”
劇務:(大喊)“你想知道為什么是嗎?”
尹天仇;(大喊)“我是想知道為什么?”
劇務:(大喊)“因為你沒資格吃這盒飯。”
此時全場安靜了,鏡頭構圖是一個不常規的構圖,斜的,斜斜的走道里所有人靜靜地看著這邊一動不動。劇務狠狠地把他罵了一頓,把一盒便當狠狠地摔在他的身上。在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一出生就能選對行業?有多少人一開始就能得到別人的認可?有多少人就有資格吃他本行業的那盒飯?更有多少人為了那盒飯忍受著不為人知的屈辱?一剎那間,五味雜陳,酸甜苦辣迎面撲來,他說出了多少人的辛酸、多少人的感觸、多少人的淚水,其實從邏輯上來看,劇務的人物線是立不住的,可此時就是立住了,沒有疑問,因為此時的思想性超越了邏輯性。
第四次是他和柳飄飄在海邊互相鼓勵之后發生了一夜情的第二天,他沒有通告,專門來找劇務拿回屬于自己的那幾份便當。為什么?沒有為什么,他就是來了,自信滿滿地來了。是柳飄飄給他鼓勵的話起到作用了?是和她發生了一夜情后得到洗禮了?還是重新認識到自己的人生定位與夢想了?不管是因為什么,這都是藝術創作中所需要的。
尹天仇:“無論你看得起我看不起我,我都是一個演員。”
劇務:“你在跟我說話?”
尹天仇:“是。”
劇務:(還是吼叫著)“你演個屁,演你個老母。”
尹天仇:“上次你還差我三個便當,我想拿回來。”
劇務:“哈哈哈……(順勢把一把手鋸狠狠地砍在放便當的桌子上。吼叫著)拿,你拿。拿……(把手鋸拔出來扛在肩頭,狠狠地等著他)拿,有膽子你拿。”
就這樣,他緩緩地在劇務面前拿了三個便當,就在扛著手鋸好似惡魔的劇務面前,拿了屬于自己的三個便當。劇務眼睜睜地看著他拿走了三份屬于他的便當。你軟弱的時候、不自信的時候,劇務是惡魔,你內心強大的時候、擺正自己位置的時候、確定自己目標和夢想的時候,你身邊那些曾經侮辱你辱罵你看不起你的人什么都不是,只是你人生夢想路上的一個跳梁小丑,能殺死人的那些工具在你眼里也只是戲里的一個小道具。我們的人生路上這樣的事處處皆是,行業不同,事件的形式有所區別而已,感知體會有所不同而已,但是從創作者的角度來說,把這些感知用藝術的手段呈現出來卻不是誰都能做到的。一個作品要想得到大眾認可有很遠的路要走,作品里創作者對“感知”的感性、理性處理,藝術呈現的手法、手段,以及技術層面的把握,都是離不開的因素,但是不管什么手法、手段還有技術,都要為“感知”服務。
都說周星馳是無厘頭喜劇大師,筆者的觀點恰恰相反,筆者認為他是一個悲劇大師,只是他的作品不想用悲劇的形式去呈現罷了。老舍先生說過一句話,我想寫一出最悲的悲劇,里面充滿了無恥的笑聲。其實藝術片才是周星馳真正想要的,以喜劇的形式講述悲劇故事才是他想要的。雖然在《喜劇之王》里,我們仍然能看到不少的笑料,但是,這其實是一部你看完想笑卻笑不出來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