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劇之外的親情思考
——以《吉祥如意》作分析

宋 宇

（南京藝術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13）

大鵬最早是以節目主持人的身份被觀眾熟知，之后正式拜趙本山為師，開始轉型變為喜劇人。他自導自演了一系列喜劇商業片，如網劇《屌絲男士》、電影《煎餅俠》等，都收獲了不俗的成績和熱度。《吉祥》奪得金馬獎最佳短片后，大鵬就打算把它做成一部可以在院線上映的長片，他表示長片并不是對短片內容的擴充，而是一種全新的實驗電影的形式。《吉祥如意》于2021年春節檔前兩周上映，在低排片率的情況下最終取得了1357 萬的票房。雖然票房慘淡，但是這部影片上映后的極好反響，讓媒體與觀眾一改對大鵬以往嘻哈笑鬧的喜劇形象的觀感，重新審視了這位扛著攝像機回老家過年，記錄下家庭中點滴溫情的青年電影人。

一、《吉祥》的創作背景

《吉祥如意》上映后，有很多觀眾很詫異大鵬為什么會拍出這樣一個題材的電影。就像影片中《吉祥》部分映后見面會上那位女觀眾對大鵬發出的提問，“這部影片跟你之前拍的商業片完全不同，你為什么會去拍一部這樣的電影？”其實大鵬在影片中與女演員劉陸的對談里給出了答復，“我就是想去拍一下我姥姥，我想拿著攝像機，去她的農村，我想記錄一件事情。過年的時候，大年三十那天，姥姥是怎么過年的？我已經好幾年沒有回到家里面和他們過年了。我把這理解成是拍一種天意，因為我們不知道，我們能拍到什么。我在想，到了除夕那天，她是怎么起床的呢？她是怎么做飯的呢？她怎么考慮這個春節怎么過呢？還是跟每一天普通的一天都一模一樣？她會不會有她的老朋友從隔壁來給她拜年，又或者她會不會做一些什么事情？我都不知道，我只想去拍，我不知道它能變成什么樣，就看老天爺給我們什么。就這么個事。”大鵬拍攝這部短片的初衷，是出于自己從農村出來在北京打拼了多年，很少有機會回老家跟家人團聚，于是萌生了一個過年回家拍攝姥姥的想法。起初大鵬找到女演員劉陸計劃讓她在影片中扮演女版自己的形象，拍一個北漂女性回到老家過年，與姥姥兩代女性之間發生的故事。拍攝過程卻十分曲折，在大鵬與拍攝團隊到達老家時，卻意外得知姥姥住院的消息，導致無法進行對姥姥后續的采訪與拍攝。大鵬立即轉換思路把攝影機對準了三舅王吉祥，把三舅當做短片敘事的主角，于是劉陸順理成章地成為了三舅的“女兒”。如果不是因為大鵬這次拍攝短片的舉動，一家人也不會聚得如此整齊。影片結尾那段簡短的DV 影像，是大鵬于2008 年春節期間手持拍攝的。畫面中出現了開朗的三舅與精神抖擻的姥姥，大鵬告訴姥姥他托人從北京帶回了新的對聯，姥姥合上門，門后貼著一張“吉祥如意”字樣的剪紙。十年前的這段影像帶給大鵬創作《吉祥》的靈感，命運的陰差陽錯使他把故事主角從姥姥轉向了三舅，影片名《吉祥》的來源也可想而知。

二、一種新的實驗電影形式

從結構上看，《吉祥如意》影片由《吉祥》與《如意》兩部分組成。這是一次在國產電影中對電影結構大膽的實驗、嘗試，事實證明大鵬的這次嘗試完成得非常出色。在《吉祥》結尾，姥姥去世后，大家族成員在年夜飯桌上為三舅今后的安排大吵了一架。年后，王吉祥獨自抽煙，落寞地走在下雪的街道上。畫面漸漸拉遠淡出，出現了一塊影院屏幕，鏡頭再次切換到放映廳里觀看《吉祥》的觀眾們，大鵬直視著屏幕站在一旁。這段巧妙的過渡，直接把觀眾從故事中拉到了現實生活，前一秒觀眾還在為三舅的何去何從而流淚揪心，下一秒就被帶進了另外一個場景。面對女觀眾的提問，大鵬沉思了，緊接著跟著他的回憶進入了《如意》部分。這種虛實之間的創新結合，讓觀眾產生了奇妙的觀影體驗。

除了影片結構的創新，影片里出現了兩位具有相同身份的女性。大鵬選擇《吉祥》里扮演王慶麗角色的女演員劉陸，由于她的長相對于觀眾來說比較陌生。三舅現實中的女兒王慶麗，已經離開父親十年沒有回東北老家。就在大家一致認為王慶麗不會回來的時候，她意外地出現在大家面前，于是就造成了影片中出現“一真一假”兩位王慶麗。劉陸為了更好地塑造王慶麗這一角色，與她私下有過幾次溝通和交流。劉陸在表演上最大程度拋棄專業演員的身份，進入到素人的狀態。當劉陸對王慶麗提出疑惑，為什么整整十年沒有回家之時，大家都選擇了保持沉默。此時沉默也許是最好的答復，這里面包含了太多道不盡的在外漂泊打拼的艱辛與無奈。

