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浩,呂杰,韓曉燕
(沈陽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遼寧 沈陽 110866)
“鄉村振興,生態宜居是關鍵”,農村生活垃圾治理是鄉村振興戰略中生態振興的重要內容。生活垃圾的有效利用取決于有效的收集和分類,生活垃圾的源頭分類作為許多國家治理生活垃圾的主要戰略,以增加回收利用率[1]。但在中國,生活垃圾分類的重心和舉措更多存在于部分經濟發達和人口眾多的城市,如上海市于2019年開始普遍推行生活垃圾分類,這種垃圾治理的城市偏向策略使得農村地區的垃圾污染問題無論從廣度上還是深度上都日益嚴重。目前,中國農村生活垃圾產量以每年8%~10%的速度急劇增長,已接近一個驚人的水平[2]。據估計,中國農村家庭中每人平均每天生產約0.8公斤生活垃圾[3],基于《中國農村統計年鑒2020》中2019年底全國5.52億農村人口估算,農村地區每年生產的生活垃圾約為1.61億噸。農村地區龐大的生活垃圾如果不能得到分類資源化的有效治理,將會對農村生態環境可持續發展帶來巨大威脅。而農戶家庭是農村地區生活垃圾產生的主要來源場所,也是這場全國性行動在農村領域的主要利益相關者,農戶的參與和支持對實現農村地區生活垃圾分類目標至關重要。如何有效促進農戶的生活垃圾處理方式向分類處理的綠色方向轉變是學術界近幾年研究重點,考慮到生活垃圾分類決策通常是復雜的,有必要全面地了解影響生活垃圾分類決策的因素,這對決策者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以便能夠為更好地實施垃圾分類政策獲取基本信息。
目前國內外關于影響生活垃圾分類的因素研究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個體人口統計因素。年齡是影響公眾生活垃圾分類回收意識的最重要的社會人口因素[4],而受感知行為控制的女性和受過去行為經驗影響的男性在垃圾分類回收行為上呈現性別差異[5]。二是個體內部層面的心理性因素。生活垃圾分類作為一種環保行為,可能與環境關心[6]、心理感知[7]、自我效能感[8]、環境態度[9]等主觀心理因素密切相關。三是外部情境層面的制度性因素。生活垃圾分類治理作為一種公共活動,單純依靠個體行動難以有效實施,需要政府提供垃圾回收裝置和公共宣傳[10-11],需要熟人社會中的鄉土規訓[12]、也需要社會動員[13],這些多元主體形成生活垃圾分類參與式治理的環境共治格局能極大提高生活垃圾分類政策執行的效率。
國內外學者從個體客觀因素、主觀因素和外部制度因素三個主要層面對影響農戶參與生活垃圾分類的因素進行了大量研究,但仍存在有待探討的問題。在研究方法上,已有文獻運用Probit模型、結構方程模型等對影響農戶參與生活垃圾分類的單一和多種因素進行分析,但忽視影響因素與農戶參與生活垃圾分類間內生性問題的存在,無法得到更為精確的影響效應。在研究視角上,生活垃圾分類作為一種具有明顯外部性的村域公共治理活動,單純的制度規范可能不足以形成農戶生活垃圾分類的自覺行動。只有環境退化的現實通過大眾媒介的宣傳教育功能,使得垃圾清理和回收利用的文化態度在廢物不斷生產的環境中潛移默化形成,才能真正實現生活垃圾生產與回收處理的內在平衡。在研究對象上,以往在研究生活垃圾分類治理時,通常將農戶視為一個同質的群體,但是在農戶分化的現實背景下,忽視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決策中的組群差異,這無疑會弱化政策實施的針對性和效果。
當前,中國農村信息化建設的快速發展,互聯網接入條件有所改善。農村數字化的發展,對農民信息的獲取以及對生活行為的塑造產生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互聯網形成的信息屏幕化市場,能夠給用戶帶來信息資源,并通過議程設置、信息告知、教育和激勵等媒介功能對人們的生活習慣和價值觀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14]。在中國互聯網上討論的話題中,生活垃圾分類治理等環保議題一直是引人注目的。互聯網作為傳播生活垃圾分類的重要信息渠道,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是否產生影響?影響結果如何?對于日益分化的農戶群體其影響效應是否存在異質性?