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亮（組詩）

偶爾行走

蜷縮在石階上的老漢，伸開

破損的手掌，顫抖的手仿佛在

低聲囈語。賣生姜的胖女人

一邊奶孩，一邊揮拳趕走兩條

嗚咽的流浪狗。糕點房的小女工

笑魘如花，青春是拿來綻放的。

墻根下，五個叼劣質香煙的農夫

議論今年瑪卡的行情，面露不安

水果鋪擺出兩筐新摘的橘子

多么鮮亮啊！小姑娘在路邊踢毽子

雪山趴在眼前，天空藍得要死

我一會兒走在屋墻的陰影中

一會兒走在久違的陽光里

云南大旱后逢雨

烏云積壓

跑了一陣風

驟雨扯天扯地

地上長出無數個小嘴巴

嘩啦啦? ? 嘩啦啦

泥土在歡叫

雨神到我家

有光

“草地上，一群野羊伏頭吃草

溪谷中，兩頭健美的麂子

正在歡快地交媾。白云飛動

陽光像金子一樣，喂養大地”

在一部小說的結尾，我這樣寫道

世事混沌，心亂如戰火

死寂，渴望聽到孩童的笑聲

無望啊，請在我心里擦亮一星火光

釘子

墻上一粒彎釘

那是我爺三十年前一錘子砸進去的

沒什么可掛了

奶奶的遺像被五叔收進箱底

釘身生銹? ? 沿口灰皮剝落

我爺雙手有力? ? 他養了八個兒子

死時? ? 只有窗口的風知道

老宅閑置? ? 一晃又十年

一場瘟疫逼我回到故鄉

看見墻上的釘? ? 一聲唉嘆

這些年? ? 貧窮灰暗的村莊

正如這根錘彎的鐵釘? ? 楔在我的心坎

吃不進去? ? 又退不出來

春日

舊院陳土里? ? 冒出一些新嫩的芽

灰雀在枝頭撲騰一下? ? 銀杏樹綴滿葉苞

拆了矮墻? ? 清晨把腐葉掃成堆? ? 都潑到

池塘一角? ? 在塘泥上插柳枝? ? 有心之舉

誰不愛看綠樹成蔭? ? 槐樹吐葉了? ? 像嬰兒的手

艾草爬上臺階? ? 新韭綠了田埂? ? 遠處一片金黃的

油菜花? ? 四叔開拖拉機犁地? ? 修溝? ? 要下秧苗啦

午后? ? 天烏了? ? 紛紛揚下起細密的雨

寶樹捂著頭跑去給四爺送草帽? ? 春耕不可誤

雞們冒雨穿行林下覓食? ? 喜鵲守在巢邊? ? 嘎嘎嘎

爭吵著什么? ? 我們從堂屋出來? ? 坐在廊檐下

看天下雨? ? 群山霧罩? ? 瓦上樂起? ? 此刻

人間的身子? ? 激靈了一下

東巴夫，1984年生，云南麗江人，現居武漢。寫小說和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