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倩
河北師范大學
約翰·鄧恩作為十七世紀偉大的玄學派詩人,他的愛情詩歌主題多樣,情感豐富;布道文蘊含豐富哲思感悟,令人深思。兩者作為詩人的不同時期作品,有許多內在關聯。克里斯蒂娃作為西方文論大家在《符號學》這本書中,提到過一篇文本再現著另一篇文本,讀者閱讀一篇文本時可以讀到至少另一篇文本。互文性更清晰的定義是:“文本是使直接瞄準信息的交際話語與以前或同時的各種陳述文發生關系,并重新分配語言順序的貫語言實體。”文學創作者將將其他文本打碎后進行重組,然后組建自己內容的過程即作者的文學創作的過程。
布道文和愛情詩是鄧恩不同時期的作品,愛情詩歌是早年作品,包含愛情觀和生死觀的想法和見解;布道文是詩人晚年的作品,內容為暮年對上帝的懺悔,包含自己對于生死觀點的見解。愛情詩的許多元素深深烙印在詩人的創作庫中,詩人提筆將它們運用到布道文之中。若愛情詩歌是詩人青年時期的精神愛人,神學便是詩人老年時期的堅貞陪伴,詩人暮年時期多對上帝進行懺悔,布道文與愛情詩中涉及一些共同元素和觀念,他們指代的意義隨閱歷與時間不同而改變,但仍具有互文意義。本文將從死亡元素,空間元素和星體元素三者探討鄧恩愛情詩和布道文之間的聯系。從詩人不同的作品之中把握詩人的整體文學風格。
死亡觀作為詩人一大觀點被學者廣泛研究,死亡元素中體現著豐富的死亡觀,在鄧恩的愛情詩歌中,鄧恩無懼死亡,認為死亡是永恒亦是新生,是開啟與伴侶永恒之愛的契機。一如在《周年紀念日》中:
“但唯有愛情常住的靈魂
(別的思緒是房客)到時候將驗證
這一點,或當軀體移入墓穴中,
靈魂從墓穴遷出時,上空將增長愛情。”
詩中說話者對待死亡淡定從容,即使是逝去也無妨,他便可和愛人永遠在一起。死亡帶來的不是生命的靜止和停頓,而是愛情的永恒。詩中他與愛人擁一座墓便可,即使死亡都無法將他們分離。中國亦有歌頌死亡無法磨滅愛情之經典文學,如梁祝故事中,二者死后化為愛情之蝶,彼此追隨。文學作品中常涉死亡一詞,詞語間相互隱射,隱射其他文本的詞語之間又相互吸收轉換,如此便構成一個開放且復雜的文本網絡。死亡亦被使用在鄧恩其他作品中,如布道文存在的死亡元素:
“上帝的正義不會死亡:你的賢遮所羅門如是說;然而哪怕有耶穌的正義保護我們,人總要死,無人不朽,只有正義本身不會死。”
死亡是必然,無人能逃過死亡,鄧恩延續青年創作愛情詩時的死亡觀念,對之從容接受。但他仍然懷揣著懺悔之心,承認著自身判教的罪惡。出生于天主家庭的鄧恩帶有濃厚的天主教信仰,但為了生存與發展,不得不背叛自己原有信仰而皈依國教。暮年與上帝對話之中,他向上帝闡明自己是虔誠的信教者,敬畏全能的上帝,認為上帝能給予人們心靈的慰藉和身體的醫治。他不畏懼死亡本身,但卻畏懼他死后上帝予他判教行為的懲罰。因而他愿做上帝門前最虔誠的信徒,為自己的判教行為求得饒恕。
空間里包含宏觀與微觀空間。宇宙是宏大空間,渺小的人類生活著的房間是狹小且實在的空間。房間作為一個可供人類起居作息的空間,在鄧恩的愛情詩歌中也被看做愛情的空間,愛情詩歌中的四壁構成的空間便是愛的蒼穹和港灣,如愛情詩《早安》中所體現的愛的空間:
“此刻清醒的靈魂互道早安,
現在可以無恐懼地互相凝視;
因為愛控制對一切其他景象的愛憐,
使一間小屋成為宇宙天際。”
清晨醒來的情侶彼此凝視對方,愛情的浪漫氣息彌漫在整個房間,此刻的房間便是愛人們互相的空間,完滿充滿溫情的空間。在這個只剩彼此的空間里,浪漫充斥著房間里每一寸空氣。這個空間因愛情而擴大成宏大的宇宙空間。而“空間”作為一個宏觀概念,也被鄧恩常提起于其他類型詩作之中,如布道文中也有涉及空間的文本:
“人不得不離群索居,把自己囚禁于四壁之內,存生之處捉襟見肘,只能動動手腳、換換姿勢。病床是墓穴...晚上的床也像是墓穴,我們不知道何年何月是我們起身的日子;”
