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人際語法隱喻視角下《逃離》中的人物形象

張 聰

上海大學

艾麗絲·門羅（Alice Munro, 1931-）是當代加拿大著名女作家，以短篇小說聞名全球。憑借高超的筆力，門羅不僅獲得了第三屆布克國際文學獎，還將英聯邦作家獎、加拿大總督文學獎、加拿大吉勒文學獎、萊南文學獎以及全美書評人協會獎等重大獎項紛紛收入囊中。門羅是諾貝爾文學獎成立以來第13位女性作家，也是加拿大建國以來獲得該項殊榮的第一位作家，更是諾獎歷史上首位憑借短篇小說獲獎的作家。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門羅無疑在諾貝爾文學獎歷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短与x》（Runaway）是艾麗絲·門羅創作的短篇小說，屬于門羅創作晚期的作品。作為其代表作，《逃離》幫助門羅在2013年摘得了諾貝爾文學獎。

自20世紀80年代起到現在，國外對門羅的文學批評和研究主要可以分為以下五類：女性主義批評研究、文本與文本性研究、門羅生活的地域背景與其小說的關系研究、門羅小說敘事藝術的研究以及門羅小說的自傳性研究?？偟膩碚f，國外門羅小說的研究已經頗具規模，研究系統己臻成熟。因為國外的門羅研究起步很早，對門羅晚期作品《逃離》的論述極少，但因門羅小說的主題具有一致性，前人對她其他作品的研究依然具備重要參考價值。由于門羅的作品和相關研究專箸譯介的匱乏，目前國內對門羅的研究還處于初步階段，但其研究發展態勢卻與國外研究亦步亦趨，研究焦點主要可劃分為以下三類：門羅小說敘事藝術的研究、女性主義研究以及主題研究。其余的論文分別研究地域性對門羅創作的影響、門羅小說的文體學分析、原型批評及后現代性特征等方面的論題，或多或少都涉及作品的敘事手段和風格。與國外研究相比，國內的門羅研究在廣度和深度上都存在不足之處，目前仍有許多學術空白亟待填補。無論從門羅在加拿大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及其文學創作的時代意義上來講，還是從門羅在我國的翻譯、評介與研究現狀來看，對短篇小說《逃離》的研究都具有一定的學術價值。因此，本文試圖從人際語法隱喻視角對門羅的代表作《逃離》進行人物形象的分析。迄今為止，從系統功能語言學角度對小說《逃離》的解讀尚未出現。本文利用人際語法隱喻理論對《逃離》中男女主角會話中包含的語氣隱喻和情態隱喻進行解讀，藉此分析男女主角的人物形象，進而揭示本作品的主題思想，也為解讀《逃離》這部作品提供一個新的視角。

一、人際語法隱喻理論

在系統功能語言學者看來，形式和意義之間并不是一一對應的關系。一種形式可以表示一種以上的意義，一種意義也可以由兩種或更多的形式來體現（黃國文 109）。人際語法隱喻主要涉及到情態意義和評價意義的表達，包括語氣隱喻和情態隱喻。

1.語氣隱喻。

語氣具有表達言語功能的作用。雖然語言有很多的言語角色, 但它最基本的任務只有兩個:給予和求取。交流物和言語角色這兩個變項可以組成四種最基本的言語功能：陳述、疑問、命令和提供（范文芳 29）。在實際的語言運用中，一種語氣可以體現不同的言語功能，一種言語功能也可以用幾種不同的語氣來表達。這就涉及到了一種語氣域向另一種語氣域的轉移，我們把這種現象稱為語氣隱喻。言語功能及其語氣隱喻的具體表現如表1所示：

2.情態隱喻。

在表示情態意義時，發話者可以根據交際的需要，選擇具有不同把握性的表示情態的語言形式（Thompson 23）。情態系統是用來表達說話者的判斷或態度的語氣系統，主要通過限定詞的情態系統、副詞和小句來表達。在情態意義的表達上也會出現隱喻的體現形式。Halliday指出，決定每一種情態意義如何體現的是情態的取向系統(357)。情態取向可以分為四種：顯性客觀、顯性主觀、隱形客觀和隱形主觀。具體區分如表2所示：