因此,研究互聯網使用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的影響很有必要。有鑒于此,本文從理論上闡述了互聯網使用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的影響機制,利用2016年中國勞動力動態調查數據(CLDS),運用傾向得分匹配(PSM)控制與互聯網使用相關的內生性問題,分析影響農戶互聯網使用的因素以及互聯網在影響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中的作用,并從手機上網、電腦上網和混合上網的農戶互聯網使用行為異質性的視角探討互聯網使用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影響的方式差異,從代際、經濟和性別的農戶分化視角探討互聯網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影響的群體差異,以期為提高農戶參與生活垃圾分類的積極性,發掘未來農村生活垃圾分類治理的潛在政策執行群體,為決策者有針對性地出臺科學、合理的生活垃圾分類政策,促進農村可持續發展和提高公共政策執行效率提供決策參考。
1982年Geller等提出垃圾分類行為是垃圾管理過程中的源頭,是個人及家庭把生活垃圾按照規定分別裝在不同的垃圾袋中,并將分類的垃圾投放到指定地點的行為[15]。Mccombs和Shaw[16]提出了“大眾媒體影響我們頭腦中的圖像”的媒介議程建構公眾議程的議程設置理論,討論了大眾媒介如何影響公眾對議題和屬性的認知,在形塑關鍵公共議題的價值取向和動員公眾參與上具有強大的影響力。互聯網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行為,能夠起到引導和動員的作用。因此,提出互聯網使用通過價值引導和社會動員影響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
1)價值引導。互聯網攜帶無數新的傳播渠道介入徹底改寫了大眾傳播的圖景,其網狀信息傳播模式使得涉及某個議題的海量網絡新聞與信息會對公眾理解這一議題的價值傾向產生影響[17]。互聯網的使用可以引導人們走向更高效、綠色和環境友好的生活方式。對于經常使用互聯網瀏覽信息的農村居民而言,網上傳播的大量視頻、圖文等視覺化環境污染信息會誘發環境情感共鳴和環境危機意識[18],并使農戶了解垃圾不分類所導致環境惡化帶來的壞處,加深了農戶對垃圾不分類堆放危害的判斷,提高農戶對當前農村生活垃圾污染的環境認知,并將垃圾分類的觀念或意識內化于心[19],最終會通過影響農戶的價值取向進而對其垃圾分類行為產生積極的影響。
2)社會動員。公共媒體以意見領袖和有吸引力的傳播者為特色[20],能夠有效地利用輿論壓力和經驗激勵來動員公眾執行生活垃圾分類行為。一方面,在現實生活中,農戶在做出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決策時必然會受到外部壓力的影響,互聯網上環保主義者的號召、垃圾分類公益廣告、農村人居環境污染的警示性標識等示范性規范和政府關于垃圾治理領域的指令性規范[21],會通過議程設置的輿論壓力強化生活垃圾分類在農戶心目中的重要程度和實施垃圾分類的必要性,并以意見領袖的公共道德約束力來框架動員農戶積極參與生活垃圾分類治理。另一方面,互聯網通過對生活垃圾分類的鄉村實踐的試點宣傳,以經驗示范的形式向農戶傳遞垃圾分類知識和操作技能,進而為農戶實施垃圾分類提供經驗支持和知識積累,以激勵動員的形式來動員農戶實施生活垃圾分類活動。
一般來說,對生活垃圾分類行為的價值判斷越積極,受到來自執行垃圾分類的輿論約束力越大,接收到的實施垃圾分類的示范經驗越豐富,則農戶參與生活垃圾分類處理行為的意愿就越強烈。綜上所述,互聯網使用的價值引導和社會動員機制通過環境認知、框架動員和激勵動員三個方面影響效應作用于農戶的生活垃圾分類處理行為(圖1)。基于上述分析,互聯網使用會促進農戶參與生活垃圾分類處理。
本文采用的數據是2016年“中國勞動力動態調查(CLDS)”基線調查數據。CLDS調查采用多階段、多層次、與勞動力規模成比例的概率抽樣方法,對社區的政治、經濟和社會,以及農戶家庭的人口、財產、消費和生產等內容開展詳細調查。主體問卷由村居、家庭和個體問卷三個部分構成。為刻畫互聯網使用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的影響,本文主要選取其中的村居問卷和家庭問卷數據進行分析,其中家庭問卷提供了農戶是否上網、上網方式和垃圾處理相關信息。在數據處理中首先將家庭層面數據進行篩選,篩選原則如下:以社區類型為依據,剔除掉城市社區層面樣本以保留農村社區樣本;對互聯網使用和垃圾分類相關數據缺失的樣本進行剔除;然后再與村居問卷相匹配,獲得村莊層面的匹配數據。最終得到涵蓋27個省份172個區(縣)262個行政村的8002戶農戶樣本。
