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 媛
(蘭州大學外國語學院,甘肅 蘭州 730000)
《論語》集中體現了孔子的思想,是儒家文化的經典著作。自16世紀末利瑪竇將其譯為拉丁文以來,《論語》的翻譯和研究就從未間斷,迄今已有約60種譯本。模因論的文本運用圖式為《論語》理譯本的研究提供了理論框架,具有極強的指導作用和實踐意義。
“Meme”一詞源于生物學詞匯“Gene”,由英國動物學家理查德·道金斯首次提出。生物體需要靠進化和競爭來延續其生命基因,生物體本身就是基因的生存機器,生物學上稱之為“宿主”;與之相似,文化也需要通過本身的繼承和進步來延續其文化模因,同樣需要宿主,那么人類便是傳播模因便捷、有效的機器。后來,英國學者切斯特曼首次將模因理論引入翻譯研究,主張將翻譯學作為模因學的一個分支,并將整個翻譯史看作翻譯模因的進化過程,認為模因論是建立在達爾文進化理論基礎上、解釋文化進化規律的新理論。
如下圖,模因視角下的譯者實則擁有雙重身份——特殊的第一宿主和第一模因傳播者。譯者對Vector C進行重新編碼,為其更換新載體,進而構建一個新的“遺傳階段”,并將其表達在譯文中。譯者對源語模因進行加工、處理、表達的過程叫作源語模因庫準備;譯作一經完成,便成為新一代的模因載體Vector E,其在異域文化中的傳播叫作目的語的模因傳播。該過程可以描述為連續不斷且螺旋上升的復制過程,隨著感染—表達—感染的不斷循環,模因從而達到傳播目的。

圖1 模因圖
當n=1時,比如感染的宿主是理雅各,這個圖式就可以用來描述理雅各的《論語》英譯過程;當n=2時,如果是理雅各和傳教士 George Gardiner Alexander,圖式則可以對兩個同在19世紀末產生影響的譯本的傳播過程進行比較研究。當然,當n=3、4或5時,如果宿主是理雅各、亞瑟·威利、拉法格等,就可以對他們的英譯本進行不同歷史時期的歷時性比較研究。
源語模因庫準備是《論語》模因文本圖式的首要步驟。在這一階段,概念詞和典故模因在譯者的作用下,將源語模因成功表達到譯本中,為今后的模因跨文化傳播做準備。
“孝悌”是儒家重要的倫理思想,孔子將其分為幾個等級:養親、無違、敬親、最高境界——和顏悅色。“孝”不單指侍奉父母的行為,而且指思想意識上對父母虔誠恭敬。此時,“孝”即具有了更高層次的內涵,即“孝道”。理雅各將其轉換為“filial piety”,可謂模因轉換的成功范例。
在《論語·述而》篇中,出現了《書》,理雅各將其譯為“the History”。 《尚書》,原名《書》,“尚”通“上”,即上古之書,是我國最早的一部歷史文獻匯編,包括上古歷史和著作。在這個例子中,源語模因雖未保留其原始形態,卻將核心要素完整地復制出來。此外,在泰伯篇中,理雅各將“關雎”譯為“Guan Ju”,保留了原模因的形式,并在文后附上注釋。對異域讀者而言雖理解稍有困難,但查閱文后注釋便可知“關雎”是中國最早詩歌集《詩經》中描述男女愛情的詩篇。如此翻譯,忠實表達了雎鳥的內涵,既保留了中國文化獨特的自然親和力,又給足了外國讀者關于“比翼雙飛”的想象空間。《八佾第三·第二十四》中出現了“木鐸”一詞,理雅各翻譯為“a bell with its wooden tongue”,并注釋為一種金屬材質的鈴鐺,當中有木制的鈴錘,可以通過搖木鐸來召集人丁。對地名(圍名),同樣忠實復制在譯本中,如“夏”“殷商”“周”“魯”分別為“the Hsia”“Yin dynasty”“Chau dynasty”“Lu”,并進行了翔實的注釋。
典故,一指古代的典章制度、舊事舊例;二指詩文里引用的古書中的故事或詞句,多用第二種釋義即典故的今義。《論語》中的典故凝縮深刻,簡練生動,研究價值極高。
例1: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
The Master said, “Admirable indeed was the virtue of Hui!With a singlebamboo dish of rice,a single gourd dish of drink,and living in his mean narrow lane...”
