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時代突發性公共危機化解的影響因素及作用機制*——基于40個案例的清晰集定性比較分析

■ 王洛忠 李建呈

網絡時代信息通信技術的快速迭代更新密切了人與人之間的聯系,使突發性公共危機的影響力得以迅速傳播,其對人類社會的破壞力呈指數形式增長。能否快速有效化解突發性公共危機,是檢驗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一項重要指標。本文采用清晰集定性比較分析法(csQCA),以2017—2019年之間影響較大的40起突發性公共危機為例,探討網絡時代突發性公共危機化解路徑,以期為國家突發性公共危機的科學治理提供有益參考。

一、文獻回顧與分析框架

(一)文獻回顧

西方關于突發性公共危機治理的研究由來已久。邁克爾·里杰斯特(Michael Regester)強調處理危機時信息發布的重要性,提出危機處理的“3T”原則:一是以我為主提供情況(Tell You Own Tale)；二是盡快提供情況(Tell It Fast)；三是提供全部情況(Tell It All)。①羅伯特·希斯(Robert Heath)強調對危機工作進行階段劃分,提出危機管理的“4R”理論,即危機管理應由縮減力(Reduction)、預備力(Readiness)、反應力(Response)、恢復力(Recovery)四個階段構成。②國內關于突發性公共危機治理的研究肇始于對2003年“非典”經驗與教訓的總結,在借鑒西方現有經驗的基礎上,國內展開適應于國情的本土化公共危機理論研究。張成福提出應構建全面整合的公共危機管理模式,即一種統一領導、分工協作、利益共享、責任共擔的危機管理機制。③吳江從我國公共危機管理的現狀與問題出發,提出構建涵蓋信息與預警、計劃與評估、指揮、咨詢、行動五個方面的公共危機管理系統。④高小平在總結我國應急管理體系建設歷程的基礎上,提出圍繞應急預案、應急管理體制、機制、法制建設,以此構建我國“一案三制”的應急管理體系核心框架。⑤

近年來,結合網絡時代的新變化,學者相繼展開網絡時代突發性公共危機的相關研究,主要涉及兩個方面。一部分學者關注新媒體對突發性公共危機治理的客觀影響。張璐妮等關注融媒體背景下不同治理策略的網絡傳播效果差異,基于模型仿真對比后得出提高信息公開程度能有效引導網絡輿論,從而化解危機。⑥于鵬、邱燕妮基于危機演化的四階段論提出政府部門應從危機輿情發展的不同階段入手,構建輿情管理的動態應對機制。⑦另一部分學者聚焦網絡時代突發性公共危機的治理策略。保羅·奎因(Paul Quinn)基于對突發公共衛生危機事件的分析,針對數字時代網絡謠言的破壞性提出應在法律層面實現網絡溝通規范化。⑧李燕凌、丁瑩基于對動物疫情公共危機的分析,提出應構建網絡輿情環境下多方主體參與危機治理的相互作用與協調機制,以修復社會信任。⑨丁邁、羅佳聚焦網絡平臺中公眾對危機情境的情緒及行為反應問題,認為應建立常態化的情緒宣泄機制和適當的宣泄渠道,以此有效緩解并解決危機。⑩經戈、鎖利銘關注網絡時代多主體參與公共危機治理導致的問責難題,在對比卡特里娜颶風和汶川地震兩個案例后提出公共危機的網絡治理應實現政治問責、行政問責和專業問責的統一。

梳理現有文獻發現,當前國內外學者對于公共危機問題已進行了相當深入的研究,為本研究提供了堅實的理論基礎,但仍存在以下不足:一方面,現有文獻中針對網絡時代突發性公共危機問題的研究,尚停留在對其特征進行描述及對其治理手段進行應然層面探討的階段,而鮮有針對危機化解要素、機制的探討；另一方面,僅有的一些涉及網絡時代突發性公共危機治理的研究多采用個案分析法,且主要針對單個影響因素進行論述,缺乏化解網絡時代突發性公共危機的多重影響因素交互關系的綜合研究。已有研究存在的缺口,為本文提供了必要性。