每一項微觀經濟研究都必須克服基本的評價問題,解決可能出現的選擇偏差問題,這是因為想知道參與者行為和非參與者行為的結果之間的差異。顯然,不能同時觀察同一個人的兩種結果。雖然OLS和Logit回歸模型在以往研究中被廣泛應用,但在估計特定行為與結果之間的關系時,沒有控制其他觀察變量對行為的影響,這可能會增加估計中混雜因素造成的偏差。為了減少偏差,Rosenbaum和Rubin[22]開創性地提出了傾向得分匹配(PSM)的方法。傾向得分匹配是一種控制混雜因素和糾正處理效應估計的方法,即控制了會削弱這些變量之間關系的混雜因素,實際上確保了組間混雜因素的基線分布均勻,這可以增加組間的可比性[23]。與OLS等傳統方法相比,使用PSM方法有兩個好處:首先,PSM不施加任何函數形式的限制,也不假設處理效果在人群中是同質的。其次,OLS使用全樣本進行估計,使用傾向得分技術可以將估計限制在匹配的子樣本中,相較于使用未匹配的樣本,使用匹配后的樣本數據可以降低估計偏差[24]。
在本文中,農戶被分為處理組和控制組,處理組為選擇手機、電腦或者混合方式上網的農戶;控制組為不上網農戶。而互聯網使用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影響的內生性問題主要來源于農戶是否上網的選擇并不是隨機的。互聯網使用是一種自我選擇行為,而不是隨機分配的結果。經驗表明,互聯網的使用可能是一個內生變量,如果在估計中未能考慮這種內生性問題,將產生有偏的結果[25]。具體來說,農戶上網決策會受到農戶個體特征、家庭條件和村域特征等的影響。由于內生性問題,簡單地將上網農戶與非上網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對比而得到回歸系數不具有統計上的一致性,因而其可信度較低。PSM將處理組的農戶與控制組的農戶進行匹配,這些農戶的傾向得分從Logit回歸模型中獲得;回歸模型根據一組匹配前的控制變量來估計農戶上網的可能性。匹配后,觀察到的控制變量在處理組和控制組中的樣本分布應該非常相似,即處理組和控制組在匹配后不再具有統計意義上的差異。因此,可同時排除基于可觀測因素和不可觀測因素的樣本選擇性偏誤,得到“干凈”的來自互聯網使用的平均處理效應。
農戶的傾向得分值通常需要采用Probit模型進行估計,根據那些可觀測的個體、家庭和村域特征,估計出每一個農戶成為上網者的概率,得到其傾向得分(Propensity Score):
其中,農戶是否選擇使用互聯網用虛擬變量Di定義,Di=1為處理組,表示農戶選擇手機、電腦等方式上網;Di=0為控制組,表示農戶不上網;Xi為可觀測到的農戶個體、家庭和村域特征(控制變量)。P(Xi)為既定特征條件下農戶選擇使用互聯網的條件概率,即傾向得分值。
使用非實驗數據時出現了一個問題,因為實際上只觀察到其中一種狀態,也就是說,對于每個農戶i,要么觀測到上網狀態下的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Y1i,要么觀測到不上網狀態下的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Y0i,但不能同時觀測到兩者,未被觀察到的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被稱為反事實的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利用Rosenbaum和Rubin的反事實分析框架,尋找與處理組農戶的傾向得分最相近的控制組農戶作為其反事實,再將控制組與處理組進行對比估計樣本平均處理效應(ATT):
其中,Y1i和Y0i分別表示處理組與控制組樣本農戶的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ATT表示匹配后樣本的平均處理效應,衡量的是互聯網使用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的凈影響。E(Y1i|Di=1,P(Xi))和E(Y0i|Di=0,P(Xi))分別為事實結果和由傾向得分匹配法構造的反事實結果。
