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波沙爾 程少君/編譯

1989年5月6日星期六,南斯拉夫樂隊Riva在瑞士洛桑市博略宮的舞臺上唱起《帶我搖滾,寶貝》,并從席琳·迪翁手中接過了歐洲電視網歌唱大賽的獎杯。同年9月19日,洛桑以北的伊韋爾東市卻經歷著“黑色星期二”——愛馬仕普利塞斯公司終止了愛馬仕“寶貝”打字機的全部生產活動。這件瑞士瑰寶的“死訊”無疑是對當地經濟的一大沖擊,它標志著瑞士工業史上最不可思議的發明隕落了。
去年十月,與1989年那首獲獎歌曲同名的“帶我搖滾,寶貝”愛馬仕打字機紀念展覽活動在伊韋爾東拉開帷幕。“寶貝”打字機發明于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生產了幾千萬臺,銷往世界各地,被稱為“20世紀便攜打字機之星”。洛桑打字機博物館館長雅克·佩里耶說:“愛馬仕‘寶貝超級便攜,其設計極具顛覆性,可謂史上第一臺筆記本電腦。”“寶貝”還是海明威等流浪作家以及戰地記者的“伴侶”。杰克·凱魯亞克的代表作《在路上》就是用“寶貝”完成的,約翰·斯坦貝克的《憤怒的葡萄》也一樣。由于用得太頻繁,法國著名作家弗朗索瓦茲·薩岡每年都要買好幾臺“寶貝”。越南共產黨領導人胡志明跟他的“寶貝”(法語鍵盤)從來都是形影不離,以至于在河內的胡志明博物館里,他的形象被定格在了這款打字機前。
這款從瑞士沃州北部的家族企業走出的機器是如何壓倒一眾國際品牌(如美國的雷明頓),使瑞士登上打字機第三出口國的寶座的呢?
1814年,在汝拉山地區,身為鐘表工匠的帕亞爾家族企業決定拓展自己的業務,從制作音樂盒轉投精密機械領域。一戰結束后,帕亞爾公司開始進軍打字機產業,于1923年起在伊韋爾東為愛馬仕生產打字機。然而,第一批產品并未獲得預想的成功,直到1935年“寶貝”打印機問世,才給企業帶來了轉機。“寶貝”機身輕巧(重4公斤)且易于使用——厚度僅6厘米(最薄的同類競品高約10厘米)。據說,它的體型是根據女性的平均胯寬計算得出的,目的是讓秘書們在做會議記錄時,能置于膝蓋上,隨機還附帶一個磨砂材質的硬殼,方便攜帶。

越南共產黨領導人胡志明與他的愛馬仕“寶貝”打字機

法國著名作家弗朗索瓦茲·薩岡每年都要買好幾臺“寶貝”。
“寶貝”取得了令人震驚的成功。“這臺機器是一次技術創新,”歷史學家洛朗·蒂索稱,他的博士論文就是關于帕亞爾企業的,“當時的挑戰在于將所有按鍵都安排在一個有限的表面上。”這一挑戰最終被意大利工程師朱塞佩·普雷齊奧索突破。在蒂索看來,還有一個人功不可沒,那就是瓜蒂耶羅·希爾本——才華橫溢的銷售總監,就是他給這個系列起了一個朗朗上口的英文名。
在幾十年的時間里,“寶貝”打印機持續暢銷,20世紀50年代推出的薄荷綠色“寶貝”更是最受歡迎的款式。此外,“寶貝”的堅固性成了瑞士質量的代名詞。“美國軍方在下單前,對愛馬仕‘寶貝進行了質檢,發現它能夠承受從八米高的地方掉落下來造成的沖擊。”策展人塞巴斯蒂安·麥特羅說道。除此之外,據一名從南極歸來的科考隊員稱,這款打字機在冰水中浸泡后,居然還能使用。歌手米歇爾·比勒在汝拉地區長大,他至今仍記得帕亞爾工廠生產的木箱上標記的出口地——東京、布宜諾斯艾利斯、開羅……這些目的地曾令他心馳神往。
然而,凡事都有兩面性,“寶貝”的物美價廉是以工作效率為代價的,流水線上的工人們忍受著地獄般的工作強度,暈倒的人不在少數,其中有幾千人是意大利移民。由于長期重復同樣的姿勢,許多工人都靠服用鎮痛藥來抑制勞損帶來的疼痛。洛桑打字機博物館館長佩里耶表示:“其生產強度無異于卓別林的《摩登時代》中的場景。一切都要計時:拿起一個零件要1秒,組裝要2秒……”
在“光輝三十年”(編注:1945—1975年,法國經歷空前經濟增長的時期)期間,帕亞爾公司(后于1974年更名為愛馬仕普利塞斯國際股份公司)迎來了事業巔峰,在“寶貝”打字機的基礎上開發出另外兩款聞名遐邇的產品:寶萊克斯(Bolex)相機和多能士(Thorens)唱片機。“當時,在沃州北部當精密機械工堪比今天在硅谷做程序員。”麥特羅忍不住這樣對比,“帕亞爾公司彼時擁有的員工數量達4400人。”

20世紀初的愛馬仕打字機宣傳海報

愛馬仕“寶貝”打字機機身纖薄,寬度根據女性的平均胯寬計算得出,適于放在膝蓋上,隨機還附帶一個磨砂材質的硬殼,方便攜帶。
接下來的發展就不遂人愿了。帕亞爾企業接連錯過了電器和信息技術的轉型,衰落在所難免。1971年,公司經歷了第一次整頓(400人被裁員),以及幾次大罷工。到了20世紀80年代,帕亞爾公司被其競爭對手——意大利打字機品牌奧利維蒂(Olivetti)收購,這加速了它的隕落。
如今,世界上再也沒有工廠生產機械打字機了。人們僅花幾十個瑞士法郎就能從跳蚤市場淘到一臺老牌打字機,其余的打字機都被報廢了。但是,佩里耶仍然心存希望,畢竟來他博物館參觀的30歲以上的年輕人越來越多了。“或許對那些‘數字時代的土著而言,無須使用打印機或擔心電量不足,就能夠直接將文字打在紙上的方式很快就會成為新的時尚。”
[編譯自法國《國際郵報》]
編輯: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