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張賢
摘要:明憲宗皇帝朱見深,《明史》贊他“篤于任人,謹于天戒”,大有仁、宣之風。然而拋開君主的身份,朱見深卻有著諸多心理問題。少時的政治風波造成他寡言少語、自卑怯弱的性格,這種性格又造成他的最大言語障礙——口吃。而明憲宗專寵萬貴妃以致使成化中葉以后政局穢濁的重要原因則與他嚴重的戀母情結有關。文章通過心理史學的方法分析了明憲宗早年經歷對其特殊性格、心理特征產生的影響。
關鍵詞:明憲宗;特殊性格;心理試探
對于人的精神心理分析,巴甫洛夫所提出的高級神經活動類型說是目前最常用的分類方法。他在總體上把人的神經活動類型區分為強型與弱型兩大類,并沿用古希臘希波克拉底首創的“氣質”概念,加以深入化和細密化。明朝憲宗在這種分類中應屬于弱型中的抑郁質。這種氣質類型表現為各種心理活動和外部動作的緩慢而柔弱,特點是多愁善感、言談寡少、情感活動單調、持久而不易顯著形之于外。其積極一面在于冷靜穩健,消極一面在于陰沉拘謹,不耐挫折,自卑感強。
明正統十二年(1447年),憲宗出生于北京紫禁城。《明史》本紀載憲宗皇帝:“諱見深,英宗長子也。母貴妃周氏。初名見濬。” 兩年后,虜寇也先大舉犯邊,直逼大同,英宗皇帝在宦官心腹王振的慫恿下,不顧群臣反對,率師親征。到了大同后又班師回程,至土木堡時遭到也先軍隊的襲擊,明軍傷亡慘重,一代名將張輔、駙馬井源、兵部尚書鄺埜等五十余隨軍大臣被殺,英宗也“為虜所遮,車駕北狩,京師戒嚴,中外洶洶,朝不保暮” 。此時政局動蕩,人心不安,為大局計,郕王監國,公侯駙馬伯皇親及文武群臣“請命于圣烈慈壽皇太后,冊上(憲宗)為皇太子,詔告天下,人心始安。” 這時的朱見濬尚未滿三歲。后英宗之弟郕王朱祁鈺登帝位,是為景泰帝,遙尊英宗睿皇帝為太上皇,并于景泰三年廢太子朱見濬為沂王,立皇子見濟為皇太子。逾年,太上皇回鑾,被囚于南郊齋宮。景泰八年,英宗復位,改景泰八年為天順元年,復立沂王為皇太子,改名見深。
短短十年光景,憲宗經歷了父親被俘幽禁,自己兩為太子,宮廷奪門之變等政治斗爭,也許對于兒童而言,政治事件在的他腦海里并沒有很強的概念,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及后續事件的發生,給他心理上的創傷將越來越凸顯。《憲宗實錄》記載了他六歲時作為太子被廢之后的狀態:“(憲宗)雖幼,已岐嶷如成人,視瞻非常,不輕言笑。” 如明史專家毛佩琦所言,“一個小孩子,在政治的天平上被任意擺布,他可能對此全然不明白,但是人間冷暖在他心中必然已留下深刻的印記。” 也正是這段坎坷又不尋常的經歷,使得照顧幼年憲宗起居生活、給予精神安慰的宮女萬氏成為了他最為依賴與信任的人。
憲宗有口吃毛病,排除遺傳原因,應該是幼時留下的陰影導致心理應激障礙,表現于外在就是口吃。口吃表現出的最明顯的心理特征就是:自卑懦弱、自我封閉、抑郁羞怯、優柔寡斷,嚴重者甚至有變態性格。《笑笑錄》中記載了憲宗口吃的一則事例:“施純者,順天東安人,由庶吉士為給事中,選鴻臚少卿。時憲宗因恙口吃,每奏答之際,以舌本出“是”字為“為”字,原作而,據寫本改,艱,純乃密奏,改用照例二字,于奏答之際,玉音遂瑯然,立擢侍郎至尚書,時人語曰:何用萬年書,兩字作尚書。由此事可見憲宗對于自己在臣子面前口吃十分介意,而這一頑疾也確實給本就性格軟弱的憲宗帶來了很大的困擾與自卑感。
明憲宗的另一個非正常心理現象就是嚴重的戀母情結。按照心理學的說法,大部分人多多少少都會在某一年齡段有戀母情結,而在兒童時期幾乎所有人都有。之所以說其非正常,是因為憲宗的這一情結從幼時持續到成年,甚至發展成了男女之情,心理學稱之為“第二戀母情結”。