本文的因變量為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是二值虛擬變量。基于家庭問卷中“您家是否愿意參加生活垃圾分類?”問題,回答“愿意”的農戶,賦值為1,回答“不愿意”的農戶,賦值為0。
本文的自變量為互聯網使用,是二值虛擬變量。基于家庭問卷中“在過去的一年中,您家使用互聯網的情況是?”問題,回答“只使用電腦上網(電腦包括pad)”、“只使用手機上網”、“既使用電腦上網,也使用手機上網”的農戶定義為上網者(處理組),并賦值為1,回答“不上網”的農戶定義為不上網者(控制組),賦值為0。回答本身也涉及農戶選擇手機、電腦以及二者兼有三種具體上網方式。
控制變量,分為個體特征、家庭特征和村域特征三個維度。個體特征包括戶主年齡、戶主性別、戶主學歷和戶主工作;家庭特征包括家庭成員平均年齡、平均學歷、收入水平、家庭規模、黨員人數、勞動力人數和家庭撫養比;村域特征包括到縣城的距離、是否鄉鎮政府所在地、道路硬化比例和村莊整潔程度。本研究涉及的變量和賦值見表1。

表1 變量定義與描述性統計Table 1 Variable definitions and descriptive statistics
統計結果顯示,農戶互聯網的總體使用比例不高,8002戶樣本中有3467戶上網農戶和4535戶非上網農戶(表2),只有43.3%的農戶選擇上網,56.7%的農戶不上網,農村居民互聯網使用率不高。農村居民家庭經濟狀況尚不能滿足自由上網的物質需要,電腦、手機等網絡終端設備在農村地區的普及率不高,文化程度和年齡限制無法滿足互聯網使用技能對用戶機能的要求,農村地區偏遠、人口密度低和地理環境復雜的現實情況也限制了互聯網信息基礎設施的建設步伐,這些可能是導致農戶互聯網使用率低的原因。而在上網農戶群體中,選擇手機和電腦兩種方式組合上網(混合方式)的農戶占比最大,達51%,其次是手機上網方式(46%),單一電腦方式上網農戶占比最低,僅3%,因此使用手機上網的農戶占樣本總體的97%,說明利用手機上網在中國農村地區占據主流,這印證了農村互聯網用戶增加的最大動力是移動互聯網技術的采 納[26]。這可能是因為相較于電腦而言,農戶在選擇手機上網時面臨相對較小的技術壁壘和經濟壁壘。

表2 互聯網使用與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的交叉分析Table 2 Cross analysis of internet use and sorting treatment of daily waste
表示愿意參加垃圾分類處理的農戶總體比例較高,總樣本中有6234戶農戶有生活垃圾分類處理的意愿,只有1768戶農戶明確拒絕參加生活垃圾分類,77.9%的農戶表示愿意參加生活垃圾分類處理(表1),表明農戶在生活垃圾分類問題上呈現高意愿狀態。這可能是因為,生活垃圾分類意愿僅是農戶對于生活垃圾分類行為的主觀預期,是不考慮預期經濟利益最大化目標情境下的個體行為傾向,其作為農戶在缺乏理性經濟考慮下,對待生活垃圾分類行為的認知和態度的直接結果,因此呈現較高的分布狀態。但預期的不確定性使得農戶的生活垃圾分類行為本身相對于意愿要復雜,以往研究已經在城市居民生活垃圾分類中發現意愿與行為的高度悖離,即意愿并不必然導致行為發生。中國農村地區更為復雜的人居環境治理現狀,是否使得農戶在生活垃圾分類行為中存在著更高水平的參與意愿與實際行為的悖離,而進一步探究生活垃圾分類意愿到行為的轉化機制將是解決農村生活垃圾分類治理最后一公里問題的關鍵。而在3467戶上網農戶中有2874戶農戶愿意參與生活垃圾分類,上網農戶具有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的比率高達82.9%。互聯網的使用使得參與生活垃圾分類處理的農戶呈現較高的樣本分布,互聯網可能會影響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
考慮到文章數據來源于26個省份,可能存在區域異質性問題,本文控制省份區域特征。模型估計結果顯示,農戶上網的可能性與戶主年齡、學歷、工作狀態、家庭成員平均年齡、平均學歷、收入水 平、到縣城距離和道路硬化比例顯著相關(表3)。越年輕、受教育水平越高、沒有工作的戶主選擇上網的傾向性越強。人力資本水平(平均學歷和平均年齡)和收入水平越高的農戶家庭越傾向于選擇上網。可能原因是,從互聯網使用的內部環境來看,一方面,互聯網作為一種信息科技,凝結著創新和知識內涵,互聯網使用是一種技術操作過程,需要互聯網用戶滿足較高人力資本水平的技術使用條件。另一方面,閑暇的工作狀態和良好的家庭經濟條件是農戶能否上網的時間和物質前提。居住地離縣城越近和村域道路硬化比例越高的農戶,越傾向于選擇上網,可能原因是,從互聯網使用的外部環境來看,優越的區位條件和完善的基礎設施能夠為互聯網基礎設施的建設與普及提供現實條件。傾向得分的Logit估計模型的R2為0.213,chi2卡方值為2097.27,小于P值的概率是0,拒絕原假設,說明整個模型的總體擬合效果較好,模型整體顯著。

