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仙人掌

瑞秋·納維爾　丁穎編譯

安德魯·卡塔布里加見過許多仙人掌，而其中有很多都出現在了它們本不應該出現的地方。但對他而言，像去年意大利“阿塔卡馬行動”中那樣的場面，卻是頭一次見。作為仙人掌專家和生物多樣化及保護協會的主席，卡塔布里加經常協助警方辨認從游客身上或郵局處截獲的奇怪標本。

人們常會忘記植物也是有生命的。

然而這一次，眼前的景象讓卡塔布里加都感到震驚。1000多株世界上最稀有的仙人掌，以超過120萬美元的價格在黑市上出售。

幾乎所有受保護的植株都非法出口自智利，其中有些已經存活了一個多世紀。由于要送仙人掌回智利，此次行動的相關信息現被公開。這很可能是近30年來國際上最大的一次仙人掌緝獲行動。這也揭露了走私者能從這些非法交易中撈到很大一筆錢。

看著這些被查獲的仙人掌，卡塔布里加深感悲痛。他說：“經歷了數百萬年的進化，仙人掌才適應了地球上最惡劣的生存環境。但如今，它們卻不得不以這樣一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就像待售的商品。”

全球植物非法貿易正蓬勃發展。美國魚類和野生動物管理局的特工埃里克·杰普說：“你能想到的每一種植物幾乎都在以某種方式被販賣。”仙人掌和其他多肉植物最炙手可熱。此外，人們對蘭花和食肉植物的興趣也與日俱增。

植物走私會引發嚴重后果。世界上近1500種仙人掌中，超過30%面臨滅絕的威脅。非法采集是導致仙人掌數量銳減的主要原因，影響了近一半的瀕危品種。然而，這一非法貿易領域常常被人們忽視，這是典型的“植物盲”——人們常會忘記植物也是有生命的。

美國阿拉巴馬大學研究植物走私的地理學家杰瑞德·馬古利斯說：“如果沒有植物，地球的基本運轉會陷入停滯，但相比之下，人們總是更關心動物。植物走私并不像‘有眼睛、有臉的動物走私一樣得到人們足夠的關注。”

不過，“阿塔卡馬行動”的規模可謂史無前例，它也是目前為止已知送返走私仙人掌數量最多的一次行動。

專家們希望“阿塔卡馬行動”可以成為一個轉折點，讓各國政府、收藏者、生態環境保護者和相關業界都行動起來，處理棘手的國際仙人掌走私問題。智利康塞普西翁大學的植物學家巴勃羅·格雷羅說：“不能再輕視這個問題了。”

| 物以稀為貴 |

售賣仙人掌和其他多肉植物已經成為現今的熱門生意。在網紅的推廣下，外形惹眼又不需要太多照料的它們，已成為社交媒體的寵兒。新冠疫情的暴發更是加劇了這一趨勢，很多商家甚至都已賣斷貨。

普通人一般只收集苗圃里繁殖的常見品種，但對一些專業收藏者——多是中老年男性——而言，他們的喜好標準會更高。

世界自然保護聯盟仙人掌和多肉植物專家小組聯合主席芭芭拉·格奇說：“人們之所以對這些植物有濃厚的興趣和熱情，就是因為它們獨特又稀有。”

許多仙人掌的生長地域是受限的，有些只長在墨西哥陡峭的石灰巖懸崖上，還有的生長在秘魯海岸一塊不到一平方英里的沙地上。由于它們的生長速度極其緩慢，所以大一點的仙人掌會更受追捧。這些仙人掌可能花了幾十年甚至數百年才能長成。因此，過度采集會威脅到仙人掌的生存。不過，收藏者們看重的也正是這種稀缺性。

珍稀物種交易合法化基本不可能實現。若想實現，所有種類的仙人掌和多肉植物都需要獲得相關的許可。但包括美國在內的大多數國家，都禁止從野外采集仙人掌和多肉植物。杰普說：“你壓根就不能在公共土地上采集仙人掌。而且，想在廣袤無垠的野外采集仙人掌，需要碰運氣。”

因此，只要尋找到仙人掌，當場就能進行非法交易。日本的高端植物商店內公然擺放著受保護的野生仙人掌品種，世界各地的賣家也都在易趣、Instagram、易集和臉書上為這些植物打廣告。這些在線廣告通常會附上免責聲明，寫明仙人掌沒有合法交易所需的許可證。一些走私者甚至會在野外進行現場直播，直接詢問顧客想要哪種植物。很少有走私者被抓住或被起訴。美國、英國、歐洲和日本的收藏家促使這項非法交易不斷壯大。

