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克燦
【關鍵詞】古代教材 儒學 人文教育 傳統學術 【中圖分類號】K203 【文獻標識碼】A
教材是教學內容的載體,中國古代雖無“教材”之稱,但中國的學校教育有三千年的發展史,教學材料相當豐富。從傳統教材的類型來看,既有大學教育的《四書》《五經》,也有作為啟蒙教材的“三百千”(即《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教材的形態也多種多樣,既有刻在石頭上的石經,也有竹簡、帛書、紙質書;既有官學中使用的教材,也有書院、私塾使用的教材;傳統教材的編撰既有一以貫之的原則,即以儒家經籍為主體,也體現了時代發展的階段性特征;古代教材的內容深受不同學派的學術思想影響,也與不同時期的文教政策、人才選拔制度緊密相關。
中國比較完善的學校制度始于西周,西周官學的教學內容主要是六藝,即禮、樂、射、御、書、數,但現有文獻并未留傳下相應的教材,只在《漢書·藝文志》記載:“《史籀》十五篇。”這是中國教育史上記載最早的兒童識字教材,可惜今已失傳。春秋末期,孔子創立私學,述而不作,刪《詩》《書》,定《禮》《樂》,序《易》,修《春秋》,將自己的學術思想和政治理想溶入此六部經典之中,史稱“六經”,后經子夏、荀子等儒學大師的傳播,逐漸成為中國古代學校長期使用的教材。事實上,孔子雖重禮、樂之教,但關于其是否把前人傳下來的文獻典冊進行考訂編撰,將之變為“可得而述”的儒家經籍并作為教材,史界并未有定論。

到漢代,漢武帝采納董仲舒的建議,推行“獨尊儒術”文教政策,儒家五經(《樂經》此時已失傳)占據了博士官學的全部位置。漢元帝時,明確表示只有五經才是“正術”,其他學術則為不足以留意的“小辯”“小道”。為保持儒學在教育上的壟斷地位,漢儒對其他學術和技藝予以貶低和排斥。終漢一代,《五經》及相關傳記(廣義上還包括《論語》《孝經》)成為官立太學的唯一教材。東漢靈帝熹平四年(175),為刊正經書文字,召集諸儒正定今文經及《公羊傳》《論語》,并用隸書刻碑于太學門外,為天下教材之準則,史稱《熹平石經》。
至唐代,學校課程仍以儒經為主,唐初規定官學教材是孔穎達的《五經正義》,包括《周易》《尚書》《毛詩》《禮記》《左傳》,成為唐代士人修習儒家經典的范本注釋。后五經演變成九經,即《詩》《書》《易》《禮記》《儀禮》《周禮》《左傳》《公羊傳》《谷梁傳》,此九經與《論語》《孝經》《爾雅》構成了唐代官學的教材體系。唐文宗開成二年(837),將此12部經典刻于石碑,史稱《開成石經》,作為官方統一的教材。
唐代的文教政策有別于漢代的儒學獨尊,統治者在重振儒學的基礎上,對其他學術及專科教育也不排斥,在中央及地方設立了一些專科學校,其教學計劃也很具體和規范。例如中央設立書學、算學、律學、醫學、崇玄學等,以培養專業人才,極大豐富了唐代官學教材的內容。
到宋代,雖然教材仍未脫離儒家經學傳統,但是在解釋經書以及教材的選編上出現了一些變化。歐陽修對唐代的《九經正義》提出批評,認為這部統編教材“所載既博,所擇不精,多引讖緯之書,以相雜亂,怪奇詭僻,所謂非圣之書,異乎‘正義之名也”。王安石創荊公新學,另解經義,親自撰寫《周官新義》,與其子王雱與學生呂惠卿所撰《毛詩義》《尚書義》,合稱《三經新義》,于神宗熙寧八年(1075)頒于學校,作為官學的法定教材并用以取士。北宋末年,蔡京主持太學改革,取消了《左傳》《公羊傳》《榖梁傳》以及《儀禮》的教學,要求學生在《詩》《書》《易》《周禮》《禮記》中選學一經,兼習《論語》和《孟子》。
南宋學術開始由經學向理學轉變,《孟子》一書的地位得到提升,并與《論語》及《大學》《中庸》合稱《四書》,用朱熹的話說:“《四子》,《六經》之階梯。”將《四書》并行,是古代教材史上的一件大事,朱熹認為:“某要人先讀《大學》,以定其規模;次讀《論語》,以立其根本;次讀《孟子》,以觀其發越;次讀《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處。”并以理學思想編撰了《四書章句集注》,成為南宋之后官學與書院的主要教材。元皇慶二年(1313),明令科舉以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和《五經》的朱學傳注為思想準繩。此后,體現程朱理學思想的《四書》《五經》逐漸取代了漢唐經學在教材中的地位。
明初,文學家解縉上書明太祖,建議以關閩濂洛上接唐虞夏商周孔,隨事類別,勒成一經,由此開啟了官修理學教材之端。永樂年間,在明成祖親自主持下,以程朱理學為標準,匯輯經傳、集注,編為《五經大全》《四書大全》和《性理大全》。永樂十五年(1417),明成祖將此三部大全頒于六部、兩京國子監和天下郡縣學,標志著程朱理學教材體系的形成。
朱熹對古代教材的貢獻還體現在蒙書上。南宋之前,蒙學教材已有很多,大多是識字類教材,少部分是知識類教材。朱熹從經傳史籍中采集有關忠君、孝親、事長、守節、治家等內容的格言、訓誡、故事等,編成《小學》一書作為兒童道德教育類教材,廣為流傳。明清兩代,出現了一批由《小學》發展而來的蒙書,被稱為“類《小學》”教材,如陳選的《小學句讀》(即《小學集注》)《小學俗講》、呂坤的《小學釋》、黃佐的《小學古訓》等。到封建社會后期,對童蒙進行倫理道德教育已成為主流。
清初,漢學復興,經學復古,講說經書多主張實證,不主張空談義理,一批考據學者對經學典籍進行詮釋闡明、訓詁名物,為改正教材錯字,改善教材版本,乾隆五十六年(1791),清政府命在國子監刊立石經,以蔣衡所書《十三經》為底本刻石,稱為“乾隆石經”,并以墨拓本頒行各省,確立了《十三經》的標準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