表3 基于Logit模型的農戶互聯網使用的估計結果Table 3 Logit equation estimation results of farmers’ internet use
為了保證樣本數據的匹配質量,傾向得分匹配要求在計算傾向得分后進行樣本匹配,在這之前首先需要檢驗樣本匹配是否能平衡相關控制變量的分布。這個條件要求匹配之后的處理組和控制組在各個控制變量上不應有系統偏差,只有變量匹配后實現無差異,則才能減小因為農戶個體異質性產生的偏差而得到互聯網使用的凈效應[27]。也就是說,無論處理狀態如何,具有相同分值的觀察值必須具有相同的可觀察特征分布。在樣本匹配之前,上網組與不上網組的控制變量之間均存在顯著的系統性偏差。但是,對樣本進行匹配后,所有控制變量的標準化偏差值呈現了不同程度的減少,匹配后偏差絕對值均低于10%(表4),說明變量整體可以被接受。總體來看,傾向得分匹配可以有效地降低上網組、不上網組之間農戶樣本在個體、家庭和村域等社會經濟特征上的組間異質性。傾向得分匹配通過了平衡性檢驗,且匹配效果較好。

表4 控制變量的平衡性檢驗結果Table 4 Balance test results of the control variables
從模型的平衡性檢驗可以看出,匹配后,PseudoR2值由0.209顯著降低為0.004,LR統計量由匹配前的2057.63在1%水平上顯著變為34.06不再顯著,控制變量的均值偏差由匹配前34.5%降為匹配后2.6%,控制變量的中位數偏差由匹配前23.6%降為匹配后2.2%(表5),由此可見,經過傾向得分匹配后基本消除了處理組與控制組的可觀測變量顯性偏差。

表5 模型的平衡性檢驗Table5 Balance test of the PSM model
通過PSM估計的相關平衡性檢驗后,本研究從整體上測算了互聯網使用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的平均處理效應(ATT),并從手機方式、電腦方式和混合方式三種上網方式視角測算效應差異,估計結果見表6。經過傾向值匹配后,互聯網使用正向顯著影響農戶的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影響的凈效應為0.064,并且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表明在考慮了農戶選擇性偏差后,實證結果與張萍和晉英杰[28]的大眾媒介能夠促進城鄉居民環保行為基本一致,互聯網使用能夠提高農戶參與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在此基礎上本文從上網方式和農戶分化的視角進一步探究互聯網使用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的影響效應。

表6 互聯網使用及上網方式的平均處理效應Table 6 Average treatment effect of internet use and internet access
手機上網對農戶的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在樣本匹配前,手機上網方式的平均處理效應為0.056,并且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但是,在樣本進行匹配后,其影響效應值下降為0.052。可見,在排除組間控制變量差異性之后,選擇手機上網仍能夠提高農戶參與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
電腦上網均對農戶的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不具有顯著影響。一方面,這可能與電腦在農村地區的普及率低有關,在農村地區使用電腦上網的家庭相對較少,電腦作為一種不太普遍的信息傳播方式在農戶群體中的影響力相對較弱。另一方面,也與不同上網媒介的信息接收便利性有關。電腦上網瀏覽信息具有空間固定性,對于使用者的技能要求較高,電腦上網的高門檻使得其相較于移動手機而言,在瀏覽推送的生活垃圾分類相關信息的便利性方面較差,這都將限制基于電腦上網方式的生活垃圾分類信息的傳播效能。
