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亞飛 湯亞鋒(航天工程大學)
美國天軍(USSF)從空軍(USAF)獨立后,專門成立空間戰分析中心(SWAC),研究如何使用兵棋推演驅動完善兵力設計。由此可見,美國太空軍事力量的發展變革,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兵棋推演的深度運用。全面梳理兵棋推演的起源發展、歷史作用,并結合“施里弗”(SW)演習等兵棋推演活動,深入挖掘太空兵棋推演對美國太空作戰指揮體制、天軍獨立及其建設發展的推動和完善,對于認識和理解兵棋推演對兵力設計的驅動引領作用,尤其是其在太空作戰、網絡作戰等新型作戰領域的運用具有重要意義。

2020年11月,美國天軍首任作戰部長約翰·雷蒙德發布《天軍作戰部長規劃指南》(CPG),概述了天軍未來5個優先事項。其中,特別指出要使用兵棋推演來驅動兵力設計,并成立空間戰分析中心,承擔軍種級兵棋推演職能。兵力設計是指對部隊的使命任務、編制體制、指揮控制等的定位和規劃,是實施軍事改革的必要前提。兵棋推演是指軍事指揮員使用代表戰場及其軍事力量的棋盤和棋子,或是基于計算機虛擬戰場環境和兵力,依據軍事規則和概率論原理,模擬戰爭對抗,對作戰方案進行過程推演和評估優化,是一種利用兵棋進行模擬戰爭的活動,是作戰模擬的一種方法和手段。
現代類型兵棋由普魯士宮廷戰爭顧問馮·萊斯維茨于1811年發明,隨后受到德國(普魯士)的高度重視,并不斷發展完善,為二戰前德國戰爭機器運轉發揮了無可替代的作用。二戰結束后,美國開始替代德國引領兵棋發展。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美軍開始將民間的手工兵棋計算機化,開發了“麥克柯林迪克戰區模型”(MTM)和“戰略分析模擬”(SAS)兩款兵棋,1987年將MTM升級為著名的“聯合戰區級模擬”(JTLS)兵棋。此外,美軍建立了眾多專業兵棋推演機構,如國防部(DoD)建立模型與仿真信息分析中心(MSIAC),負責協調改進升級各軍種的兵棋和作戰模型;國防大學(NDU)建有戰略戰役級兵棋推演中心等。目前,美軍將兵棋推演視為戰爭準備的必要活動。
軍隊兵力設計作為現代軍事改革的必要前提和核心內容,范圍涵蓋使命任務、體制編制、指揮控制等的定位和規劃。其中,使命任務是指對部隊的作戰需求、作戰環境、能力水平、作戰目標等的定位;體制編制是指部隊的組織機構設置以及人員、裝備編配的具體規定;指揮控制是指部隊的上級、下級、平級,以及跨軍種、跨國軍隊相互之間的協同作戰的權限、流程等關系。
軍隊兵力體系結構的變革主要受軍事技術發展和戰爭實踐等因素影響。20世紀中后期,隨著計算機、互聯網等電子信息技術和航天技術的進步,催生了網絡部隊和太空部隊。然而,新型部隊的形式尚未經過嚴苛的戰爭實踐檢驗。兵棋推演能夠將作戰行動過程、聯合部隊的兵力和部署、敵方作戰能力和可能采用的行動方案、作戰地域和作戰環境等信息形象地顯示出來,真實模擬對軍事行動的思考,早已成為重要的作戰模擬手段,已經被充分證明能夠為研究軍事、研究戰爭、研究作戰發揮重大積極作用。
和平時期,兵棋推演是研究戰爭最有效的方式,可以發現部隊機構設置、裝備能力、指控流程、責任權限等方面的問題,成果對兵力設計具有重要參考價值。“施里弗”系列演習是美國戰略戰役層次的太空作戰演習,主要采用圓桌會議討論和計算機模擬仿真相結合的方式開展。演習始于2001年,主要研究太空部隊支援聯合作戰和獨立遂行太空作戰相關問題,借以對航天政策戰略、學說條令、作戰概念、交戰規則、部隊編制、指揮控制、裝備需求、技術發展等進行檢驗評估。參演人員由太空部隊、政府人員、工業部門、盟國代表等組成,扮演演習想定的“紅方”“藍方”各種角色。根據德國和美國的觀點,判斷兵棋推演的關鍵標準是看其中是否有一個能夠獨立思考和指揮決策的假想敵扮演者。也就是說,態勢的發展是不是人與人交互對抗的結果,如果存在人與人的交互對抗,就屬于“兵棋推演”。由此,美國“施里弗”系列演習存在假想敵的就屬于兵棋推演。

歷次“施里弗”演習兵棋推演情況[7-9]

