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宗躍

當小默趕到學校時,第一節課已經結束了。他耷拉著腦袋。“怎么樣?叫我說中了吧?你這明擺著就是自作自受、自討苦吃!”說話的是小莊,他和小默是孿生兄弟。平時他倆形影不離,小默也從來沒有遲到過。“誰讓你多管閑事,還不聽勸告,真是塊木頭!”小莊的憤怒中帶有幾分得意。
“老師,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在路上撿到一個錢包,他竟然站在那個地方,說是要等失主來,你說他傻不傻?”小莊扯著嗓子說。
我問小默為什么,他不回答,有淚悄然滑落。
我請他倆坐下。面前的小默愁容滿面,我問:“你明知這樣的選擇會耽誤學習,那為何還要這么做呢?”“因為錢包里有銀行卡,還有一些重要的票據,我想失主一定焦急萬分……”小默的聲音在喉嚨里打轉。
“小莊,你呢?你認為小默是多管閑事?”我回過頭來問。“我們是學生,學習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絕不能因為這樣的事耽誤了學習。別以為做好事就了不起,這個世界上,好人沒好報的事情多了去了……”小莊越說越起勁,小默的頭沉沉地垂了下去。
我愕然了。“如果老師遇到了這種情況,我想,我的做法會完全和小默一樣。老師寧愿看到一個成績平平的孩子為他人為社會做一件有用的事,也不愿看到一個愛學習的孩子對他人的事漠不關心……”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我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小默的眼睛里分明有一些晶瑩的東西在閃動。
回到教室,我把事情講給學生聽,讓他們討論。當有學生表示“小默是好樣的”的時候,教室里響起熱烈的掌聲。
然而,小默開始沉默了。星期五第二節活動課,當其他學生去操場做游戲的時候,他卻一個人靜靜地待在自己的座位上。我叫他,他抬起頭,圓圓的臉蛋上竟然掛滿了淚珠。我走到他跟前,他怯怯地望著我:“老師,如果一個人做錯了事,他會不會被警察抓走?”我一愣,告訴他,那要看是什么錯。“那如果一個人沒有做錯什么,可是別人偏要說他做錯了事,而他又找不出辯解的理由,那又會怎樣呢?”聽著這些不著邊際的話,我哈哈大笑:“想什么呢?出去玩去!”
第二周的星期三早上,我剛走進辦公室,一位中年男子就迎上前來。他正是失主。他是來向小默表達謝意的嗎?
他一坐下來,便滔滔不絕地向我表明來意。原來,那天小默將撿到的錢包還給他的時候,他發現里面的錢卻不見了。既然錢包是在小默手里,小默就得負責。今天來找小默,就是希望能查個水落石出。
這些事情,小默沒說,我不知道。我想起小默這段時間的沉默,想起他為什么會問我那些奇怪的問題。我的心一陣收緊。等他說完,我慢慢地說:“如果是小默拿走的,他還會站在原地,甘愿遲到被老師批評也要等你來取嗎?他幫你找回了失物,你應該感激他呢!”男子呵呵地笑:“當然,感激歸感激,可我們也不能因為感激就縱容他做錯事啊!這也算是在幫他……那這樣,如果你忙的話,就幫我把他找來,我自己來審審他。”
我想起小默,想起他為了物歸原主甘愿遲到,甚至甘愿遭受親人的嘲笑。現在,他被人誤解,而誤解他的人,正是他一心幫助的人!我的心一陣酸楚。我相信小默。我不能將他找來交給面前這個人,甚至不能讓他知道這人來找過他。想到這里,我說:“我是他的老師,我一定會負責處理好這件事情,給您一個交代,只是這需要時間,您留下聯系方式,等結果出來,我再聯系您,好嗎?”他想了想,這才輕輕點頭。
從辦公室出來,我看到走廊里閃過一個身影,飛快地跑進教室,是小默。“我沒有拿,我沒有拿!他為什么不相信我?”小默抬起頭,臉上掛滿淚水。我說:“你幫了他,他來感謝你呢!至于錢的問題,他只是,只是問問……”
“他說的話,我都聽到了。老師,如果那天我不理會那個錢包,我不管它,是不是就沒有這些事了?”我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才好。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你是好樣的,不管發生了什么,老師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再說不出別的話來。
“千萬別辜負了孩子的善心!”我一次次告誡自己。整個下午,我的心都是亂糟糟的。突然,我想到安放在這個城市無數的“電子眼”。我深知這很難,但為了小默,我決定試試看。
慶幸的是,當時他們正處于電子監控之下,他倆的一舉一動,通過屏幕看得清清楚楚。直到小默離開,被失主猜疑的畫面始終沒有出現。
當失主不得不緊握小默的手說“對不起”的時候,現場響起一陣雷鳴般的掌聲,人們用一種最普通的方式表達著他們對一個孩子的善意的崇敬和他們對善心的珍視。
那天的活動課上,小默和他的小伙伴們玩瘋了。而我,正躲在一旁看著他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