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潔

18歲時,魯迅離開紹興去南京讀書,并以全校第三名的成績畢業。由于魯迅成績好,獲得了公費去日本留學的機會。爾后,魯迅完成了棄醫從文的轉變,世間多了一個偉大的文學家、思想家。
他離開我們80多年了,但直到今天,他依然不是一個隔著歷史長河的模糊的背影。魯迅還在,在他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紹興是黃酒之鄉,魯迅的《孔乙己》中,也對紹興老酒不少著墨,還讓“咸亨酒店”家喻戶曉。咸亨酒店,是紹興最負盛名的百年老店,建于清光緒甲午年(1894年),最早是魯迅的堂叔周仲翔開設的。
“咸亨”兩字取自《易經.坤卦》中的“含弘光大,品物咸亨”,寓意酒店生意興隆,萬事亨通。現在的咸亨酒店分為“大咸亨”和“小咸亨”,兩者都與魯迅紀念館相鄰,不少外地游客慕名來訪。
酒店門口,設立了一座“孔乙己”的雕像,兩邊掛了一副對聯,“小店名氣大,老酒醉人多”;店內陳設,也遵循了魯迅筆下的描寫:三開間平屋,無窗,無分隔墻,西首朝外擺開曲尺形柜臺,“太白遺風”青龍牌高豎臺上。
老酒是紹興人日常生活中最最常見的“飲料”,生下來就會喝的,小伊娃頭(嬰兒)還在襁褓之中,大人們就拿著筷子蘸了酒液逗弄小孩子。到了過年時節走親訪友,買上一箱老酒孝敬長輩,更是必備。
老一輩紹興人離不開老酒,不要白酒不要啤酒,就要塔牌、古越龍山的老酒,每天吃飯的時候,來上一碗,而且涼著是不喝的,須得溫了以后才能入口。這種習慣的背后還有科學道理:黃酒中所含的脂類芳香物隨溫度升高,酒味更加甘爽醇厚,芬芳濃郁。

喝酒不能干喝,得配下酒菜。在紹興人的桌上,鹵豆干、豬耳朵、茴香豆、鹽漬花生是最常見的下酒菜。游客點得最多的,當然還是有四種寫法的“茴”香豆啦,這是用蠶豆加特殊香料茴香制作的下酒小食:好吃茴香豆,嚼嚼韌糾糾!不過吃不吃得慣還是見仁見智。
紹興菜不像淮揚菜、魯菜那樣有鮮明的特色,如果非要說一個特色,就是——咸,好像菜就非得為了下飯似的。魯迅就非常嫌棄紹興菜,他在日記里寫:
“我將來很想查一查,究竟紹興遇著過多少回大饑饉,竟這樣得嚇怕了居民,仿佛明天便要到世界末日似的,專喜歡儲藏干物品。有菜,就曬干;有魚,也曬干;有豆,又曬干;有筍,又曬得它不像樣;菱角是以富于水分,肉嫩而脆為特色的,也還要將它風干……”
確實,紹興人愛吃各式各樣的梅干菜,筆者也是從小吃到大的。每年家里人都要把芥菜、油菜、白菜的菜葉曬成干,堆黃,然后加鹽腌制,又曬干,最后裝壇,農村里到了做梅干菜的時節,家家戶戶都把菜曬在地上或者掛在晾桿上,也是一道極富生活情趣的風景畫。
很多人吃不慣梅干菜的味道,紹興人卻甘之如飴:梅干菜蒸肉、梅干菜烹鴨、梅干菜餅、梅干菜包子、梅干菜燒湯......把梅干菜吃出了花。魯迅雖然在日記里嫌棄著梅干菜,但常年離家,梅干菜扣肉成了他的最愛,在外聚餐,也多是挑一些紹興飯館,梅干菜承載了魯迅的鄉愁。
除了梅干菜,紹興還有“臭名遠揚”的“臭菜”。“臭菜”的代表作就是“蒸雙臭”——臭豆腐+臭莧菜梗,冬瓜、蘿卜、莧菜梗、白菜幫子也可化身“臭菜”。
臭莧菜梗可是一道充滿了歷史感的菜,據說最早可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有個老人在吃莧菜時,又老又硬的梗子不舍得丟棄,就放進甕里準備有空慢慢處理。結果過了幾天再想起來,甕中的莧菜梗已經產生陣陣香味,試著一蒸,鮮美無比,于是流傳至今。
要做“臭菜”,必得有一壇子臭鹵,誰家要開新壇,也要問左鄰右舍借點“菜露”作為引子,越是祖傳的臭鹵,味道就越純粹越鮮。說它鮮不是王婆自夸,也有科學道理:在腌制發酵的過程中,有益霉菌改變了它的植物蛋白,分解成多種氨基酸,從而提高了鮮味。
小時候,筆者實在是吃不慣臭莧菜梗的味道,腌制成灰綠色的臭莧菜梗,中間貯滿淡綠色“臭汁兒”,一嗦,味道很咸又帶點酸和霉味,是本地人(小孩)吃了都要皺眉頭的菜,但家里的大人卻很吃得慣,時不時都得蒸一盤下飯。其實,魯迅的兄弟周作人也頗愛臭菜,吃到老鄉送來的莧菜梗,說它有種江南的“舊雨之感”,帶著故鄉的潮氣和腥氣,是紹興人獨家記憶。
魯迅是著作等身的大家,關于家鄉的話題,他寫過不少。《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是其中流傳最廣的一篇。
“三味書屋”是三開間的小花廳,本是壽家的書房,也是清末民初紹興城內有名的私塾,原名為“三余書屋”。
“三余”取自裴松之《三國志注》中的一句話“為學當以三余,冬者歲之余,夜者日之余,陰者晴之余”,大意就是要充分利用時間,努力讀書。
后來,三余書屋被魯迅的老師壽鏡吾的爺爺改為了“三味書屋”。這一改的原因,也有很多種傳說,一種是因為老先生喜愛蘇東坡的一句詩:“此生有味在三余”;另一種,是因為宋代李淑《邯鄲書目》中的一句話:“讀書味之太羹,史為折俎,子為醯醢,是為三味”,大意就是將讀書比喻成了享用美味佳肴,讀書人自當好好品嘗其中滋味;還有一種是壽先生后人說的:“布衣暖,菜根香,讀書滋味長”,“布衣暖”就是甘當老百姓,“菜根香”就是滿足于粗茶淡飯,“讀書滋味長”就是詩書的內涵意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