(二)分析框架

回顧現有文獻可以發現,突發性公共危機治理大致經歷四個階段,即未雨綢繆的預防階段、及時果斷的響應階段、危害性延展的蔓延階段以及危機漸趨消亡的回顧階段。在不同階段其危害性有所差異,呈明顯的倒“U”型特征。因此,不同階段影響危機治理效果的因素也有所不同。本文將以突發性公共危機治理的四個階段作為分析的四個維度,并根據現有文獻歸納、總結每一階段影響危機治理的關鍵因素,包括應急預案、快速反應機制、多元主體參與、信息公開、科學輿論引導和督查問責,將六者作為網絡時代突發性公共危機化解的解釋變量,并構建分析框架。分析框架構建及解釋變量選取的依據如下(參見圖1):

圖1 網絡時代突發性公共危機化解的影響因素分析框架

1.危機預防與危機化解

通過嚴格周密的預防措施將危害最小化是當前治理突發性公共危機的首要任務。在預防階段能否實現突發性公共危機的成功化解取決于是否存在針對危機事件的應急預案,即是否能夠在自然災害類危機事件發生前進行成功預警,抑或根據已有經驗,在非自然災害類危機爆發初期采取應急措施,最大限度降低危機對社會系統造成的破壞。朱文元的社會燃燒理論形象地描述了應急預案在突發性公共危機化解中的重要作用。該理論將日常生活中威脅社會穩定的因素,即社會個體因現實與其向往目標間存在差異而產生的負面情緒等,視為“燃燒物質”,將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視為“導火索”,將公眾負面輿論視為加速社會失衡的“助燃劑”,這三者的結合將對社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危害。三要素中,“燃燒物質”的集聚是不可避免的,因此要防止社會動亂就要最大限度預防“導火索”生成、盡可能清除“助燃劑”,即對突發性公共危機進行提前預警,在危機尚未蔓延時進行緊急處理,及時公布危機信息,科學引導輿論走向,疏導公眾負面情緒,消弭危機于無形或初萌階段。由此可見,完備的應急預案對突發性公共危機化解具有明顯的推動作用。

2.危機響應與危機化解

盡管運用大數據、云計算等技術手段已能夠實現對一些自然災害類危機事件的預警,但尚有大量突發性社會事件是無法預警的。因此,對于突發性公共危機的治理,既需要行之有效的預防措施,更需要建立及時果斷的危機響應機制。在危機響應階段,第一時間對危機事件做出反應無疑是最重要的,這需要以政府部門為核心的危機治理主體提高自身應對突發事件的能力,建立危機快速反應機制,協調各方力量及時處理突發事件,降低危機造成的損失及負面影響,避免次生性危機事件的發生。同時,隨著網絡時代的到來,公共危機變得愈加頻發且不確定性凸顯,其影響將突破區域限制,這表明僅靠單一治理主體已無法應對,突發性公共危機的處置需要引入和調動更廣泛的主體,實現多主體的跨域協同治理。這種協同,既包括不同層級政府間的合作,也包括政府與社會組織、公眾之間的配合,是一種建立在自愿平等、協商對話基礎上的伙伴關系式協同。

3.危機蔓延與危機化解

在危機蔓延階段進行有效管控是治理突發性公共危機的關鍵。公共危機的破壞性是進一步蔓延滋生,還是逐漸削弱直至消亡,取決于在危機蔓延階段能否采取得當的治理方式,這既依賴于政府部門能否做到及時主動公開相關危機信息,以此保障公眾知情權,也依賴于新聞媒體能否做到時刻關注危機事件的發展,并向公眾傳遞關于危機的真實信息,科學引導輿論走向。一方面,政府部門及時主動地公開相關危機信息,是網絡時代治理公共危機的必然選擇。在信息傳輸渠道不斷多元的當下,政府對信息的控制力日趨減弱,隱瞞信息已幾無可能；同時,主動的信息公開行為可以最大限度穩定社會情緒,調動社會力量共攘危局,提高政府公信力。另一方面,網絡時代的新聞媒體,尤其是主流媒體,在突發性公共危機化解中將發揮更為重要的作用。借助互聯網,網絡時代的新聞媒體拓寬了信息傳播渠道,實現了政府與公眾的直接互動,這有助于危機的化解。但同時,各種關于危機事件的謠言也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廣泛傳播。稍有不慎,謠言便會占領輿論高地,加劇公眾恐慌情緒,威脅社會安全穩定。因此,在輿論引導方面,作為政府喉舌的新聞媒體需主動發聲,第一時間澄清謠言,解釋真相,避免危機進一步擴大,預防次生性危機事件的發生。

