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

無論什么人,只要過小人物的生活,就會超脫。
小人物的標準是什么呢?不僅要蟄伏得低,還要在乎得少。
其中,情緒是一個很重要的指標,比如憤怒。大人物是不能憤怒的,一憤怒就沒法超脫了。小人物也有憤怒,但憤怒完了覺得沒用,也就不憤怒了。
你看,最好的超脫,其實就是讓自己安靜得更快。
這樣,便少糾纏,少撕扯,少掙扎。否則,它就會損耗氣質、破壞格局、影響情懷,最終讓自己變成一個丑陋的人。
真正的超脫,不是超凡脫俗、幻入仙境,那樣太遙遠;也不是清麗出塵、格格不入,那樣太高蹈。它很具體也很細微,有時候,就是盡可能地比別人少丑陋那么一點點。
大人物很難超脫,因為他們需要放下的太多。但一旦想著超脫,他們比小人物更徹底,因為經歷得更深刻,所以更決絕。
特別羨慕那些逍遙的人,只是因為,自己活得太過焦慮。
某天是高考志愿填報截止日。中午,有個家長領著孩子來找我,問志愿怎么填。我驚得瞠目結舌,問他們前幾天干什么去了。家長說,查出分之后,孩子考得不錯,就帶著他去親戚家玩了兩天。
我既哭笑不得,又暗暗佩服。我說你就不怕僅剩下的半天停電斷網報不成志愿嗎?家長說,沒事沒事,運氣不會這么壞。
瞧,就是這么瀟灑。
從事理上講,每一件事,都該精心籌劃、未雨綢繆;但從情感上,又多希望不活得如此焦頭爛額,如此惶惶不可終日。
焦慮與不焦慮的人的區別就在這里。你千頭萬緒還在這里“嘈嘈切切錯雜彈”呢,人家早已簡衣輕裳“輕舟已過萬重山”了。
你說,你過的是什么日子?
無知者無畏。無知雖不可取,但有知者有畏,其實更害人——這個世界,被事情整垮的人不多,被自己嚇死的人不少。
人的焦慮有兩種:擔心要有事發生,擔心的事要發生。如果后者是沒事找事型,那么前者純粹就是沒事找抽型。是的,如果你總是怕天塌下來,那上帝也救不了你。
人有一點憂慮是對的,證明你的生命中天然有一份責任感。但該去想的不該去想的一股腦兒去想,就不對了。該來的讓它來,因為你擋不住;不該來的不必去糾纏,因為預支痛苦,只會讓生命變得沉重。
對自己好一點,就是心中的事少一點,然后少焦慮一點。人間諸事,且隨它去。
不要說已經看清了誰,因為,有時候我們連自己都沒有認識完整。
這么說的科學性在于,它承認人的復雜性。恰恰是人的復雜性,讓所有的科學性變得蒼白。
一個人真實的自我,只會呈現在他人的視線和記憶里,真實并不意味著完整。當然了,零碎的真實拼湊起來,也許會導致另一種偏頗,而情緒化的偏頗,就是認知的偏激。
因此,于憤怒或厭惡中評價一個人是不合適的。這個世界,不能超越利益、糾葛和欲望的判斷,大多不靠譜。
生命有時候也會把過于濃烈的一面拿出來,然后激情消退,再回歸平淡。比如愛情。愛情中的人絕對是另外一個人,真摯,溫暖,無窮無盡地熱烈,敢死敢生。愛情過后,你發現他變了,變得讓你不敢相信了。其實,是對方回到了生活的原本面目。也因此,不要把愛情中的那個人等同于婚姻中的那個人,因為根本等同不了。如果此前你被仙女般呵護著,此后,你必須降落地面,做好過織女生活的準備。
迷戀于濃烈的人,必然傷于濃烈。
莊周夢蝶,不知何者為周,何者為蝶。西毒歐陽鋒走火入魔之后,不斷地問“我是誰,我是誰”。的確,“我是誰”是哲學的終極追問。無論相處多長時間的彼此,有時還看不透對方,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作者單位:河北省蠡縣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