仙人掌走私市場的規模到底有多大，目前還沒有相關的估算，但很多專家都認為該市場正日漸擴大。美國仙人掌和多肉植物協會主席杰夫·帕夫拉說：“20年前，這是個小問題，但現在，它已經大到需要引起重視了。整個仙人掌種群都面臨被‘薅光的危險。”

| 走私大戲 |

去年2月，在接到線報后，意大利警方搜查了知名仙人掌收藏家、賣家安德里亞·皮奧姆貝蒂位于亞得里亞海岸塞尼加利亞的家。

在一個臨時溫室里，警方發現了約1000株受保護的智利龍爪球屬和極光球屬仙人掌，大小從棒球到沙灘球不等。警方沒收了這些植物以及皮奧姆貝蒂的手機和護照。

皮奧姆貝蒂已經不是第一次被指控販賣仙人掌了。2013年，警方從他那里查獲了600株智利仙人掌。但由于辦案拖延及超過訴訟時效，此案最終未被提起訴訟。

智利龍爪球屬仙人掌

走私者常會去智利潘德阿蘇卡爾國家公園附近的阿塔卡馬沙漠偷采仙人掌。

研究人員為運送仙人掌回智利作準備。

負責2013年和2020年調查的當地警察局野生動物部門負責人西蒙·切基尼中校說：“意大利的許多環境犯罪都存在這個問題，這些走私者在犯下罪行的四五年后就不會受到懲罰了。這次，我們的檢察官表示會盡快行動，避免2013年的情況重演。”

卡塔布里加和其他專家對查獲的仙人掌進行了一系列分析測試，以確認這些植物不是本地種植的，而是來自智利阿塔卡馬沙漠。切基尼和同事們發現，皮奧姆貝蒂曾先后七次去往智利，最近的一次是在2019年12月。這些植物就是皮奧姆貝蒂在靠近智利潘德阿蘇卡爾國家公園的阿塔卡馬沙漠采集的。

切基尼的調查顯示，皮奧姆貝蒂將采集的仙人掌郵寄到了希臘和羅馬尼亞，因為這兩個國家的海關檢查比意大利要松一些。由于仙人掌的生命力頑強，即便沒有土壤、水和光照，它們也能在長途郵寄中存活下來。

切基尼在皮奧姆貝蒂的手機里發現了大量非法銷售記錄，還有一家日本公司的收據，該公司幾乎每個月都下了大量訂單。根據記錄中的報價，警方計算出，這些仙人掌在非法交易中的價值超過100萬歐元。

切基尼說：“意大利應當對此類環境犯罪予以更嚴厲的懲罰。”

| 史無前例的回家之旅 |

卡塔布里加將這些仙人掌臨時轉移到米蘭的一家植物園里照料，其中許多仙人掌的健康狀況非常差。此外，當務之急是如何妥善處理這些仙人掌。

通常，意大利警方會直接銷毀查獲的仙人掌，其中的珍稀品種會送去植物園。但“阿塔卡馬行動”不同以往。這次行動中查獲的仙人掌數量龐大，有些甚至是極度瀕危品種。這些植物對生存環境的要求非常苛刻，只能在智利的某些特定區域內生長。對它們而言，留在植物園里，就等于是被判了死刑。

起初，大家討論不如把這些植物送到意大利和歐洲其他地區的植物園。但卡塔布里加、切基尼和格雷羅堅持要求將它們歸還智利，這既是為了保護這些植物，也能起到象征作用。

去年，他們與格奇等人合作，花了大量時間協調意大利、智利和國際機構，以獲得許可將這些植物運回它們的家鄉。格雷羅說：“這是第一次送走私植物回家，沒人知道具體的程序是什么。”

卡塔布里加查看意大利警方緝獲的走私仙人掌。

最終，各方同意了這批植物的轉移，但智利和意大利都不愿支付大約3600美元的運費。

格奇設法從世界自然保護聯盟處獲得了約3/4的運費款，米蘭的植物園也湊了一部分。剩下的錢由美國巴爾的摩市一家植物店的老板利茲·維達支付，這家店會定期向環保組織捐款。

最終，在4月底，844株仙人掌回到了智利。另有約100株死亡，84株留在米蘭以供研究。

卡塔布里加每天都要通過視頻連線確認這些植物在隔離期間是否得到了妥善照顧。智利國家森林公司森林檢查部門負責人馬丁內斯·阿奎萊拉稱，最終的目標是“讓絕大部分植物都能回到它們本不應該離開的自然環境中”。

[編譯自美國《時代周刊》]

編輯：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