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展更高能級總部經濟

張軍紅

備受矚目的國際消費中心城市建設邁出重要一步，首批試點城市名單確定并公布。北京作為試點之一，同時也肩負著發展高能級總部經濟的戰略重任，如何在落實“四個中心”功能定位的基礎上，充分發揮總部經濟在加快消費轉型升級、提升城市品牌影響力、增強國際話語權等方面的引領帶動作用，是北京面臨的一項重大發展課題。為了破解這一難題，《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專訪了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北京市社會科學院原副院長、中國總部經濟研究中心主任趙弘。

《經濟》：2002年您率先提出總部經濟概念，并一直致力于該理論的研究，目前我國總部經濟發展情況如何？

趙弘：當時提出這一概念，主要是基于北京要發展現代制造業，但是又面臨人工成本高、土地成本高、水資源比較緊張等一些要素資源短板，而北京又有人才和科技優勢，如何利用這些優勢把北京的現代制造業做大做強，是我考慮的一個重要因素。

總部經濟是指某區域由于特有的優勢資源吸引企業總部集群布局，形成總部集聚效應，并通過“總部-制造基地”功能鏈條輻射帶動生產制造基地所在區域發展，由此實現不同區域分工協作、資源優化配置的一種經濟形態。

目前來看，總部經濟在我國發展得比較充分，一二線城市都很認同這一理念，部分三線城市也提出要發展總部經濟。總部經濟不僅僅是一個概念，更是經濟發展的內在規律，現階段發展總部經濟對我國具有重要戰略價值。一方面，總部經濟能夠推動制造業由一般的生產制造向研發、設計、營銷、品牌等高端環節升級，實現由“中國制造”向“中國創造”的轉變，逐步占據產業價值鏈高端;另一方面，總部經濟能夠強勁帶動現代服務業，特別是生產性服務業，圍繞企業總部，將形成較為完整的知識型服務業體系，包括通信、傳媒、咨詢等信息服務業，銀行、證券、信托、保險、基金等金融服務業，會計、審計、評估、法律等中介服務業，教育培訓、會展、國際商務等新型服務業等。

《經濟》：剛才您也講到，總部經濟這一理念是基于北京轉型發展提出的，在您看來，北京發展總部經濟有哪些優勢和特點？

趙弘：城市吸引總部集聚需要滿足幾個條件，一是區位條件優越，城市知名度高，能夠給企業帶來品牌增值效應，北京城市能級很高，能夠滿足企業連接全球、影響世界的訴求。二是高端資源豐富，對高素質人才有較強吸引力。總部企業的職能主要是研發、創新、資本運作、戰略管理以及營銷、渠道等，而這些環節實際上都離不開人才的支撐，北京人才和科教資源豐富，擁有高校90多所，各類科研院所上千家，“兩院”院士占全國近一半，科研人員達40余萬人，國家科學技術獎、全國技術合同成交額近1/3出自北京，是很多企業非常看好的總部選擇。三是現代服務業發達完善，且服務水平較高，北京服務業增加值占GDP比重超8成，金融、科技、信息等優勢服務業對經濟增長貢獻率保持在60%以上，有助于企業拓展國際業務。四是交通、信息等基礎設施發達。五是政府服務意識強，擁有良好的投資環境，文化具有多元化和包容性。

與此同時，北京發展總部經濟也呈現出幾個特點：

一是總部企業高度聚集，引領首都經濟高質量發展。目前北京有總部企業3961家，2019年實現營業收入占全市所有企業的70%，實現利潤占全市的90%，實現地方級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占全市的35.5%。北京有2020年《財富》世界500強總部55家，占大陸上榜企業的44.4%，連續8年居全球城市首位，累計經認定的跨國公司地區總部183家。

二是總部企業空間布局逐步優化，重點總部經濟集聚區各具特色。其中，CBD以跨國公司地區總部和外資金融總部為主，共有跨國公司地區總部89家，占全市的近一半;金融街以金融企業總部為主，成為我國金融管理和控制中心;中關村科學城現有經北京市認定的總部企業近700家，集聚一大批跨國公司和國內大企業的研發職能總部;亦莊開發區以科技創新總部和外資總部為主，有國高新總部87家、外資總部60家。

三是總部企業跨區域產業鏈創新鏈布局加快，總部經濟輻射帶動效應不斷增強。總部經濟通過“總部-制造基地”“總部-分支機構”等跨區域布局模式，有力地推動了北京與京津冀及全國其他地區的產業對接與創新合作。