4.危機回顧與危機化解

當公共危機影響趨于消弭時,即進入危機回顧階段,主要涉及對危機事件的反思及督查問責。盡管此階段危機事件的影響以及公眾的關注度較之前階段都已明顯減弱,但危機能否得到徹底化解依然有賴于以政府為首的各主體積極行動。尤其在當下中國,公眾對政府的信任呈明顯的差序格局之勢,如果涉事一級政府未能在此階段較好履行自身督查問責之職,導致危機處置措施未獲得公眾普遍支持,則次生性公共危機的爆發或將不可避免,致使政府陷入信任危機。而要避免類似事件發生,就需要政府在此階段做出正確的行為選擇。相較于以平息既有危機為主要任務的前述階段,在回顧階段,危機治理主體的職責更多表現為以督查問責的形式實現對未來危機的預防。本質上,危機回顧階段的督查問責不僅是一種針對涉事主體的責任追究機制,也是對政策、制度、結構、價值等合理性的主動反思。通過政策修訂、機構調整、結構優化、價值重塑等方式完善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為未來危機的預防積累經驗,并最終實現減少和避免類似危機再次發生的根本目的。

二、研究設計

(一)研究方法

定性比較分析(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QCA)是由查爾斯·拉金(Charles C.Ragin)提出的一種基于布爾代數和集合運算、以多案例為導向、定性與定量相結合的混合研究方法。該方法具備以下特征:首先,QCA采用跨案例研究,既能區分不同案例之間的異質性,又能觀察到相互之間的共性；其次,不同于傳統的定量分析,QCA一般選取10—60個案例,將解釋變量控制在4—7個,這使其在分析中小樣本時更具優勢；再次,不同于傳統的回歸分析,QCA假定導致某種社會現象的因果關系是復雜且非線性的,其運算結果是以原因組合形式表示的因果關系；最后,QCA可具體分為清晰集(csQCA)、多值集(mvQCA)和模糊集(fsQCA)定性比較分析三種模式。其中,csQCA適用于處理二分賦值變量。結合研究問題的性質及所選解釋變量的特征,本文將采用清晰集定性比較分析(csQCA)剖析網絡時代突發性公共危機化解的影響因素。

(二)案例選擇與編碼

QCA對所選案例數量和質量有明確要求。數量方面,對于有n個解釋變量的研究,至少需要2n-1個案例樣本。質量方面,案例選擇應遵循以下原則:一是案例性質的典型性,即備選案例應具備一定社會影響力和較為廣泛的社會關注度；二是案例選擇的多樣性,即備選案例應在類別、時間、地點等要素條件方面具有一定差異性；三是案例資料的全面性,即備選案例要有多類型、多渠道的資料來源予以支撐；四是案例結果的確定性,即備選案例結果是確定的,且能被定性和賦值。基于以上要求,結合人民網輿情檢測中心每年發布的《中國互聯網輿情分析報告》、百度指數、新浪微博、中國知網等多種渠道,共選取2017—2019年之間40件具有典型意義的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參見表1)作為本文案例樣本。

表1 2017—2019年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一覽表

(三)變量賦值

清晰集定性比較分析(csQCA)基于二進制語言對變量賦值,即解釋變量和結果變量取值為0或1:取值為1,代表這一變量存在于解釋結果變量的原因組合中；取值為0,代表這一變量不存在于解釋結果變量的原因組合中,用“～”表示。在變量運算方面,用“+”表示“或”,用“*”表示“和”,用“=”表示解釋變量與結果變量之間的因果關系。

