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威

我們生活的世界里,有兩個特別的地方。一個是動物園,一個是娛樂圈。一般來說,越是年輕,對動物越有興趣,孩子們看動物園,年輕人看娛樂圈。
動物的世界里,只有生存競爭、資源爭奪,沒有是非對錯。典型的競爭與爭奪,發(fā)生在同一物種的同一種群之間,更準確一點說,是發(fā)生在群居動物的同一種群內部。因為有群居,所以有社會性,有社會性,就會有社會結構,有社會結構,就會有秩序。秩序的一般表現(xiàn),都是誰努力勞動卻所得甚稀,誰無所事事卻占有一切。
社會、結構、秩序不是人類才有的東西,只是人類作為一種特殊的動物所脫胎的背景。亞里士多德和馬克思都說,人是社會性動物,其實是把人類從所有動物當中分類到一個比較小的范圍里,說的還是動物的事情。
來打量一個社會性動物的種群,如獅群。獅王高居社會結構頂端,不僅優(yōu)先享用群體捕獵獲得的食物,而且占有這個種群里的全部雌性,獨霸交配權、繁衍權,其它成員只能各有分工,各司其職,不敢越雷池一步。其它雄性可以提出挑戰(zhàn),成功之后繼承獅王的一切。再看蟻群、蜂群,其等級結構的基本特征也是如此—“天下一人”。
人類社會早期并不是這樣,原始人類種群內部是合作和公有的,因為人類力量弱小,必須用平等的分配來確保共同體的存續(xù)。然而,當文明發(fā)生之后,種群內部的社會結構隨之變化,令人大跌眼鏡的是,這種變化的方向,卻表現(xiàn)為一種退化,變得更加接近動物。
食物和資源更加充足了起來,區(qū)別于其它群居動物的合作、公有和平等分配卻消失了,反而模仿獅群、蟻群、蜂群,建立起強者獨占的等級秩序。最明顯的表現(xiàn)是在政治結構當中,“天下一人”。把它縮小到皇宮這個范圍內,皇帝支配一切資源。如果有人推翻了皇帝,自己當了皇帝,那他就像新的獅王那樣繼承這一切。
娛樂圈這個小社會內部的結構,極化極端嚴重。有的人一天能賺幾百萬元,一年收入數(shù)億元,有的人一天只有幾十元、幾百元,一年不過幾萬甚至幾千元。
歷史地看,那些最強勢的人類,往往內在地有一種模仿動物的本能。尤其是,當社會結構極化嚴重的時候。如果少數(shù)人能夠通過某種方式無限歸集財富與資源,那么這種模仿沖動就會明顯化。娛樂圈對財富與資源的歸集能力,位居社會頂端,其中最頂端的那部分人,如果放松了道德自律,就會成為最像動物的人。
娛樂圈這個小社會內部的結構,極化極端嚴重。有的人一天能賺幾百萬元,一年收入數(shù)億元,有的人一天只有幾十元、幾百元,一年不過幾萬元。龐大的資源規(guī)模,幾乎都被位于頂端的少數(shù)人所獨占。這就足以為“回到動物世界”提供秩序基礎了。
年輕人喜歡看娛樂圈,就是因為它有區(qū)別于正常生活的動物特征:占有,多巴胺,彼此碾壓,展現(xiàn)雄健體態(tài)、漂亮羽毛的無遮掩的自我銷售……
森嚴的等級結構以及后來的社會達爾文主義,不是人類天然自帶的,而是文明發(fā)生以后人類對動物的模仿。人類所不一般之處在于,我們還同時努力建立了一套道德系統(tǒng),來對沖和遏制這種模仿沖動。就像,亞當·斯密既有一本提倡自由競爭的《國富論》,又有一本倡導彼此“同情”的《道德情操論》。
娛樂圈這個“動物園”最終沒有蔓延到全社會,便是因為全社會依然重視道德原則。吳亦凡事件,早前便有很多聲音呼吁不要僅有輿論審判,其實執(zhí)法機關早已介入,法律也不會缺席。法律的功能,是確保道德原則得到最低標準的實行,輿論和法律在根本上沒有沖突。在今天這樣的技術社會,對于娛樂圈而言,輿論是法律的眼睛,幫助法律提前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