戀母情結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三至六歲出現的戀母情結是第一戀母情結;進入青春期后出現了第二戀母情結,第二戀母情結的對象不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而是父母的替代者,即家庭之外的長者,可以是父母的朋友,也可以是自己的老師,歷史上的名人或當紅的明星。 當然還有第三第四甚至第五戀母情結,在此不做他談。許多成年人都否認戀母情結的存在,因為隨著年齡的增長,為了保持心理的平衡,人們必須把這種思想壓抑下去,把它變成無意識。但憲宗顯然沒有,他將從小照顧自己的萬氏作為了父母的替代者,并且這種第二戀母情結的狀態也并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被壓抑,而是一直旺盛地存在著。
萬氏乳名貞兒,山東諸城人,父親萬貴為縣衙掾吏,犯法戍邊。因此幼時的萬氏便被賣與宮中為奴,“四歲選入掖廷,為孫太后宮女。及長,侍憲宗于東宮。機警善迎帝意。”憲宗幼時的經歷了幾次殘酷政變,父母對他皆不得照應,唯有孫太后派去的宮女萬氏對他關懷備至如慈母,成為了他幼時唯一的安全感來源。不管這位萬氏對朱見深的全心照顧是否出于私心,對一個年幼的孩子來說,她已經被完全地接納與信任。于是朱見深甫登帝位便將她納入后宮,后來又封為貴妃。當時的萬氏已有三十五歲,比新帝年長十九歲,而且既不貌美,也無他才,在貴妃封號之下,她僅僅是一個備受新帝尊敬與愛慕的宮女。然而就憑著皇帝的無限寵愛與縱容,她的存在給當時的明朝帶來了莫大的災難。
萬氏專寵又善妒,“帝每游幸,妃戎服前驅。” 宮中其他妃嬪有孕,也多胎死腹中,“皇貴妃萬氏專寵,生皇子輙薨,賢妃柏氏生皇子祐極,立為皇太子,未久亦薨。”“掖廷御幸有身,飲藥傷墮者無數。孝宗之生,頂寸許無發,或曰藥所中也。紀淑妃之死,實妃為之” 即使如此,憲宗依然不予追究,甚至還曾為了萬氏受罰一事廢了皇后吳氏。這樣無限縱容的結果就是萬氏更加的肆無忌憚,“妃益驕。中官用事者,一忤意,立見斥逐。”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宮女紀氏被寵幸有孕。
紀氏原只是廣西土官之女,明朝平定兩廣叛亂的時候被俘入宮,因性警敏,通文字,被指派了去看管倉庫。一次憲宗親自查驗倉庫之時,紀氏御前答話,頗為得體,被憲宗看中,繼而有了身孕。萬貴妃得知此事,十分震怒,“令婢鉤治之”,然而萬貴妃的親信卻幫著紀氏欺騙了她,等到孩子出生,萬貴妃又“使門監張敏溺焉”,張敏也因惻隱之心把孩子藏起來喂養,直到六歲。許有人都知道憲宗有一個兒子,但是都選擇瞞住萬氏,直等到“悼恭太子薨后,憲宗始知之” ,并且為了保護紀氏之子不被萬氏再度加害,憲宗母周太后還將他接去自己宮中養護。
除了后宮,萬貴妃對于朝政之事也無節制地干涉。先是萬貴妃的親戚賞恩授官,其弟萬通為人殘忍暴戾,放蕩無節,府第宅用僭擬王侯,極度奢侈。首輔萬安,與萬貴妃續譜認宗,任人唯親,結黨營私,倚仗貴妃的權勢把持外朝近二十年。佞臣汪直,西提督廠,大造冤獄,致使京城內外一片恐怖。內臣梁芳,為討好萬貴妃日進美珠珍寶以悅妃意。 如此烏煙瘴氣,憲宗不可能毫不知情,之所以萬氏能為所欲為,不過是他毫無底線的包庇縱容罷了。
所有這些史實都只反映一個問題:明憲宗對萬貴妃的感情超乎尋常,甚至都突破了殺人與干政的底線。這種表現既是戀母心理的作祟,也是從小安全感缺失的需要。而在心理學中,這所有看似無法理喻的行為也都可以做出比較合理的解釋。著名心理學家弗洛伊德就認為:“人的潛意識中對某種獨一無二、不能替代的東西的熱戀,會表現為一種永無休止的追尋活動。” 而萬貴妃在憲宗的心里就是這種獨一無二、不能替代的人物。當沖突出現時他會毫不猶豫保護萬氏,一如小時候萬氏保護憲宗一樣。可見萬氏在憲宗心理上的地位是何等重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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