混合方式上網對農戶的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在樣本匹配前,混合上網方式的平均處理效應為0.061,并且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但是,在樣本進行匹配后,其影響效應值下降為0.031,在10%的統計水平上顯著。可見,在排除組間控制變量差異性之后,農戶選擇混合上網依然能夠顯著提高其參與生活垃圾分類處理的意愿。根據三種上網方式的處理效應可知,手機上網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產生更為顯著的影響效應,說明互聯網使用對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的影響更多受到來自手機上網方式的影響。可能是因為智能手機作為一種移動信息傳播載體,具有信息量豐富、性價比高、操作簡單和接入便利等功能性優勢,同時相較于電腦,智能手機在農村地區的普及率相對較高,通過智能手機發布生活垃圾處理相關信息更易于被廣大的農村地區居民所接收。
前文雖選用匹配后的平均處理效應測度互聯網使用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的影響凈效應,但是從一種全樣本的整體凈效應層面仍無法反映農戶間的結構性差異,即組群差異。在農戶分化的背景下,探討互聯網使用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影響的組群差異有助于深入探究互聯網使用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影響的異質性。
本文參照楊慧琳等[29]的代際差異劃分標準,以戶主年齡為依據,以1975年出生作為分界,將農戶劃分為老一代農戶和新生代農戶;基于農業收入占比下降的農戶經濟分化本質,借鑒李華等[30]的農戶經濟分化劃分標準,以農業收入占家庭總收入的比重將農戶劃分為非農型農戶(農業收入比重小于50%)和偏農型農戶(農業收入比重大于50%);借鑒張景娜和朱俊豐[31]的研究,從家庭分工模式的視角,以戶主性別為依據將農戶劃分為男戶主農戶和女戶主農戶。基于三種群體異質性特征,本文進一步對互聯網使用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影響的代際、經濟和性別三個方面組群差異進行分析。
從代際差異來看,互聯網使用對老一代農戶參與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有顯著影響,ATT估計值為5.8%,并且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表7),對新生代農戶參與垃圾分類處理的意愿不具有顯著影響。這可能是因為信息時代下老一代農戶的傳統生活方式和思維模式正在發生變化,使用互聯網逐漸成為老年人生活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同時,相較于正在社會中積極打拼的新生代農戶,老一代農戶往往面臨機體功能的弱化和社交范圍的縮小,擁有更多閑暇時光的老一代農戶自然有著關注互聯網傳播信息的機會和條件。
從經濟差異來看,互聯網使用對非農型農戶參與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有顯著影響,ATT估計值為5.6%,并且在5%的統計水平上顯著(表7),對偏農型農戶參與垃圾分類處理的意愿不具有顯著影響,這可能是因為相較于偏農型農戶,經濟上的離農趨勢使得非農型農戶能夠走出資訊閉塞的農村地區,得以更方便地了解和使用互聯網搜索信息,思想更開放,對新鮮事物接受程度更高,互聯網使用對非農型農戶參與生活垃圾分類意愿影響更強烈。