《吉祥》中大鵬采用了故事片與紀錄片交叉敘事的方式，對家族中的每位成員進行單獨拍攝采訪，大大增強了故事的真實性和記錄感。手持攝影和大遠景鏡頭也是這部影片的亮點所在。全片大部分畫面采用了手持拍攝的方法，鏡頭的晃動拉近了觀眾與人物的距離。片中如片名出處的村莊雪景，除夕夜村莊放煙花，牛在清晨吃雜草，枯萎的玉米稈和圍欄等多處大遠景鏡頭，給觀眾呈現了一幅質樸而又靜謐的農村景象。

三、家庭人物形象分析

電影《一一》講述了一則簡單的家庭溫情故事，楊德昌導演通過家庭成員點滴的日常表現，平淡冷靜地記錄生活。《吉祥如意》故事的核心，也是由家族成員之間的日常行為與交流構成的。影片中除了女演員劉陸，其他出鏡者均為大鵬的親人。三舅在開場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文武香貴，一二四五”，指的就是除了王吉祥以外的兄弟姊妹，大哥王吉文，二哥王吉武，三妹王吉香和小弟王吉貴。“文武香貴”這四個字似乎成了王吉祥的口頭禪，整天掛在嘴邊念叨個不停。除了兄弟姊妹，影片中一位關鍵人物就是姥姥，她是大鵬開始創作的核心人物。然而在《吉祥》中，親友哭喪時姥姥的遺照成為全片唯一出現她正臉的鏡頭。從姥姥、三舅、長輩三個不同的身份去分析，有助于我們更清晰地理清倫理關系和家庭矛盾。

（一）影片中多次出現大鵬與姥姥的合照，DV 中記錄姥姥的畫面也格外溫馨，可以看出大鵬對姥姥十分地尊敬與關愛。大鵬在外工作沒有時間回老家陪伴姥姥，對姥姥的思念與濃烈的鄉愁油然而生。從對女婿的采訪中可以看出，姥姥在整個家族中是非常受到尊重的。姥姥的去世，給這個大家庭帶來了沉重的打擊。二媳婦在采訪中提到的一句“樹倒猢猻散，一個家沒了主心骨，以后這個家也就聚不齊了”，這句說得如此殘酷卻也如此真實。大鵬在全片中并沒有展現出過激的悲痛，甚至懷疑是否因為拍攝的緣故而導致姥姥的離去。他在努力克制自己，大鵬明白拍攝的進程并不會因為姥姥的去世而終止。當站在金馬獎的領獎臺的那一刻，他終于可以很自豪地告訴天上的姥姥他做到了。

（二）姥姥的意外離世，讓大鵬把鏡頭轉向了三舅。三舅早年離婚，女兒麗麗跟著媽媽生活。三舅生病后失去了自理能力，依靠二哥二嫂一家的照料生活。三舅非常孝順和依賴姥姥，母子倆相依為命。姥姥去世的時候，三舅在一旁默默地流淚，他此刻作為兒子深深體會到了失去母親的悲痛。從兄弟的評價中，三舅生病之前為人十分仗義，對這個家付出貢獻是最大的。全片的高潮是全家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飯的那一段，從互相的新年祝福到為三舅今后去處而爭吵，家庭矛盾達到一個極點。此刻麗麗用下跪磕頭的方式澆滅了這團燃燒的火，她知道眼前的一幕都是為了那位自己十年沒見的親生父親而爭吵。三舅獨自落寞地走在雪地里，不知該去向何方。他今后的歸處到底是哪里，影片結尾并沒有給出答復。

（三）“文武香貴，一二四五”，三舅從來不把自己的“祥”說出口。三舅在農村同兄弟姊妹生活了大半輩子，他們都是三舅最親的家人。姥姥走了，三舅沒有了依靠，他無法繼續寄住在二哥家。二舅倆口無法接受三舅繼續寄住在他家，言語激烈，一下成了眾矢之的。一部紀錄片式的影片，我們無法去評價某個人物的好壞，因為他就是現實中活生生存在的人，每個人都有難言之隱。大舅作為家里最有發言權的人物，十分同情麗麗身處外地的情況，為三弟往后的安排向大伙提出建議。協商的結果是三舅暫時依舊住在二舅家中，直到大家提出更好的安排。影片中的家族是中國非常典型性的家庭組織，而大鵬愿意把最親的家人和最真實的家庭矛盾展現給觀眾看，可見他想對觀眾誠心地講述一個發生在每個人身邊最真實的家庭故事。

四、結語

《吉祥如意》片名的英文是The Reunions，意為重聚、團圓。吉祥如意在中國是一個寓意美好的成語，可是在影片中，過年團圓的時刻卻變成了姥姥的葬禮。大鵬通過一句美好的祝福語，講述了一個真實溫情的家庭故事。《吉祥如意》這部作品在大鵬的創作生涯中毫無疑問是個極大的轉折點，也正如許多媒體的評價，這部影片也將會是中國影史上的一大創新。上映期間，新冠疫情的陰影還未完全散去，許多人選擇了在異地過年。這部影片的出現帶給了異地過年的觀眾一絲溫情與感動，提醒著異鄉人要時刻想起遠在老家的父母和長輩。優秀的作品就是能夠讓觀眾在電影中發現生活。大鵬憑借自己的才能告訴觀眾，他不是只會拍喜劇商業片的導演，還可以拍更多類型的電影，今后還會給觀眾呈現出更多不一樣的大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