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建國

摘要:19世紀巴黎城市的發展與規劃為印象派畫家提供了創作靈感,印象派畫家以其獨特的繪畫技巧與觀念回應著時代的變革。畫家從自己特殊的視角出發,在作畫時靈動地選擇畫面視野的邊界。繪畫時人物與風景結合形式的轉變,意味著畫家觀察城市現代生活的方式發生了新的轉變。越來越多的人造之物地被納入印象派畫家風景畫的取景范圍,鄉村與城市的融合使郊區成為畫家的描繪對象,這不僅重構了城市視覺文化,還呈現了一幅幅巴黎現代生活畫像。
關鍵詞:印象派;現代生活;風景畫
風景畫是以風景為題材的繪畫,也是藝術家參與人與自然關系探索的確據。欣賞自然風景往往容易激發人類對大自然的好奇與敬畏之心,畫家通過想象對風景進行主觀化描繪可以重塑觀者對風景的認知。
繪畫被認為是一種探索工具,19世紀印象派繪畫明顯是人類認識并理解世界的一種新的方式。當心靈之光轉向自己,對所看到事物產生共情,此時的欣賞無疑是件令人愉悅的事情。印象派不依據可靠的知識,而以瞬間的印象作畫,較多考慮畫的總體效果,較少顧及枝節細部,經常在戶外陽光下直接描繪景物,追求以思維來揣摩光與色的變化,并將瞬間的光感依據自己腦海中的處理附之于畫布之上。印象派代表人物有莫奈、馬奈、畢沙羅、雷諾阿等。
毋庸置疑,對自然的面貌給予清晰客觀的描繪,而又不喪失新鮮感并非易事。印象派畫家自由地選擇瞬間所見,觀者通過繪畫自由地透過畫面信息與藝術家邂逅。早在1846年,夏爾·皮埃爾·波德萊爾(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1821—1867年)就開始呼吁藝術家面向他們所屬的時代,17年后他在出版的《現代生活的畫家》著作中發表的觀點再次對藝術界發起了新的沖擊[1]。以愛德華·馬奈為代表的印象派,大膽采用鮮明色彩,選擇把決定性事件作為繪畫題材帶進歷史畫面,把視覺真實與偶然瞬間融合,創造了新的視覺表達手法。
1860年至1918年之間,印象派繪畫藝術隨著現代商業化進程的推進而不斷發展。無論是馬奈還是莫奈,其繪畫對象的變遷都在提醒觀者注意城市景象的轉變。觀看之事能拓展人們的認知方式,生活在城市的畫家和作家留意到現實景觀的改變。法國作家愛彌爾·左拉(?mile Zola,1840—1902年)與印象派畫家馬奈都比較樂意按照各自的方式進行一種與現實生活有著密切關系的創作,從而展現當時社會重大社會現象,這在馬奈的《鋼琴前的馬內特夫人》(1868年)、《女神游樂場的酒吧間》(1882年)等作品中都有跡可循。
從畫家的作品中可以看到,畫家的社交環境由個人私密的生活空間轉至教堂、咖啡館等社交場所,同時行走于城市街頭的人群以及興高采烈地前往度假勝地的群體也越來越多地出現在畫面上。馬奈的作品《杜伊勒里花園的音樂會》(圖1)描繪的是1862年馬奈社交圈的戶外活動,畫中除了馬奈的家人以外,還能看到作曲家奧芬巴赫、浪漫主義詩人戈蒂耶和波德萊爾等人的身影,滿足了人們對中產階級生活的好奇。
我們不妨再留意下英國著名畫家約瑟夫·馬洛德·威廉·透納(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1775—1851年)對大自然主觀性探索的繪畫方式。他在泰晤士河沿岸進行戶外寫生,細致觀察自然光線的變化,憑借個人繪畫經驗和技巧重新整合畫面。通過描繪天空、光線與云層將大自然恢宏的氣勢以全景的方式呈現于眾人眼前,例如透納的作品《霧晨》1813年)的畫面。其再現風景的方式不再是繪其所見,而是注重表現個體的情感,或許這正是透納風景畫的精髓所在。透納的這種畫法在莫奈的風景畫《圣阿得列斯海灘》(1864年)中也有所體現。前者的繪畫手法影響了后者的繪畫創作,使后者在不同光線條件下營出造轉瞬即逝的光影效果。光線與色彩的重要性在描繪城市景色時顯得分外突出,即便是陰影部分都會因為環境色以及事物之間的反光而呈現出強烈的視覺沖擊力。站在合適的觀看距離方能捕捉到短促細碎的線條,才能更好地觀察描繪對象的形體。莫奈的《塞納河畔》為了加深觀者視覺印象,采用逆光處理方式描繪人物背影,仔細觀察可以看到被隱藏的房屋倒影,這幅畫還對樹木與遠處建筑物進行了仔細描繪。
無論莫奈還是雷諾阿都拒絕對自然進行簡單描摹,轉而在觀察中發現常人忽略的光影。他們在自己的繪畫創作中,抓住充滿畫面感的瞬間,詮釋個人對可視世界的愉悅情感,運用新的技法恰如其分地表現繪畫對象,使視覺印象、技法與繪畫主題達到了完美的平衡。
