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艷秋

“一代儒商”張謇造就了近代南通的一次驚世崛起,將不起眼的閉塞小縣,建設成為在當時中國具有一流現代化水準的城市,將“唐家閘”這個彈丸小鎮帶入世界視野。在實業、教育理念傳承下,南通,宛如江海明珠,隨著時光的打磨,如今再一次閃耀出自己的光輝。
2020年,“上海第三機場”最終落子南通,加之通航近30年的南通興東國際機場,南通正式邁向“雙機場時代”;這一年,南通成功破萬億,正式成為長江以北第一個邁入“萬億GDP俱樂部”的地級市。
南通的又一次崛起,應為意料之中。
南通的經濟總量曾在國內幾百個城市中排十五名上下,彼時南通與蘇州相差無幾。1978年改革開放初始,南通市經濟總量29.4億元,蘇州GDP約32億元,僅高出南通2.6億元。南通人文薈萃、區位優越、靠江沿海,但由于與上海和蘇州之間有長江天塹阻隔,交通掣肘,改革開放以來,未能完全發揮這座城市的勢能。
1984年,決定擴大包括南通在內的開放沿海十四個港口城市,這一具有歷史意義的重大決策為南通經濟社會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但南通由于鄉鎮企業發展起步較晚,江海匯流、水陸通衢在“鐵公機”時代優勢不再。而長江以南的蘇南,其鄉鎮模式加之更為直接地受到上海輻射,快速發展。南通較蘇南地區開始出現差距。到了1990年,蘇州已經超過南通67.9億元。2000年,蘇州超出南通兩倍還多。
萬里長江的“龍頭”,上海南通上下顎形成整體咬合力,更能充分發揮帶動作用。2008年蘇通大橋通車后,南通經濟步入快車道。2011年,崇啟大橋順利通車。2020年7月,備受矚目的滬蘇通長江公鐵大橋正式建成,滬蘇通鐵路同步通車,南通與上海迎來高鐵“強鏈接”,正式融入上海1.5小時都市圈。隨著蘇通大橋、崇啟大橋、寧啟鐵路、滬蘇通公鐵兩用大橋、北沿江高鐵、南通新機場、通州灣新出海口等的規劃、建設、運營,一點點將蘇南上海和南通縫合起來。
地利的條件逐漸滿足,人和呢?
2020年,新崇川區、海門區加盟,空間瓶頸突破,南通告別“小馬拉大車”。海門撤市建區,有利于南通對接上海;而將規模偏小、空間有限的崇川區與港閘區合并,將在更大的范圍內配置資源,驅動產業集聚與創新。南通市轄區“三足鼎立”的格局已經形成:崇川區、通州區、海門區;下轄如東縣以及如皋、啟東、海安3個縣級市。南通的縣域經濟發達,2019年,南通所有縣(市)全部躋身“千億俱樂部”。與蘇州的“四只小老虎”相比,南通的小老虎體量上還有差距,卻也頗有勢頭。
而“天時”于南通而言,是長三角一體化、長江經濟帶等多重戰略機遇疊加,南通在長三角區域中的重要地位逐漸突顯。
華東師范大學區域經濟學終身教授曾剛對南風窗表示,“長三角雖已告別小團體階段,進入了整體發展時期,但科創方面的城市差距越發擴大,通過創新聯動提振一體化發展動能實為迫在眉睫”,“要從思想和制度層面進行創新,尋找區域共同需求和共同利益”。
從滬通兩地的鏈接和聯動能找到這一痕跡。重大項目的落子、建成,既反映出南通江蘇“第四城”的硬實力,也是長三角一體化的大勢所趨。
改革開放以來,上海的“星期日工程師”參與指導南通鄉鎮企業壯大,上海生產及服務領域的南通人不計其數,生活在南通、鹽城、連云港等長江以北城市的人們來到上海尋找機遇的越來越多,居住在上海的人也會在周末和節假日到周邊城市短暫休假。
從過去的民間與自發,很多的單向道,到兩地的功能對接、產業對接。除了承接上海產業轉移,南通更看重上海的科技創新資源。更多以重點項目的方式承接上海科技人才資源外溢,同時帶動產業能級、交通能力、城市品質等實現整體提升。
到了1990年,蘇州已經超過南通67.9億元。2000年,蘇州超出南通兩倍還多。
2018年南通市人民政府發布關于對接上海行動基于與嘉興對比的優勢分析。2019年南通又提出“全方位融入蘇南、全方位對接上海、全方位推進高質量發展”,指出雖然經濟總量位列全省第四,但均量還沒有擺脫長期徘徊在全省平均、嚴重滯后于蘇南的狀況。要主動把自己放到蘇南板塊去定位、去謀劃、去比拼,比總量、比均量、比質量。
為何南通的經濟均量存在較大的增長空間?要從南通過去的支柱性產業說起。
產業而言,南通是“建筑之鄉”“紡織之鄉”。
建筑大師陶桂林的成就奠定了其在近代建筑業界宗師地位,也為啟東建筑和南通“建筑之鄉”奠定了基礎。但解放前,南通建筑業還是基礎貧弱,發展緩慢,沒有形成獨立的行業。隨著派出隊伍外出找活兒干,南通人一直以來重視技術的優勢開始發揮出來,蓋的房子又好又快,很快闖出了名氣。大慶油田的施工項目讓南通的建筑隊伍多了“南通鐵軍”的稱號。