基于文獻回顧,本文將應急預案、快速反應機制、多元主體參與、信息公開、科學輿論引導和督查問責確定為解釋變量,將突發性公共危機化解作為結果變量,下文將逐一對變量賦值情況進行說明(參見表2)。

表2 變量選擇與賦值說明

應急預案:應急預案體現治理主體對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所做應急準備的充分程度。當某一突發性公共危機爆發時已有應對本次事件的應急預案時,則將其賦值為1；反之,則賦值為0。

快速反應機制:快速反應機制考察危機治理主體針對突發性公共危機的重視程度。從知悉到對危機事件做出反應并進行戰略部署所耗時間越短,越能體現治理主體的應急處理能力,公共危機的化解越為迅速。在網絡時代,一般將危機發生后的四小時稱為控制危機輿情爆發的“黃金四小時”。因此,當治理主體針對某一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能在四小時內做出快速反應時,則將其賦值為1；反之,則賦值為0。

多元主體參與:多元主體參與是網絡時代化解突發性公共危機的重要途徑,既包括政府內部針對危機事件的跨部門協同,也包括政府與社會組織、普通民眾針對危機事件的合作。當某一突發性公共危機在治理過程中存在多元主體協同時,則將其賦值為1；反之,則賦值為0。

信息公開:政府及時有效的信息公開是保障公眾知情權,預防各種虛假信息蔓延,防止公共危機事件危害擴大的必然選擇。當政府在應對某一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時做到主動公開危機信息,并及時回應公眾關切時,則將其賦值為1；反之,則賦值為0。

科學輿論引導:在突發性公共危機治理過程中,新聞媒體能否在第一時間占據輿論制高點,將很大程度決定危機治理的難易程度及最終效果。當新聞媒體能在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發生的第一時間根據實際情況,科學理性地分析事件原因,還原事件真相時,則將其賦值為1；反之,如若新聞媒體未能在第一時間發聲,導致負面輿論瘋傳,則賦值為0。

督查問責:督查問責涉及政府對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的反思。當政府在危機之后有具體督查問責措施,包括行為主體問責、政策議程修訂、機構部門調整時,則將其賦值為1；反之,則賦值為0。

結果變量:本文旨在探究有效推動突發性公共危機化解的原因組合,將突發性公共危機是否得到化解作為分析的結果變量。但由于突發性公共危機的化解并非是一個可以直觀反映的變量,因此,本文將以次生性公共危機是否爆發來指代這一變量,即當某一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沒有引發后續次生性公共危機時,則將其賦值為1；反之,則賦值為0。

(四)構建真值表

完成變量賦值后,運行fsQCA3.0軟件,生成真值表(Truth Table)。真值表可以通過布爾代數運算反映不同結果變量發生時不同解釋變量的組合狀態,即某一特定的解釋變量組合能在多大程度上解釋結果變量的發生或不發生。本文所建真值表如表3所示。

表3 真值表

三、結果分析

(一)單變量必要性分析

完成真值表構建后,需要進行單變量必要性分析,這主要通過一致性(Consistency)和覆蓋率(Coverage)兩個指標實現。一致性指標用于判斷單個解釋變量與結果變量之間是否存在充分關系或必要關系,當其大于0.8時,即認為該解釋變量(Xi)是結果變量(Yi)的充分條件；當其大于0.9時,則認為該解釋變量(Xi)是結果變量(Yi)的必要條件。覆蓋率指標用于判斷單個解釋變量或變量組合對于結果變量的解釋力,覆蓋率越接近于1,表明單個解釋變量或變量組合對結果變量的解釋力越強。兩者的運算公式如下所示:

Consistency(Xi≤Yi)=∑[min(Xi,Yi)]/∑(Xi)

Coverage(Xi≤Yi)=∑[min(Xi,Yi)]/∑(Yi)

