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嘉
《包法利夫人》在文壇中地位斐然,具有跨時代的意義。本文且從小說三要素出發,淺談對小說結尾“艾瑪之死”片段的賞析。
(一)人物形象刻畫
片段中最為生動的便是其中的人物細節描寫,通過神態、對話等的刻畫,一個個生動鮮明的人物形象躍然紙上。各色人物點面交織,共同構成了“艾瑪之死”這出“大戲”。
主人公艾瑪“愛情”崩潰、身負巨債,最終選擇服砒霜自殺。砒霜給艾瑪帶來的巨大折磨,她卻絕口不提后悔,痛苦只讓她希望能快點解脫。這段描寫反襯出“愛情”幻想的破滅和無法償還高利貸的現實打擊給艾瑪造成了超越死亡的痛苦,也暗示包法利夫人這個充斥著浪漫主義色彩的人物在“愛情”崩潰后隕落的必然性。當文化資本、經濟資本等與愛情發生沖突之時,浪漫的愛情終究“香消玉殞”。平庸卑污的現實與浪漫的愛情幻想沖突也產出了文學上的“包法利主義”。
包法利先生在這個片段中則一反常態。在前文的描寫中,他并沒有強烈的情感起伏,即使是迎娶艾瑪之時也并未表現出狂喜心情。而當故事進入尾聲,這個“情感淡漠”的先生卻突然變得瘋了一般,即使背負巨額債務也極盡浪漫——他要她下葬時穿結婚的禮服,身上要蓋一條綠色絲絨毯子。但極為諷刺的是,正是包法利先生先前的不浪漫讓她的“浪漫”無處安放,逃離、出軌、欠債、自殺才會接踵而來。人的性格變化很難一蹴而就,因此,我倒更愿意將他的反常理解為突然失去擁有之物的空虛感和生命驟然消逝的幻滅感,而非對艾瑪深厚濃烈或簡單純粹的情感,正如書中提到“人死之時,仿佛總會發出令人麻木的感覺,使人很難理解、也難相信:生命怎么化為烏有了”。
另有一批人雖是“配角”,卻也使場景“熱鬧”了起來。相比起前面的人物,他們并未在小說片段中留下太多情感痕跡,像只是出于需要,完成自己的任務,看完“這出戲”后,又該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了一般。
藥劑師看似是出于關心和熱心,全程陪伴著這家人渡過這場不可避免的悲劇,但仔細觀察,奧默在這場“災難”面前并未提供任何切實的幫助,反而像個跳梁小丑一般到處亂竄。醫生卡尼韋和穿比夏白大褂的偉大外科學派?——拉里維耶博士像圣人一般從事“救治”艾瑪的工作,盡管并不確信他們的處方能否救治病人,仍舊擺出一本正經而高高在上的全知模樣。他們看似是這個社會上極為正義的人,事實上,他們在乎的只有自己的氣質與名譽。神甫布尼賢作為聯系上帝的人物,他的出現也為小說增添了宗教色彩。如此“神圣”的存在,卻僅讓死亡多了幾分儀式感,并沒有實際效用。
場景中大部分的人都是麻木而冷漠的“看戲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去火上澆油、雪上加霜已屬難得。而另外也有兩個人物與他們不同——艾瑪的父親喪女自然悲痛,另外有一個名叫朱斯坦的“小人物”表現亦與眾不同。他眼見包法利夫人服毒而無法阻攔、無法救治,只能將秘密爛在肚子里,待艾瑪死后,他在艾瑪墳前哭得很傷心。他們也給冷漠的人群帶來了一抹難得單純的暖色。
(二)情節結構推進
“艾瑪之死”的情節的推進如同話劇一般,一幕接著一幕。每個人物的出現都擔負起了他的任務,也使得情節更加飽滿,也更切合實際。藥劑師作為線索,他對朱斯坦的催促促成了艾瑪成功拿到砒霜,這成為“艾瑪之死”極為重要的一個原因。另外,其“表演”也貫穿“艾瑪之死”始終——為避免因主人公情緒波動而無法與其他人物溝通交流,使小說陷入“唱獨角戲”的局面,他便與接下來出現各種的人物出現交集,構成了“艾瑪之死”這出“大戲”。
隨著艾瑪身體情況的惡化,醫生卡尼韋、博士拉里維耶受信委托相繼出現,擔負起醫生的職責。他們倆的出場順序并非隨意安排,卡尼韋醫生醫術不高,難以醫治也在情理之中,這時候拉里維耶博士像圣人一般降臨倒有“救世主”的意味了。他們的出現并非要救治艾瑪,更多的是使情節更加飽滿,且折射出作者對當時社會現實的諷刺與批判。
到艾瑪無藥可醫、臨死之際,神甫布尼賢先生加入這出“戲”,唱完艾瑪人生最后一程的喪歌。他為“艾瑪之死”加入幾分宗教色彩,隱含當時社會中人們對于基督教和神權的看法。
小說人物的出現都有一個恰好的契機和原因,自然而不造作,使得《包法利夫人》這部作品的情節結構更為合理,內容也更為飽滿豐富。
(三)環境描寫渲染
“艾瑪之死”片段環境描寫的整體風格是陰森恐怖、肅殺凄涼的,也為艾瑪之死奠定了現實悲情基調。
作品中另有一處艾瑪彌留之際的“木鞋的托托聲”“木棍的篤篤聲”“一個沙啞的聲音唱了起來”的描寫讓人覺得似曾相識——中國四大名著之一的《紅樓夢》中常有這種寫法。《紅樓夢》中“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總是吟誦著參破眾生的曲調;《包法利夫人》這部小說中人物臨死之時也飄來不知從何而來的詭異的敲擊聲和沙啞的吟誦聲。
細細琢磨,“做夢也在想情郎”正是誦出了艾瑪這個浪漫主義人物這一生在愛情中的狀態。“割麥穗”“拾麥穗”“下田溝”暗喻包法利夫人這個“小女孩”不顧“勞苦”追求愛情而最終欠下巨額高利貸的結果。“短裙”素來是浪漫的青年女子穿著的,那天的厲害的風掀起短裙正暗示了艾瑪的浪漫之意終究隨著“愛情”的消逝、自己的死亡煙消云散了。
文段中的“沙啞的聲音”不知其從何而來,卻有如天外之音,洞悉世事而又揭開丑惡,力圖沖破一切,引導讀者對作品進入深入解讀,振聾發聵,激蕩人心。
人物豐富內容,情節推動發展,環境展現情感。在《包法利夫人》“艾瑪之死”片段中,不同性格背景的人物展現當時不同人群的狀態,故事情節又在人物的動作行為中推進、豐滿,悲情環境與天外之音將小說推向高潮。僅從這個片段就可以看到愛情、浪漫、醫學、宗教等諸多要素,若是對《包法利夫人》全書加以細讀,其背后的社會文化價值必不可估量。
(福建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