從性別差異來看,互聯網使用對男戶主農戶參與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有顯著影響,ATT估計值為8.2%,并且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表7),對女戶主農戶參與生活垃圾分類處理的意愿不具有顯著影響,互聯網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影響的性別差異,可能是因為農戶在互聯網信息關注內容上的性別差異,相較于女性,男農戶更偏好社會問題和有著較強的社會責任感,傾向于使用互聯網瀏覽社會熱點問題,更易于關注到垃圾分類等環境治理問題,互聯網使用對男戶主農戶環境素養的塑造力要高于女性戶主,因此互聯網使用會提高男戶主農戶選擇參與生活垃圾分類處理的意愿。
研究表明,農戶上網的總體比例不高,農戶互聯網使用是個體和家庭層面的互聯網使用能力以及村域層面的互聯網使用條件這些內外部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通過推進農村信息化技能培訓來提高農戶互聯網使用能力,完善互聯網基礎設施建設,改善農村地區互聯網使用條件差的現狀,將有助于提高互聯網在農村地區的普及率。農戶生活垃圾分類的參與意愿較高,上網農戶對于生活垃圾分類有著更高的參與可能。在當前農戶互聯網使用比例整體不高的背景下,互聯網使用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存在正向影響效應。但是,不同上網方式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的作用效果存在差異,手機上網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的促進作用最好,其次是混合上網,而電腦上網方式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沒有顯著影響。可見,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更多受到互聯網使用中手機上網方式的影響。因此,將移動互聯網作為傳播生活垃圾分類處理的信息平臺,發揮智能手機在農村地區的信息傳遞優勢,有利于促進垃圾分類理念在農村地區的快速普及。
組群差異結果表明,互聯網使用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的顯著影響僅存在于老一代農戶、非農型農戶和男戶主農戶群體,這意味著互聯網使用對農戶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影響的代際差異、經濟差異和性別差異。代際上的互聯網使用時間差異、經濟上的互聯網使用能力差異和性別上的互聯網使用內容差異導致互聯網使用效應的組群差異。互聯網使用時間越充足、互聯網利用能力越強和互聯網瀏覽內容越具有社會傾向性,互聯網的使用也就越能提高農戶參與生活垃圾分類處理的可能性。在當前農戶日益分化的背景下,農戶間在生活垃圾分類的動機和優先事項上有很大的不同,同質的垃圾分類政策倡議在面臨不同的需求時政策執行將會低效,政府針對農村生活垃圾治理的政策需要反映農戶分化的不同政策需求。
1)加強農村互聯網軟硬件建設。農村互聯網軟件建設主要針對農村居民互聯網使用技能缺乏的內在問題,政府可通過互聯網服務下鄉或村級服務平臺普及互聯網使用知識,加強對農村居民的互聯網培訓工作,突破文化程度過低、年齡過大等制約農戶有效使用互聯網的“瓶頸”。而農村互聯網硬件建設主要針對互聯網基礎設施建設滯后的外在現實,協調互聯網服務運營商,加快推進農村信息化建設,尤其是通過手機下鄉、寬帶提速降費等舉措促進智能手機在農村的普及,改善農村移動網絡接入條件。
2)推進生活垃圾分類線上宣傳活動。發揮以智能手機和移動網絡為代表的移動互聯技術在農村生活垃圾分類治理中的動員和宣傳優勢,通過發布更多適合智能手機瀏覽的垃圾分類相關訊息,開發垃圾分類相關的公益類應用軟件,將有助于提高農村居民對垃圾分類利弊的認識,增強垃圾分類的環保意識。
3)制定農村生活垃圾分類治理的多元化宣傳策略。鑒于互聯網使用對農戶參與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意愿影響的群體性差異,面對農戶群體的異質性,同質性的治理策略面對異質性明顯的群體可能會失效或低效,為了提高農村固體廢棄物污染防治政策執行效率,通過互聯網媒體,憑借多元化的宣傳策略有針對性地向不同農戶群體有差異地宣傳生活垃圾分類治理的理念。
致謝:感謝中山大學社會科學調查中心中國勞動力動態調查(CLDS)數據庫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