從形象和題材上來看,印象派是工業化和城市化結合的藝術產物。莫奈的《日出·印象》(1872年)既不是對客觀現實的描繪,也不全是畫家的主觀反映。該畫突破了傳統題材和構圖的限制,完全以視覺經驗的感知為出發點,描繪了晨霧籠罩中的日出港口景象,用美妙的光的變幻與運動展現了迷人景色,畫家用輕快跳躍的筆觸刻畫了光在寬闊的海面上反射與顫動的生動景象。對短暫瞬間的描繪還出現在文學作品中,波德萊爾的作品《窮人的眼睛》反映了法國城市規劃師奧斯曼(Georges-Eugène Haussmann,1809—1891年)所主持的巴黎改造計劃帶來的城市面貌轉變,描繪了生活在巴黎這個城市的群體的生活變化。
伴隨著宏大城市改造工程的推進,城市改造的未完成性在印象派的繪畫有所體現。巴黎這座城市成了畫家描繪的對象,城市內人口的不斷流動,造就了一個不穩定與易變的環境。午后的光影灑落在街道邊的樹干與樹葉之間,涂抹于屋頂與墻壁的交界處。色彩掩映下的城市街道,行走于街頭不太清晰的人物輪廓結合而成的整體感,正是巴黎現代生活真實的寫照。
在印象派畫家的畫作中,從生活中分離出來的空間,以自由的方式與觀者建立聯系。奧斯曼城市改造計劃很容易讓一部分市民感到不安。這種不安的心理源于兩方面,一是日常生活細節的差異,二是城市界限的模糊性。正如英國藝術史家T.J.克拉克(Timothy James Clark)在《現代生活的畫像》中所述,城市改造計劃帶來了資本入侵,城市原有街區經濟分化改變了原本的社會生產方式。馬奈的畫作《1867年的萬國博覽會》中所呈現的城市景觀與節日歡慶的氣氛相匹配,畫面景物之間有明暗的變化,人物造型由色彩和粗糙的線條組成,人物輪廓線趨于模糊。畫面的未完成性特點與城市當時的改造結果頗為相似,馬奈的筆觸恰到好處地展現了在特定節日巴黎這個城市的繁華與生機。
在印象派畫家筆下,社會場景是充滿變化的。巴黎定期舉辦的國際展覽改進了藝術交流的方式,使藝術枝杈蔓延開來,產生新的繪畫理念和表現手法,誕生出重要的繪畫藝術作品。這一時期快速發展和充滿活力的城市與巴比松畫派描繪的鄉村田園有明顯的區分,顯然,鄉村景象更吸引巴比松畫派。巴比松畫派描繪道路、樹木、水澤、干草車、磨坊等景物,真實地呈現明亮且恬靜的大自然,以觀察的事實為基礎,從個人感覺入手,用色彩表達情感,巴比松畫派筆下的鄉村景象與人們聚集在公園、咖啡館高談闊論的現代城市生活形成鮮明的對照。在馬奈的畫作中,人物的形象與神態隨著所處的空間環境的變化而轉換,他利用酒吧的鏡子描繪真實與鏡像,描繪巴黎現代城市生活。
同樣,原有的社會秩序隨著城市規劃進程的推進發生了改變。隨著人們休閑觀念的變化,融合了人造之物與自然之物的郊區成了更多群體享受戶外陽光的好去處。畫家們把郊區看作現代鄉村慶典的地方。鄉村景致有了煙囪、火車、鐵軌的痕跡,區別于往昔的景觀,正如1862年維克多·雨果(Victor Hugo)在《悲慘世界》中所提及的那樣,觀察郊區景象就像觀察一個具有雙重性格的人。在凡·高(Vincent Willem van Gogh,1853—1890年)的畫作中,都市與鄉村間的模糊地帶——郊區被描繪,凡·高不斷探索人物與周圍空間的融合方式,畫面流露出別樣的趣味。在凡·高的《朗盧橋與打傘女士》(1888年)、《威格拉運河上的橋》(1888年)等系列作品中,隨處可見貧瘠的土地、無法通行汽車的吊橋,這些展現了城市邊緣地帶荒野之地的特點。
同一時期,保羅·塞尚(Paul Cézanne,1839—1906年)有關自然與繪畫的思考主要集中在風景畫和靜物畫中。無論是俯瞰埃斯塔克還是遠眺馬賽灣,塞尚畫作中人物形象缺失,他通過色彩處理自然中的海灣、房屋、樹木這些物體的輪廓線,以虛實結合的手法呈現空間深度,消解了物體形體,使房屋與周圍的海水相融,調和了形式與色彩的關系。在塞尚的畫作中,物體之間沒有明確的輪廓線加以區分或界定,不對稱的建筑在空間上相互掩映,灰色建筑與淺藍色背景之間的色差達到一種平衡的狀態,塞尚用有力的筆觸將眼睛所見的真實色彩集中強化,更多地表現個人感知。
對自然與城市景象的欣賞是人類精神生活的一部分。畫家對現代生活的新穎描繪幫助人們獲得了一種對于生活新的觀察視角。畫家要呈現給觀者的不僅僅是悅目的畫面,還包含如何看待世界的方式。印象派繪畫提升了人們對于繪畫的視覺體驗,拓寬了人們的視野,使人們注意一閃而過的光效,偶爾停下腳步欣賞湖墻面上的光影。正如英國藝術史家肯尼斯·克拉克(Kenneth Clark)認為的那樣,風景畫代表了人們觀看自然的獨特方式,體現了人與自然之間神秘又不可分離的關系[2]。
光與影的躍動引發心靈之光,照見現代城市繁華的同時也使觀者發現和感知生活之美。畫家觀看萬物,描繪現代生活,均源于對生命的觀照。印象派畫家描繪自然涸澤、城市浮華,通過繪畫表達內心直接而強烈的情感,推動繪畫藝術不斷發展。
參考文獻:
[1]布雷特爾.現代藝術:1851—1929[M].諸葛沂,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3.
[2]克拉克.風景入畫[M].呂澎,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