續表

續表
進入21世紀,美國太空軍事力量發生了兩次重大變革:一是“911”事件促使美國將戰略重心轉移到反恐戰爭,導致原太空司令部(SPACECOM)于2002年被撤銷,職責移交給戰略司令部(STRATCOM),太空作戰任務重點變為支援聯合作戰;二是隨著中國和俄羅斯的太空實力不斷增強,加之“施里弗”演習等兵棋推演的成果,促使美國將戰略重心轉為大國競爭,促成了美國天軍獨立和太空司令部的重新成立。20年來,美國太空軍事力量從“戰略司令部主戰,空軍、海軍、陸軍、國防部支援機構[例如國家偵察局(NRO)、國家地理空間情報局(NGA)等]主建”的建設運用模式,變革到“太空司令部主戰、天軍主建”的建設運用模式,其轉變離不開兵棋推演成果的強力驅動。
2009年和2010年,“施里弗”兵棋推演開始探索太空能力需求和力量結構備選方案,以及太空作戰體系結構存在的問題及其優化方法。推演發現,美國太空作戰力量存在建設管理分散、部門職能責任重合嚴重、新技術轉化運用周期過長等難題,難以應對中國和俄羅斯太空能力快速發展給美國繁榮安全帶來的威脅。此后,以美國空軍航天司令部(AFSPC)司令杰伊·雷蒙德為首的人士大力推動太空作戰力量獨立成軍,通過確立太空域為獨立作戰域,在研究報告、新聞宣傳等各種場合強調太空部隊分散建設存在的問題,渲染中俄威脅等方式來爭取總統、國會和民眾的支持。2017年,美國天軍成立開始進入實質階段,雷蒙德在第33屆太空年會上,將太空視為與陸、海、空、網并行的聯合作戰域,美國眾議院軍事委員會戰略部隊小組委員會主席麥克·羅杰斯呼吁以空軍為借鑒和啟發建立獨立天軍。2018年,美國國防部發布《國家安全太空機構組織和管理結構最終報告》,提出以組建獨立天軍為目標,分兩個階段完成的改革計劃。美國天軍最終于2019年12月20日由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簽署《2020年國防授權法案》而正式成立,成為繼陸軍、海軍、空軍、海軍陸戰隊和海岸警衛隊之后的第六大軍種。
2001年,兵棋推演顯示要大力加強太空裝備建設;2003年,兵棋推演發現重建太空能力是系統工程,不只是快速發射;2014-2018年,兵棋推演研究了太空彈性的相關概念、方法、系統和作用。不僅促進了2018年《太空作戰》聯合條令“太空任務保證”概念的提出,還促使美國2019年成立的航天發展局(SDA)建設彈性、抗毀的新一代“國防太空架構”,預測將引領美國天軍2030年前的太空裝備發展趨勢。2005年,兵棋推演引入飛行高度20km以上的“臨近空間飛行器”,為X-37B空天飛行器等相關技術的研發和演示驗證提供了重要需求來源。
2010年,“施里弗”兵棋推演引入并考察了聯合太空作戰中心、多國聯合太空特遣部隊和航天委員會等三種相關機構,得出必須立刻著手建立聯合太空作戰中心,對多國聯合特遣部隊負責,作為單一的一體化軍事機構來指揮聯盟太空力量。推演結束后,美國戰略司令部立即啟動了建立聯合空間作戰中心的相關工作,多國聯合太空特遣部隊和航天委員會的政策和運作概念還需作進一步發展和評估。2017年,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宣布重建國家航天委員會(NSC),主要向總統提出有關國家航天政策和戰略的建議,并負責在政府機構和各部門間協調航天政策,更好地整合資源,確保美國在太空領域獲得最大利益。2021年,美國總統拜登宣布保留國家航天委員會,這也是“施里弗”兵棋推演不斷推動兵力設計的有力佐證。
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兵棋推演在美國重新開始受到重視,呈現“建立專業機構、參與層次較高、緊貼熱點地區、情況設定復雜、注重聯合協作、多方參與推演、運用范圍廣泛”等特點,多年來取得不少成果,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驅動兵力設計。
設計出色的兵棋推演能夠在模擬作戰中最大程度暴露指揮控制問題,并且幫助尋找和驗證問題解決方法,從而為兵力設計的調整改革提供重要參考借鑒。尤其在太空作戰領域,面對全新且未經實戰檢驗的作戰環境、任務模式、指控流程、協同關系,太空部隊的規劃設計存在高昂的決策代價,實兵演習成本過高且沒有必要,太空兵棋推演對太空兵力設計的發展完善具有重大指導意義。2)開發作戰概念。
兵棋推演能夠有效避免純理論研究和實兵演練的不足,其課題設置靈活、規則模型開放、對抗過程真實、組織實施簡便,通過設定不同條件多次組織推演,能在實測數據和科學量化指標的基礎上,比較準確地反映交戰過程、得出“真實”結果,從而為作戰概念開發提供重要支撐。3)完善作戰方案。
陸海空天網電一體化聯合作戰已成為現代大規模戰爭的基本形式,戰爭強度高、節奏快、變數多,兵棋推演作為模擬戰爭的有效形式,一般按照“己方行動—對方反應—己方針對對方反應進行評估—己方再行動”的模式開展,能夠有效模擬作戰方案的實施過程及可能遇到的問題,尋找解決途徑。戰前開展兵棋推演,可有效幫助指揮官獲得最優化的作戰方案。4)支持教育訓練。
兵棋推演能輔助各級指揮員準確理解當前戰場環境和態勢,擺脫技術層面限制,思考應對行動方法,變固化式的教育訓練為開放式的教育訓練,有效提升各級指揮員謀略水平及戰術素養。美國軍事院校普遍開展兵棋推演,以支撐各層次人才的教育培訓。2020年11月,美國《天軍作戰部長規劃指南》明確指出天軍要使用兵棋推演來驅動兵力設計。由此可見,在太空作戰這一全新領域,對美國天軍這一新建軍種,唯有兵棋推演能夠盡可能以最低成本、最大程度接近實戰來模擬未來太空作戰場景,并可從中得出部隊的機構設置、裝備能力、指揮控制、權限責任等設計上的問題缺陷,從而推動部隊兵力結構不斷優化。未來,美國天軍將會繼續采用兵棋推演的形式來深化太空作戰領域戰爭研究,不斷優化兵力設計、開發作戰概念、完善作戰方案、支持教育訓練等,以更好地執行航天司令部的任務,持續保持太空優勢,維護美國太空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