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泠一

有鳥類學家告訴我:八哥有歐洲八哥和中國八哥的明顯區分。前者是候鳥且脾氣暴躁、攻擊性特強;后者是留鳥且性格溫和、與人相處自然。中華先民很早就發現這種善良的鳥會清晰地模仿人的簡單講話,兩千多年前的古籍中就有記載。
隨著城市化進程,越來越多的八哥選擇在城市綠地、居民小區和校園里生活與繁衍后代,它們逐漸開始模仿狗、貓等寵物的叫喚聲,甚至汽車的喇叭聲、剎車聲乃至小商小販的叫賣聲。
今年暑假,是我離開復旦大學的南區研究生宿舍25周年,1996年上半年結束之際,我完成了自己的博士學位論文。如今,四分之一世紀過去了,讓我最懷念的:一是附近五角場的一家大腸館,好多復旦文化名流都津津樂道;另一個就是會模仿小商小販叫賣聲的小店八哥。小店在與國定路相交的政肅路口,記得是家煙雜店兼賣學生文具,夏季有冷飲;隔壁最初是一家寧波人開的迷你餐館。
1993年9月初,我剛入住南區博士生寢室那天,熱情的天津籍室友、歷史地理專業靳潤成博士(后曾任天津師范大學校長、天津市教委主任、全國人大代表)就提議晚上為我接風,就去寧波人的小餐館。剛入座,年青的女老板前來詢問想吃些什么寧波菜?忽然一陣清脆的聲音傳來:“酒釀小圓子!酒釀小圓子!”
連續、重復,可是這女老板在我面前并沒有推薦酒釀小圓子呀!靳潤成一邊開懷大笑,一邊指點隔壁的煙雜店——原來有只眉清目秀的八哥,在向我這個新面孔推薦呢!我趕緊站起來走到它的面前說:“謝謝!謝謝你??!”它居然舉起它的右手——其實是腳爪子、主人稱之為手,弄成個小圓圈加豎指說:“OK!”
它的主人生性沉默、除了簡單買賣,不和顧客多說話,所以靳潤成并不知道它的年齡也不知道它的名字。年齡自然不是距離,估計它的情商相當于三歲小孩子;于是我就叫它“小圓子”。大約半年的光景,我就和小圓子成了好朋友。我會經常給它帶點香榧子,它剝殼比我要麻利多了。它吃飽了撐了就剝給我吃。不久就是寒假,但好多研究生覺得路費太貴、火車票又難買,就不回邊遠的老家??傆朽l愁寄托,老鄉們就在小餐館碰頭消愁。于是,我很吃驚地發現,小圓子能區分南方人和北方人。遇到北方人,它不會推薦酒釀小圓子,而是改為紅星二鍋頭!一個多小時后,往往還會有很豪邁的斷然聲音飄蕩出來“再來兩瓶”!
小圓子和我混熟之后,知道我其實并不喜歡吃“酒釀小圓子”。于是,只要我一入座,它就會報菜名——“椒鹽排條”!小餐館的伙計很反感食客的小孩子去端盆子,因為發生過好幾次掉在地上而盆、菜懼毀,卻又讓伙計承擔賠償的不愉快事件。所以,每當小孩子有所圖謀之際,就會傳來小圓子威嚴而又沙啞的聲音——“不許動!”這總能唬住小孩子。
暑期時光很漫長,小圓子很怕熱。那時的上海還不富裕,復旦大學區域小餐館安裝的都是電風扇。一種是座式的搖頭扇,需用按鈕打開;另一種就是懸頂的風葉扇,用拉線打開。小圓子都很熟練:或用右手使勁地撥動按鈕,或用嘴咬住拉線并利用自身重量下垂來打開。再后來是我師弟告訴我,小圓子會使用空調了。
小圓子關于電力設施最了不起的認知,是交通信號燈的變換;且它對黃燈情有獨鐘。因為它自己的店就在交叉路口,常有寫論文或做實驗階段的騎自行車男生著急地趕路。往往下午5點左右,只要黃燈——小圓子就會發出喊停自行車指令“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