通過單變量必要性分析(參見表4)發現,在六個解釋變量中,快速反應機制、信息公開、科學輿論引導三個變量的一致性指標均超過0.9,表明這三個變量可以成為突發性公共危機化解的必要條件,且信息公開的覆蓋率超過了0.9,表明信息公開這個變量的存在對突發性公共危機的化解具有較強的解釋力。這意味著政府部門及時主動的信息公開行為能對突發性公共危機的化解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應急預案、多元主體參與、督查問責三個解釋變量的一致性均低于0.8,表明這三個變量不足以單獨促成突發性公共危機的化解。這表明在多數情況下,網絡時代突發性公共危機的化解是多種條件共同作用的結果。因此,有必要通過原因組合分析進一步探究網絡時代突發性公共危機化解的多種影響因素組合。

表4 單變量必要性分析

(二)原因組合分析

原因組合分析能夠分析不同解釋變量形成的組合是否也對結果變量有較好解釋力,這同樣需要通過一致性和覆蓋率兩個指標加以判斷。在fsQCA3.0軟件中進行原因組合分析可得到三種不同結果,即復雜解、中間解和簡約解。其中,復雜解可以排除任何反事實案例對結果的影響,因此,本文將選擇復雜解作為分析依據(參見表5)。結果顯示,復雜解的整體覆蓋率和整體一致性均超過0.9,表明復雜解形成的原因組合對于所選的40個案例有較好的解釋力。同時,在五種原因組合中,其一致性均超過0.9,表明任意原因組合對結果變量也具有較好的解釋力。下文將對五種原因組合進行逐一分析。

表5 原因組合分析(復雜解)

原因組合一:快速反應機制*多元主體參與*信息公開*科學輿論引導。該原因組合指當公共危機治理主體能夠迅速對危機事件做出正確反應,在危機治理過程中有多元主體參與,政府部門能夠積極主動公開危機相關詳細信息,且新聞媒體在危機事件報道中能夠科學有效引導輿論時,突發性公共危機能夠得到有效化解。“吉林長春長生公司問題疫苗案件”“江蘇響水天嘉宜公司特別重大爆炸事故”“木里縣森林火災”為這一原因組合的代表性案例。這類危機事件一般為突發性重大事件,其爆發往往伴隨著人民群眾生命或財產安全方面可能會出現的重大損失,并會在短時間內形成全國范圍的廣泛關注,因此,危機治理主體在危機化解中的一言一行也會受到普遍關注。以“木里縣森林火災”為例,在31名救援人員因救援而犧牲的消息曝出時,政府遭受了巨大的輿論壓力,其中不乏對救援行動的質疑之聲,而正是靠著政府積極迅速的應對處理,主動對危機信息進行公開,多方治理主體聯動實施快速救援行動,同時,新聞媒體科學引導輿論走向,防止負面輿情進一步擴散,才使得此次危機得以逐步化解。

原因組合二:應急預案*快速反應機制*信息公開*科學輿論引導*～督查問責。該原因組合指當某一突發性公共危機爆發前已有應急預案,且在危機爆發之后治理主體能夠迅速做出反應,在治理過程中政府部門能夠積極主動地公開危機相關詳細信息,新聞媒體能夠科學有效引導輿論時,即使在危機之后不存在督查問責行為,突發性公共危機也能得到有效化解。“九寨溝地震”“臺風‘天鴿’”“臺風‘山竹’”為這一原因組合的代表性案例。這類危機事件以具有全國范圍影響的自然災害為主,其治理主要強調前期的危機預警,而非危機后的督查問責。以“臺風‘山竹’”為例,從臺風“山竹”的生成到其完全消散,以政府為首的治理主體做了充分的應急救援準備,包括臺風預警、實施防御工作、轉移安置群眾等,及時公布相應信息,在臺風登陸后,新聞媒體實時報道臺風造成的損失以及政府的救援措施,有效防止了謠言蔓延,降低了臺風帶來的損失,促進了危機迅速化解。