此處描寫著疾病纏身之人臥榻病床之情景,而此處的空間便是這個房間,這里的床是病床,是墓穴,是即將迎來的生命終結。在垂暮之際面對的生命的流逝,詩人惋惜和略帶傷感。病床上,昔日驕傲之子也會低頭,曾經威武的軀干也會彎斜。空間隨著愛情的消亡與年齡的增長逐漸填充著消沉寂靜的氣息。鄧恩作品中時常涉及對空間的抓取,既有布道文中的冷寂房間;亦有愛情詩中的恬靜房間。但是不同于布道文中詩人垂暮之際在床上孤身嘆惜之景,愛情詩歌中的床則描繪著一幅溫情浪漫的雙人甜蜜之畫。又如在愛情詩《旭日》之中:
“你年邁需要安逸;既然你的任務是,
是溫暖世界,讓我們溫暖了就足矣。
照耀我們吧,天下無處不是你;
這床是你的中心,這些墻是你的球體。”
此處空間便是情侶們蘇醒后的房間,而床便是充斥愛情意蘊的搖籃。雖是詩人不同時期的作品,亦可找到元素間的互文蹤跡。此處的床,便是第二天清晨陽光灑在情侶身上的床,此時詩人心系芬芳的愛情世界,享受其中,與任何悲傷元素絕無關聯。雖同樣是床,但是在詩人不同年齡段,青年時期詩人的空間似承載愛情的海洋,暮年之際的空間似凝視死亡的深淵。可見詩人在創作時會借鑒到之前作品的元素,然而相同元素能在不同創作期間傳遞出不同的情感色彩。
宇宙之間的浩渺星辰多次被鄧恩引用到作品中。從寫作的角度研讀鄧恩詩歌,互文便是他寄托他之前的文本如愛情詩,宗教詩等以及這些文本里所蘊含的豐富的精神意義,詩人以重復,倒置等方式出現在后期布道文的創作之中,布道文便具有集先前語義與一體的豐富內涵。但互文作品與詩人轉變的心境亦有關系。詩人有在布道文之中引用之前作品中的文本元素,比如流星這一元素,早期出現在《歌》這首詩中:
“去,去抓住,一顆隕星,
讓人形草也懷孕胚胎,
告訴我,過去歲月去哪里找尋,
是誰把惡魔的腳劈開,
教教我如何聽美人魚歌唱,
或如何躲開嫉妒的刺傷,
去弄清
什么風
能將老實人提升。”
這首詩中的流星,是稍縱即逝之物,抓流星即是一種難以實現的行為。這里詩人暗示尋找真心十分困難之意。流星本作為一種美好的事物,人們對之亦有美好的憧憬,認為流星劃過之際的愿望便會成真。而詩人眼中的流星有許多其他的涵義。正如在布道文之中:
“然而,上帝把我懸置在天國與塵世之間,像一顆流星;我無法存身天國,因為肉身拖累著我,我也不完全屬于塵世,因為屬于天國的靈魂支撐著我。”
這里詩人將自己比作成一顆流星,詩人借鑒自己在《歌》這一詩歌中的流星元素,但是此刻的流星傳達的意思截然不同,詩人將自己比作流星,此時懸與塵土與天國之中,如同在第三世界,沒法上升至天國凈化靈魂,也沒法回歸塵世落葉歸根,因為肉身被所遭受的疾病之苦折磨與羈絆。因而不同于愛情詩歌中流星的干凈與利落,輕盈與急速。這便是創作者處于人生不同階段對待同一元素的不同看法,晚期創作中也疊映出早期作品中的元素。
鄧恩的作品頗具意義,他由早年的縱情聲色,到中年時對妻子的忠情專一,又到晚年的從宗教中尋求安慰。(41)這樣一個成長之旅促使他心靈的成長,因而早期與晚期作品呈現不同風格。早期的愛情詩與晚期的布道文雖呈現不同的風格,但卻有承載作者的互文文本內容,詩人在創作之時,將前期作品的元素應用到后期作品之中,這些元素常存于作者的創作文庫,隨時供詩人抓取文庫里的素材,從而應用至下一個文本之中。互文性是一種承載著文本的記憶,包含作者的記憶和讀者個體的記憶。作者鄧恩的創作文庫之中既定的早期作品的記憶,或多或少地影響到后期布道文的創作。作者的創作記憶融于文本,承載著前文本的記憶和后文本的影響,這些記憶搭建著互文的內涵。互文性所啟示人們以發展的眼光看待著文本,而鄧恩的作品雖創作于十七世紀的英國,卻跨空間的影響著當代社會,如布道文中的“沒人是一座孤島”這一詩句,亦與當今世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觀念緊密相連。因而以互文性角度來看待鄧恩的思想作品,不僅能找到其文本之間內在聯系,更深刻了解鄧恩的作品風格和特色亦能挖掘出他作品中不朽之精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