從表2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在四種情態取向中，顯性客觀和顯性主觀主要通過小句來表達，是隱喻性的；而隱形主觀和隱形客觀主要通過限定性的情態動詞或者副詞來表達，為非隱喻性的。

二、《逃離》中卡拉和克拉克對話中的人際語法隱喻分析

1.語氣隱喻分析。

男主人公克拉克年輕時曾是馬術學校最優秀的老師，許多女人會為了接近他而特地來學騎馬，卡拉被克拉克桀驁不馴的氣質所吸引，不顧家人的反對毅然和克拉克私奔。他們結婚后共同經營馬棚，生活還算過得去。然而婚后的克拉克，除了擺弄電腦就只會欠錢、吵架、耍無賴、打架和得罪自己的主顧。他自身能力不足，婚后對卡拉不是大發脾氣就是冷暴力?？ɡ罱K忍受不了這種窒息的婚姻生活了，于是在鄰居賈米森太太的幫助下開始逃離?？墒牵谔与x的過程中卡拉意識到了這種逃離的徒勞和無望，所以最終放棄了逃離，再次回到了克拉克身邊。在卡拉和克拉克的對話中，我們能夠看到許多語氣隱喻的例子，它們的使用對卡拉和克拉克人物形象的構建起到了重要作用。

例 1.“You flare up,” said Carla. “That’s what men do.”（Munro 12）

在克拉克與建材商店的人打架、與藥房的收銀員吵架以及在咖啡館無理取鬧之后，卡拉抱怨卡拉克的脾氣太火爆了，但克拉克使用了語氣隱喻的表達聲稱“脾氣火爆是男人的象征”, 這個表達的一致式為:“Don’t preach at me, all men will do this.” 在這里，陳述句 “That’s what men do.”的陳述語氣實現了祈使句 “Don’t preach at me.”祈使語氣的命令功能?？死司媪丝ɡ灰缮嫠男惺路绞剑⒂谩八心腥硕紩@樣做”的借口為自己的無賴行為開脫。這表明了克拉克對自己的行為絲毫沒有悔改之意，同時也反映出了卡拉和克拉克夫妻之間的地位關系：克拉克可以隨意地命令卡拉，絲毫不顧及卡拉的感受卻不允許卡拉對自己提出丁點質疑。從這段對話中可以看出克拉克脾氣火爆、狹隘、不講道理的無賴形象。

例 2.“You better phone up and confirm.”

“…I want to drink my tea and I want to have a shower.”

“The sooner the better.” (16)

這段對話中，克拉克想讓卡拉去鄰居賈米森太太家做幫傭以賺取費用，克拉克用陳述句 “You better phone up and confirm.”的陳述語氣實現祈使語氣的命令功能:“Phone up and confirm.” 在卡拉委婉地表達不想去之后，克拉克并沒有在意卡拉的感受并再次用陳述句 “The sooner the better” 的陳述語氣表達祈使語氣的命令功能。而卡拉的回答 “I want to drink my tea and I want to have a shower ”的言外之意則是表示拒絕 “I don’t want to go.”在這段對話的幾番問答中，卡拉不敢向克拉克直接表示拒絕之意，而是幾次轉移話題想避過去這個話題。然而克拉克表面上沒有強迫卡拉，卻使用語氣隱喻強硬表達命令，最終卡拉還是去了賈米森太太家做幫傭。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克拉克傲慢無禮、自私獨斷的性格特點，正是他這種性格成為了卡拉不幸生活的根源。而卡拉把克拉克看作是二人生活的設計師，自己則敢于當俘虜，表現了她軟弱、優柔寡斷和過分依賴男人的一面。

例 3.“Does a drifter save up enough money to buy a farm? Which, by the way, he has done?”（34）

卡拉在決定逃離前，回想起了她和克拉克私奔之前的事?？ɡ哪赣H和繼父都不同意她和克拉克在一起，面對繼父對克拉克不屑一顧的態度，卡拉連用兩個疑問句 “Does a drifter save up enough money to buy a farm?” 和“Which, by the way, he has done?”來表達自己的態度，以疑問句的疑問語氣實現了陳述語氣的陳述信息功能。這兩個表達的一致式是 “A drifter can’t save up enough money to buy a farm.” “Clark is not a drifter.”卡拉這兩個類似排比的問句，氣勢如滾滾波濤迎面涌來，鮮明地表達出了她對克拉克熱烈的愛以及對自己選擇的堅定。在這段情景中，我們可以看出卡拉性格中的另一面：獨立自信。為了追求自己心目中更為真實的生活，卡拉放棄了家庭的庇護走上了另一條道路，選擇勇敢地追求自我。