原因組合三:應急預案*快速反應機制*多元主體參與*信息公開*～督查問責。該原因組合與原因組合二類似,不同之處在于此原因組合更強調多元主體參與的作用,而非科學有效的輿論引導。“寧鄉泥石流事件”為這一原因組合的代表性案例。本事件中,盡管前期已有泥石流預警,且在災害發生之初就已采取相應的應急措施,但持續的強降雨致使本次泥石流仍舊給寧鄉人民造成重大損失。同時新聞媒體反應遲緩,未起到積極的輿論引導作用,即便政府部門及時召開了防汛抗災情況通報會,主動公開救援相關信息,對救援行動的質疑言論依然在網上迅速涌現并蔓延,隨時有爆發次生性公共危機的風險。而使得本次危機得以化解的一個重要原因在于危機治理中的多元主體參與。隨著救援行動的深入,主流新聞媒體逐漸獲得輿論主動權,一件件關于寧鄉縣村民在泥石流中開展自救及互救行動的事跡得以相繼報道,還原了救援真相,這引發了網友理性輿論的回歸。對政府救援的質疑之聲逐漸被對村民舍己救人壯舉的贊美所取代,隨著搶險救災行動的結束,本次危機得以有效化解。

原因組合四:～應急預案*快速反應機制*信息公開*科學輿論引導*督查問責。該原因組合指即使在某一突發性公共危機爆發前并沒有針對危機的應急預案,而只要危機治理主體能夠迅速做出反應,在治理過程中政府部門積極主動公開危機相關信息,新聞媒體科學客觀報道危機事件,在危機結束后進行及時的督查問責,則本次突發性公共危機也能得到有效化解。“榆林產婦跳樓事件”“慶陽女生跳樓事件”“南昌紅谷灘傷人案”為這一原因組合的代表性案例。這類危機主要為突發性社會安全事件,一般不具備應急預案,由于這類事件多含有自殺或傷人情節,因此會迅速在網上引起廣泛關注。以“榆林產婦跳樓事件”為例,在事件曝光之初,由于涉事醫院和死者家屬各執一詞,事件輿情不斷發生反轉,網友迫切要求政府部門還原事實真相,使政府部門承受巨大壓力。而事件能夠得到妥善化解得益于當地公安與衛生部門的迅速介入,及時公布產婦墜樓的調查結果,并對涉事醫院進行嚴肅處理。在危機末期意見領袖在網上掀起的涉及孕婦權利的反思與探討也有效助推了本次危機化解。

原因組合五:～應急預案*快速反應機制*多元主體參與*信息公開*督查問責。該原因組合與原因組合四的關系類似于原因組合二和原因組合三的關系,即前者強調新聞媒體科學有效的輿論引導,而后者更加注重突發性公共危機治理中的多元主體參與。“北京大興西紅門鎮火災事故”“碧桂園安徽六安工地坍塌事故”“張家口爆炸事故”為這一原因組合的代表性案例。這類危機多數為突發性事故災難事件,缺乏危機事件的應急預案,且由于這類事件往往具有涉及主體眾多、產生根源復雜等特點,其治理往往需要多元主體的協同配合。以“張家口爆炸事故”為例,在事故發生之后,張家口市政府迅速啟動調查機制,組織相關部門及各種志愿組織對危機進行處置,及時召開新聞發布會從事件情況、目前工作、下一步工作等方面進行通報,并通過官方微博持續跟進事件處理進程,使權威信息得以廣泛傳播,有效避免了謠言滋生。同時,在危機末期對逝者及其家屬表示了沉痛哀悼,并對涉事企業進行了嚴肅追責。這一系列舉措有效緩和了公眾情緒,防止了輿情惡化,避免了次生性危機事件的爆發。

四、結論與討論

本文聚焦網絡時代突發性公共危機的化解問題,在梳理現有文獻的基礎上,構建網絡時代突發性公共危機化解的影響因素分析框架,將應急預案、快速反應機制、多元主體參與、信息公開、科學輿論引導和督查問責作為解釋變量。選取2017—2019年之間40個突發性公共危機典型案例,運用清晰集定性比較分析法(csQCA)對突發性公共危機化解的影響因素進行實證考察,進而發現五種有助于網絡時代突發性公共危機化解的原因組合。在對五種原因組合進行深入分析后,得出以下結論:

首先,快速反應機制與信息公開兩個解釋變量在五種原因組合中均有涉及,表明在網絡時代,治理主體關于危機事件的快速反應以及政府部門及時主動的信息公開行為是有效化解突發性公共危機的必備條件。一方面,迅速的危機反應可以使治理主體第一時間獲取危機相關信息,正確研判危機形勢,對危機進行有效控制,盡可能縮小危機波及范圍；另一方面,及時主動的信息公開行為可以有效保障公眾的知情權,消除社會不安情緒,樹立良好的政府形象。

其次,原因組合一較高的原覆蓋率顯示出其典型代表性,表明快速反應機制、多元主體參與、信息公開、科學輿論引導構成當前治理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最為重要的四個條件。其中,快速反應機制和信息公開上文已提及,而多元主體參與和科學輿論引導在網絡時代突發性公共危機的治理過程中同樣發揮積極作用。一方面,跨部門、跨領域的協同參與機制有助于匯聚政府、市場和社會等多元主體力量,實現各主體優勢互補,顯著提高突發性公共危機治理效能；另一方面,新聞媒體科學有效的輿論引導有助于緩和因危機事件而激化的社會矛盾,及時糾正不實信息,最大限度降低危機造成的負面影響,并為危機化解營造良好輿論氛圍。

最后,觀察后四種原因組合可以發現,含有“應急預案*～督查問責”條件的原因組合,其原覆蓋率顯著低于含有“～應急預案*督查問責”條件的原因組合,表明當前突發性公共危機治理仍以事后督查問責為主,而非危機預防。完善的公共危機預防機制不但可以提前發現潛在風險,阻止危機發生,而且即便在危機不可避免時也可以及時公布危機信息,以引起全社會警惕,使危機造成的損失最小化,這顯然是無法通過事后督查問責來實現的。尤其在網絡時代,依靠大數據、云計算等技術手段準確識別危機信息,并對危機實現準確預警已不無可能。因此,逐步實現應急管理體系由事后督查問責向事前預防轉變,從而構建現代化應急管理體系,既是技術進步的必要表現,也是時代發展的必然選擇。

注釋:

① [英]邁克爾·里杰斯特:《危機公關》,郭惠民譯,復旦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20頁。

② [美]羅伯特·希斯:《危機管理》,王成譯,中信出版社2001年版,第45頁。

③ 張成福:《構建全面整合的公共危機管理模式》,《中國減災》,2005年第4期,第35頁。

④ 吳江:《公共危機管理能力》,國家行政學院出版社2005年版,第73頁。

⑤ 高小平:《中國特色應急管理體系建設的成就和發展》,《中國行政管理》,2008年第11期,第18頁。

⑥ 張璐妮、唐守廉、程玉紅等:《融媒體環境下公共危機事件治理策略網絡傳播效果比較研究》,《情報科學》,2019年第9期,第139頁。

⑦ 于鵬、邱燕妮:《全媒體時代公共危機輿情傳播路徑與演化機理研究》,《中國行政管理》,2019年第8期,第94頁。

⑧ Quinn,P.CrisisCommunicationinPublicHealthEmergencies:TheLimitsof‘LegalControl’andtheRisksforHarmfulOutcomesinaDigitalAge.Life Sciences,Society and Policy,vol.14,no.1,2018.pp.1-40.

⑨ 李燕凌、丁瑩:《網絡輿情公共危機治理中社會信任修復研究——基于動物疫情危機演化博弈的實證分析》,《公共管理學報》,2017年第4期,第91頁。

⑩ 丁邁、羅佳:《心理應激影響下突發性公共危機事件的公眾輿論流變——以“昆明暴恐”事件為例》,《現代傳播》,2015年第2期,第5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