改革開放,南通建筑徹底釋放了活力。在支援國家和兄弟省市建設,推動南通現代化的進程中,南通的建筑業不斷發展壯大,越戰越強,名揚海內外。“2020中國民營企業500強 ” 南通上榜企業14家,只有中天科技集團和南通化工輕工股份兩家不是房屋建筑業相關企業。從1988年獲得第一個魯班獎,南通人先后捧回100多個魯班獎,獲獎總數全國地級市第一。
從鄉間泥瓦匠成長起來的南通建筑鐵軍,到如今運用新技術、新材料,南通建筑鐵軍也在與時俱進。2020年南通建筑業總產值9742億元,領跑全國。
而南通的紡織業,也是其最具識別度、標志性的支柱產業之一。自古以來,南通一帶便“時聞機杼聲,日出萬丈布”。從中國現代棉紡織業的開拓者張謇,到被稱為“針神”的刺繡名家沈壽,皆為時代烙下的印證。
而另外一個傳統產業,與南通自身的資源稟賦相關。據江海之匯、扼南北之喉,南通集長江水道與黃金海岸于一身,具有先天的船舶海工產業發展條件。南通形成了海洋工程裝備、高技術船舶、核心配套設備、研發服務業協同發展的產業集群,船舶、海工裝備市場份額分別約占全國的1/10、1/4。
南通,傳統產業的特色鮮明卻看起來好像不夠時尚。2020年,南通GDP達10036億元,人多地大固為其因,卻也是穩扎穩打之下的成果。

與此同時,傳統的支柱型產業也面臨轉型升級的挑戰。
南通制造業多為加工制造,產品中低端化。如紡織服裝業,多為貼牌加工企業,品牌營銷附加值低。紡織業形成了市場競爭的比較優勢,但成本要素上漲,投資邊際效應減弱,增長動力不足。雖然有羅萊、紫羅蘭家紡等智能制造試點示范企業、知識產權優勢企業,但南通整體紡織業從數字化、智能化的角度,要做的工作依然不少。再如南通的集成電路制造業,研發附加值偏低。船舶海工增長速度也相對緩慢,過去在產值、稅收和解決就業等方面長期貢獻良多。近年來,由于受世界航運市場持續低迷的影響,南通傳統優勢主導產業的船舶海工產業發展有所波動。
此外,盡管擁有國內海纜市場份額始終保持第一的中天科技集團等企業,也有一些隱形冠軍企業,但缺乏地標性的產業集群和領軍企業。對城市而言,既要有滿天星星,也要有月亮,星月同行才能光輝熠熠。
另外,還有創新能力的短板需要補齊,南通全社會研發投入占GDP的比重等關鍵指標低于江蘇全省平均。2020年南通的戰略性新興產業產值占規上工業總產值的比重只有35.6%,低于全省平均;萬人發明專利擁有量、科技進步貢獻率分列全省第6位、第5位。在“統考”中,這些指標與南通在全省的經濟地位不匹配。
2020年南通的戰略性新興產業產值占規上工業總產值的比重只有35.6%,低于全省平均。
這繼而引發另外一個問題。僅就從業人數而言,南通傳統產業目前從事的人員為多,而這對年輕人的吸引力不足。收入較高、受到青年人青睞的行業,如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及科學研究、技術服務業等領域,目前從業人數還較少。這使南通暫時難以與臨近的上海、杭州、南京、蘇州等城市競爭年輕的技術或專業人才。加上南通長久以來歷史因素下的人口老齡化問題,產業優化、科技創新及吸引人才等方面依然面臨不小的壓力。
好在,南通在積極轉型產業結構,也被認為是下一個“臨滬高地”、希望之城。
單從宏觀的三產結構來看有極大的改善,1952年南通三次產業結構為54.1∶14.0∶31.9,農業落后,工業、服務業發展滯后,整個經濟總體上處于失衡狀態。1979年三次產業結構為38.8∶40∶21.2形成了“二一三”格局,南通經濟步入工業化階段。2016年三次產業結構演進為“三二一”結構,服務業首次超過二產,標志著南通經濟邁入后工業化階段。南通工業主導產業有意識地逐步由傳統輕紡船舶等產業轉向機械、電子、化工、建材等領域,產業門類相對于過去,愈發豐富。
2016年,南通明確提出加快構建“3+3+N”先進制造業體系,即以高端紡織、船舶海工、電子信息三大重點支柱產業,智能裝備、新材料、新能源和新能源汽車三大重點新興產業,以及符合產業發展導向、有利于發揮自身優勢的產業作為發展重點。科技創新是產業轉型的不竭動力。中天科技從電纜線纜向光纖、預制棒轉型,躋身國家級企業技術中心;神馬電力獲得國家科技進步特等獎;中遠船務自行設計建造世界最先進的首座圓筒型超深水海洋鉆探儲油平臺。
總之,南通的企業在科技創新上努力不斷。城市經濟宏觀架構的主動選擇與變革,微觀層面企業群體的創造力,再加上長三角一體化的寶貴發展機遇,南通充滿了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