從上文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無論采用哪種句法形式與言語功能不對等的表達形式，語氣隱喻都能使說話人在特定語境下實現真正想實現的言語功能，為自己爭取最大的語用“利益”，得到最佳的表達效果，同時也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了主人公的性格特點。

2.情態隱喻分析。

情態隱喻包括顯性主觀情態和顯性客觀情態。在卡拉和克拉克的對話中，克拉克在表達他的觀點時就多次使用了情態隱喻（尤其是顯性主觀情態）, 筆者將卡拉和克拉克所有對話中體現情態隱喻的小句統計如下：

從表3中我們可以看出：在卡拉和克拉克語料中，表達顯性主觀情態的小句要比表達顯性客觀情態的小句多的多。在卡拉語料中并沒有出現表達顯性客觀情態的小句，表達顯性主觀情態的小句也只有一個。由此可以看出：卡拉在與克拉克的對話中鮮少有表達自己真正想法的機會，她沒有話語權，在對話中處于劣勢地位。也再次體現了卡拉性格中軟弱、過分依賴男人的一面。相反，在克拉克語料中，克拉克使用了18次顯性主觀情態形式，占全部小句量的25%，使用了2次顯性客觀情態形式，占全部小句量的2.8%。由此可以看出：克拉克在與卡拉對話時，無論是使用顯性主觀情態隱喻，還是使用顯性客觀情態隱喻，目的都是為了使卡拉能夠完全聽命于他，體現出了他強勢、想要完全掌控妻子的男性霸權形象。

從表3中的數據中我們還可以分析出，卡拉和克拉克對話中，卡拉一直處于被壓制的地位，兩人的婚姻生活中，也是克拉克一直占據主導地位。這里情態隱喻的使用不僅表現出了男女主人公的人物形象，也從側面表現出了女性在一個以男權為主導的社會中的生存環境?？死似獗┰辏瑢ɡ狈ζ鸫a的尊重，總是對卡拉發火，還強迫卡拉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ɡ瓰榱搜a貼家用不得不到鄰居賈米森太太家幫傭，而克拉克卻要卡拉協助企圖借杜撰出來的丑事敲詐賈米森太太（高靜 85）。這些做法使卡拉不能忍受，最終選擇了逃離。事實上，在以男權為主導的社會中，這種逃離也是處在卡拉這種境況中的女性可以選擇的唯一可以保持自己女性尊嚴的做法了。然而，在逃離的路途中，卡拉驚恐地發現這種逃離充滿著未知、迷茫和絕望，這種沒有結果的逃離最終以失敗告終。卡拉的逃離看似是她在改變個人命運中邁出的微不足道的一小步,但同時也意味著以卡拉為代表的廣大女性群體在追求女性自我意識覺醒道路上邁出了一大步。

三、結語

本文運用人際語法隱喻理論來研究《逃離》中卡拉和克拉克對話中語氣隱喻和情態隱喻的使用，探索人際語法隱喻的使用反映了卡拉和克拉克怎樣的性格特點和人物形象，從而進一步突出小說的主題。本文以小說文本為基礎，收集了所有卡拉和克拉克的對話，再對含有人際語法隱喻的話語進行挑選、分類和具體分析。研究結果表明:人際語法隱喻普遍存在于男女主人公卡拉和克拉克的對話之中，并且實現著不同的交際功能。通過人際語法隱喻的分析可以看出，卡拉的性格具有雙重性：既有勇敢、獨立自信的一面，也有優柔寡斷、過分依賴男人的一面。也體現出克拉克脾氣火爆、自私狹隘、無賴又強勢的男性霸權形象。本文運用人際語法隱喻理論對小說人物對話進行研究，為欣賞《逃離》和其它文學作品提供一個新的角度，同時也為人們在人際交往中的正確策略提供一個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