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什么需要成功

肖川

人為什么需要成功？我的回答是：成功是人的成長歷程中的里程碑事件，是人進一步成長的推動力。人如果有成就動機，就不太可能沒有目標地混日子，就不太可能得過且過，就有可能發展出一種寶貴的品格——堅毅。有句話說得好：“成功的路上并不擁擠，因為能夠堅持下來的人不多。”成功會帶給人成就感，帶給人自豪感與自信心，會提升自我評價，從而提高個人生活的滿意度與幸福指數。整體上講，成功的人有著更良性的氣場，有更多好的品格。

大多數人的一生中，既會有一些高光時刻，也會有一些至暗時刻。當然，何謂“高光”，何謂“至暗”，與個人的價值觀與追求相關。有人說：“這片土地上，窮人覺得錢重要，富人覺得安全重要，學生覺得分數重要，官員覺得職務重要……只有少數人覺得良知、尊嚴和公平最重要！”我以為這段話大體上是比較客觀的。把“良知、尊嚴和公平”作為價值追求的人是有福的、令人尊敬的。

一個人的博大，在于他的兼收并蓄，始終保持內心的開放，對自己的觀點抱以審慎的態度，而對與己不同的觀點也能看到它的合理之處。自以為是、“一根筋”其實本質上就是狹隘，是性格上缺失通達與認知上缺乏靈活性、變通性，犯有“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的非系統思維。民主主義者、自由主義者，同時一定是個人主義者。個人主義者關注個人的需要、處境與尊嚴，但有時，尤其是必要時，也應關注整體。

什么是生命教育？簡而言之，就是引導人們“樂生”的教育。我強調每一個人都應該盡量享受人生：活著，就是為了享受。如果學習、付出、勞作、交往、奉獻等，不能帶給人享受，或者不是為了能更好地享受人生，那便是異化的力量。一個人能不能“樂生”，取決于諸多因素，但根本的一點是心態，包括生活態度、價值觀等。朝向樂生的教育，就是朝向幸福的教育。愿所有的人都能有滋有味、興高采烈、心花怒放、滿心歡喜地享受生命里的每一刻。

人生的悲劇其實應該包括茍活一世。所謂“茍活”，表現為無可奈何地忍氣吞聲，為求溫飽而機械勞作，沒有樂趣更無對意義的追求。這是一個巨大的問題。與“茍活”相對的是“建設性地生活”，將追求意義作為生活的目標與動力，為社會進步自覺地付出努力。這種努力的背后是“我與你的關系”而非“我與物的關系”：把所有的人當成和自己一樣的人。“以嚴格的內部控制”為特征的社會治理模式在很多方面會顯示出巨大的效能，但它的人文主義色彩過于微弱。

“為什么人類需要知識分子？因為知識分子除了要考慮這個民族的過去、當下，更重要的是考慮未來。每一個知識分子的眼睛應該像一盞探照燈，更多的知識分子像更多的探照燈聚焦一樣，照亮我們民族的未來。”這段話是作家劉震云2017年7月1日在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為畢業生做畢業主題演講時說的話。這話說得很好。今天有那么多教授，那么多博士，卻少有知識分子，值得深思。

早些年我為自己擬定的“八大人生目標”，前七項有的已實現，有的也有望實現，唯有第八項“結交80個朋友”感覺實現起來并不樂觀。朋友，當然可以有不同的類型，比如情感上的、思想上的、娛樂上的。但不管何種類型，大抵都要具備這幾個元素：了解、尊重、信任、珍惜、欣賞和支持。我是一個不太寬容的人，所以我對朋友的要求其實是比較苛刻的。當我能把對方視為朋友時，他一定是個不錯的人，尤其是個人的品格比較完美。這個目標難以達成，也是我人生的遺憾。我越來越覺得，人可以對自己有所期許，而對于任何他人，是不應該抱太多期望的。這或許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內蘊所在吧。

這么些年，我沒有練就什么本事，但練就了識人的本領。一個人人品怎么樣，這一點是可以見微知著的。對于我認為人品不好的人，我會拉黑他，如果加過微信。而且，我認為人品不好的人，即使曾經有過某種輝煌，我相信總有一天會敗落。這在我的個人觀察中至今沒有例外。好的人品首要的是正直，其次是善良，最后是勇敢。所有人的品格都是一個整體，各種品質之間是存在著極高的相關性的。正直中包含著誠實。缺乏善良和勇敢的人，都不太可能表現出正直。

好社會一定是充滿活力的社會。在這樣的社會中，每個人都追求著自己需要的滿足，這包括一些并不是很健康卻對社會無害的需要。這就需要權力保持邊界，不可任性，更不可以有利益驅動之下的權力自肥。建設一個好社會尤其需要執政者有現代文明的良好素質，不可以以個人好惡來推動權力的運作。這樣的社會其實就是法治社會：人們行為的底線就是法律明確禁止的。

網上充滿著膚淺的、似是而非的表達：“我們可以不成功，但一定要成長。要明白，幸福永遠比優秀重要，成長永遠比成功重要！”成長與成功、幸福與優秀，在很大程度上是因果關系。可以說，因為成長所以成功;抑或是，因為成功所以成長。幸福與優秀在一定程度上也存在著互為因果的關系。它們在人生中不是價值排序的先后關系，更不是非此即彼的關系。類似的，“榮譽、地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健康與幸福”，這樣的表述同樣似是而非。殊不知，從整體上說，榮譽與地位有助于增進人的健康與幸福。對此，稍作些實證研究就能發現它們之間的關聯。用相互聯系而非孤立的眼光看待事物，有助于克服看問題的片面與膚淺。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