《經濟》：7月19日，北京入選首批國際消費中心城市試點，總部經濟對于北京培育建設國際消費中心城市有哪些推動作用？

趙弘：一是有利于北京城市品牌影響力的提升。很多總部會在北京設立產品、技術展示平臺，或將北京視為品牌發布的重要窗口之一，北京也因此成為許多國際知名品牌的匯聚地，有能力為消費者提供更多更廣泛的選擇。二是有利于提升北京的消費水平。在總部企業服務的白領一族，收入水平都比較高，消費能力也比較強，本身就是北京消費力量的重要組成部分。三是有助于北京向全國和全球拓展產品網絡體系和網絡空間，對北京消費能力具有促進意義。四是有利于豐富北京消費市場，拓展消費信息獲取渠道，例如，每年都會有很多企業選擇在北京舉辦品牌活動和產品推介會，這也是總部職能的一種體現。

從更大層面——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來看，總部經濟有助于實現北京與周邊城市的功能配套，形成功能鏈、產業鏈大循環。以首鋼涉鋼產業搬遷河北曹妃甸為例，成功實現了三贏。一是首鋼取得更大發展。通過聯合重組和在京外區域投資，首鋼產鋼量突破3000萬噸，是原來在北京最高產能（800萬噸）的4倍，實現更大范圍、更廣領域、更高層次的創新和發展，并進入世界500強（2019年首鋼402位）。二是帶動曹妃甸發展。通過技術升級在曹妃甸建立起一個年產970萬噸精品鋼的現代化鋼企，成為河北的新增長極。三是首鋼搬遷后土地利用提供工業區轉型新樣本。北京保住并發展了首鋼品牌資源，延續了首鋼的創新能力和銷售渠道網絡體系，在首都原廠區騰出了8.56平方公里的新發展空間，打造首鋼高端產業綜合服務區，重點以服務保障冬奧會為契機，圍繞體育+、科技+定位，發展科技服務、數字創意、新一代信息技術、科幻產業等，到2035年左右，努力建成具有全球示范意義的新時代首都城市復興新地標。

《經濟》：就政府而言，北京應如何引導總部企業更好地參與國際消費中心城市建設？

趙弘：首先，要對總部經濟有一個清醒的認知。經過多年發展，我們已經對總部經濟的理論價值有了相對清晰的認知。過去對總部經濟的理解比較表面化，認為總部經濟在城市間的移動，是各地招商引資的策略使然，進而帶來稅收的再分配。但是實際上，總部經濟是企業按照不同城市能級、資源特征、資源稟賦，實現企業總部職能和生產制造職能的合理化配置，說到底是生產力發展的要求。而在這個過程中所發生的稅收變化，則屬于生產關系范疇，不應因生產關系的改變而遏制生產力的發展。

習近平總書記在浦東開發開放30周年慶祝大會上，強調要發展更高能級的總部經濟，這既是賦予浦東的責任，也是賦予北京等超大城市的責任。發展總部經濟固然會帶動當地經濟發展，但是更多的是體現城市能級，代表國家參與全球競爭，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們的企業走得更遠、走向國際。

第二，要優化空間格局。目前，北京中心城的資源已經過度集聚，正在疏解非首都功能，但是像通州運河商務區、首鋼區域、大興臨空經濟區域等新的空間載體，實際上也具備了承接更多總部資源的條件，目前運河商務區已聚集了6家總部及北京銀行城市副中心分行等多家服務機構，未來應該形成更大范圍、更多載體的總部發展空間。

第三，北京總部經濟應該更多地瞄向國際。在更高層次上擴大開放，就要吸引更多的國際總部資源到北京發展，形成服務國際總部的窗口，同時也要推動國內企業走向世界，參與全球競爭，進而提高我國總部企業在全球資源配置中的影響力、控制力和競爭力，這也是總部經濟發展的更高境界。

第四，完善公共服務體系和社會保障體系。建設消費城市，“功夫在詩外”。消費水平雖然與收入有關，但也受人們對未來預期的影響。我們的制度要穩定人們對各種社會保障的預期，比如增強醫療、社會保險服務能力，完備健康、養老、教育等服務體系，穩定物價，讓人們沒有后顧之憂地去消費。

《經濟》：在您看來，國際上有哪些城市已經實現了總部經濟與國際消費中心城市的良性發展？

趙弘：紐約、東京、巴黎、倫敦等都是全球知名的總部城市，也是國際消費中心城市的成功典范。以紐約為例，在美國財富500強企業中，總部位于紐約的有43家，占全國的8.4%;上千家其他國家的跨國公司在紐約設立地區總部。而紐約的總部經濟高地——曼哈頓CBD，聚集了紐約大部分的美國企業總部，擁有美國7家大銀行中的6家及各大壟斷組織的總部，還集中了世界銀行、證券、期貨等金融業知名總部機構，實現了紐約市約82%的經濟增長量和65%的產值。

與此同時，紐約還擁有便捷的交通運輸網絡，擁有良好的文化、生活環境，包括36家百老匯劇院、300家演出場所、500多家書店、400多家畫廊、150多家博物館、9座體育場館、50家音樂俱樂部，極大地促進了當地的消費，也吸引和輻射了全世界的消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