該句引出的典故為“簞瓢陋巷”。孔子夸贊顏回雖生活簡陋,飲水飯食僅能果腹,仍然能以學習為樂,比喻雖生活清苦,但卻自得其樂。理雅各將“簞”和“瓢”這兩個古代餐飲器具的材質和用途譯出,接著又給出詳細解釋:“The簞 was a simple piece of the stem of a bamboo,and the瓢 was half of a gourd cut into two.”值得注意的是,理雅各在注釋中補充了“simple”一詞。外國讀者對中國的飲食文化涉及不深,讀到“simple”一詞便引發了關于“簡陋”之類的猜想。再往下讀,理雅各又給出一條線索:“‘his joy’, the delight of which he had in the doctrines of his master,contrasted with the grief others would have felt under such poverty.”讀者到這里便恍然大悟:顏回雖生活清苦,用竹子和葫蘆做的盤子,卻仍然追求學問,樂在其中。如此看來,孔子對顏回“admirable”的評價更以事實為依托,讀者也對顏回的賢能和好學有了更深的理解。
和譯者相似,讀者受到感染后成為譯本模因的多樣化宿主,并以此為起點,模因開始了指數規模的傳播。
理雅各的《論語》英譯本中含有大量異化模因,它們初次在西方傳播時,出現了因沒有充分考慮譯文宿主的認知能力,從而影響到模因感染和傳播的現象,達不到多產性的要求。《論語》中古人的名和字是一種獨特的文化模因,理雅各將孔子弟子的名字音譯,如“Kung-his Hwa”“Tsze-lu”“Yen-yuan”等,對西方人來講極為陌生。當傳播質量持續低下時,這些文化模因便開始主動采取適應性策略以延續其生命力。它們主動舍棄或改變原來的形式外殼,將更為內核的精神基因予以保留,并使其與異文化環境中已存的強勢模因相結合。這樣的策略使得新模因更容易被西方讀者所接受和傳播,達到了多產性的要求。如上例中,弟子的稱謂統一變成了“the son”,舍棄了不必要知曉的表達形式,對于西方讀者來講十分友好。但是隨著文化交往的加深,宿主認知能力的提高,必將對保真度提出更高要求。對發展到高級階段的文化模因來說,保真度是多產性的更高要求。姓名模因隨之進化,產生了如“the Grand music master of Lu”“the youngest one of the Chi family”之類的表達。該階段的模因在保真度、多產性和長壽性方面都發展到了高級階段。由此可見,《論語》中的大部分文化模因都要經歷“一波三折”的過程來滿足環境需求,以達到成功感染和傳播的目的。
首先,“仁”與古希臘哲學中的倫理思想有共通之處。無論是蘇格拉底的“美德即知識”還是亞里士多德的“至善則幸福”,都反映了古希臘哲學對通德倫理的重視;其次,17~18世紀,儒家思想傳入歐洲,客觀上適應了當時歐洲社會文化發展的趨勢,符合民眾追求民主和理性的需要,為啟蒙運動提供了重要的精神動力。在這樣深刻的時代背景鋪墊下,理譯本的“仁”模因才得以重現。他將“仁”譯為“principles of our nature and the benevolent exercise”“virtue”“perfect virtue”“humanity”“excellence”“benevolence”等,強調美好的品德和能力。該模因傳入西方后則多變為“authoritative conduct”,內涵更為全面。但是,后期隨著社會不斷發展,孔子崇尚的是博愛與仁善,與西方的獨立以及個人主義等理念出現沖突。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仁”模因的傳播受挫在所難免。
典籍英譯的實質是一種將中國文化模因傳播到英語世界的跨文化傳播活動,而不同文化的獨特性決定了不可能有兩個完全相同的文化環境,所以至今沒有哪一個譯本能和原作完全對等。以模因的文本運用圖式為依托,討論模因在翻譯當中的傳播有助于進一步了解文化進化的規律,傳承優秀文化內在的精神實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