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寵物經濟

比爾特·布雷多夫、西蒙·朗格曼、卡羅拉·帕特貝格等 南之瑉/編譯

疫情中蓬勃發展的寵物市場

疫情期間，人們依賴寵物成瘋，貓、狗、兔子、倉鼠、魚等寵物的銷量成倍增長。它們既是助手，也是安慰，可以治愈靈魂，幫助治療疾病，給了很多人力量和樂趣。

去年春天，學校關門，德國外事辦發布了世界范圍內的旅行禁令，諾貝爾特·扎雅克的寵物店卻被允許正常營業。他得到特殊許可，可同時容納200名顧客。客人們在他的店門前排著長隊，隊伍沿著停車場、繞著建筑物延伸，有些人等了兩個多小時才輪到。

幾天后，一名員工告訴扎雅克，所有的狗都賣光了。“新的什么時候來？”扎雅克問道。員工沒有回答，只是聳了聳肩。他們已經打電話問過所有供貨方了，都沒有存貨。不久之后，貓也售罄了。十天后是兔子，然后是豚鼠、倉鼠、鸚鵡，不久連籠子和魚缸都賣光了。

扎雅克的寵物店位于杜伊斯堡北部的一個工業區。2005年，它被作為“世界上最大的寵物店”記入吉尼斯世界紀錄，證書就掛在入口處。這里占地1.3萬平方米，分為5個大廳，如同一個機場。寵物店有20萬只動物（共3000種），比柏林動物園的動物數量還要多。疫情之前，這里每年的客流量都超百萬。可以說，扎雅克開的不只是家寵物店，還是個旅游景點。

66歲的扎雅克有195名員工，公司已成立45年。凱門鱷售價499歐元，麗冠蠊賣9.99歐元，還有魟魚、電鰻、飛象耳花枝鼠、金倉鼠、兔子和雪貂，此外還提供撫摸和喂養服務。

去年四月，扎雅克和合作過的每個供貨商取得聯系，還派一名員工去德國東部補貨，每兩周就運一批動物回杜伊斯堡，比如虎皮鸚鵡、燕雀或豚鼠。

比起疫情暴發前，如今倉鼠的需求量增加了20倍，兔子增加了3倍。不久前，扎雅克新得到了12只英國短毛貓幼崽，僅僅一天就全部售罄。

和每次危機一樣，新冠也有伴隨現象。比如廁紙貨架空空如也，在餐桌邊辦公，夜晚在電腦前約打游戲，通過視頻電話社交。然而，人們總感覺生活中缺了點什么。一些人對陪伴的渴望愈發強烈，希望能以此緩解疫情帶來的緊張和難過。正是在需要保持社交距離的時期，人類會本能地向動物尋求親近。動物帶給人類的，比一些主人知道的還要多。研究表明，它們有益于人類的身心健康。

根據德國犬類協會的數據，去年，狗狗的銷量上升了20%。德國動物保護協會警告道，為滿足需求，目前非法和會給動物造成痛苦的幼犬交易也增加了。這些動物常常來自東歐，作為“特價幼犬”出售。萊比錫遺棄動物收養所的狗狗數量創下歷史新低，因為被遺棄的動物變少了。

寵物店老板扎雅克和他的售貨大廳：在售寵物20多萬只、產品12萬多件。扎雅克說，疫情以來，幼崽價格已翻倍，這樣的暢銷盛況前所未有。

據估計，德國約有3400萬只寵物，比十年前多1100萬。大部分是貓，約1470萬，此外還有約1000萬只狗和500多萬只倉鼠、兔子等小動物，觀賞鳥類有約400萬只。目前每兩個德國家庭中就至少生活著一只寵物。

22歲的約書亞·赫爾梅森和32歲的丹尼爾·里克疫情前就想養只狗。兩人都在狗的陪伴下長大，認為寵物是美好家庭的一部分。兩人在一起兩年了。他們本想在赫爾梅森大學畢業后再考慮養狗的事情，因為寵物需要很多關注。

但自疫情以來，大學關門，課程都在線上進行，赫爾梅森整天待在家里。某天，他們發現有個商家售賣牧羊犬和愛斯基摩犬的雜交犬種，于是很快聯系商家問詢。幾周后，小狗克雷奧來到了他們家。

白天赫爾梅森每隔兩小時就遛一次狗，他設了個鬧鐘，晚上則由里克去。赫爾梅森說，克雷奧非常習慣日夜和他待在一起，所以哪怕只是看到赫爾梅森關上洗手間的門，它都會嗷嗷叫喚。里克說，疫情期間，克雷奧的陪伴讓他們受益匪淺。

瘋狂的寵物消費主義

14年前，雷納特·奧爾決定拯救狗狗的名聲。她為報紙上總是出現戰斗犬類咬人或狗糞無人清理的報道感到難過。那時，奧爾是哥廷根大學經濟政治學教授。她想證明，狗對社會有益，養狗創造了國民收入和工作崗位。她在這個領域的第一項研究叫“德國犬類飼養的經濟學研究”。2014年，她發表了另一項研究成果，這次她觀察的是所有寵物。

有研究表明，養狗能降低成人患心血管疾病的風險，在寵物陪伴下長大的孩子自我價值感更高。

67歲的奧爾自己也養了一條狗，名叫喬尼，這是她養的第六條拳師犬。她每天都帶著喬尼進入大學的辦公室。退休后，她仍繼續開展犬類研究。

奧爾和獸醫以及寵物醫院的老板們談話，聯系動物飼養員，從飼養員協會、動物保險公司、犬類學校獲取信息，分析評估動物需求工業協會的數據，在線采訪了5000多個養狗和養貓人士。在統計最新的研究數據后，她得出了一個可觀的數字——寵物主人每年為他們的寵物花費超過107億歐元，其中約一半是為狗狗，由此產生了多達21萬個全職崗位。

精心裝扮的狗狗

顯然，寵物對人類極有價值。在漢諾威動物醫學大學2017年的一項采訪中，超過90%的養狗和養貓人士說他們將寵物視為“重要的家庭成員”，近一半表示將寵物當成孩子在養。在美國，約70%的寵物主人表示，寵物有時會睡在他們床上。

扎雅克每天都能在自家店里看到動物對人類的意義。他說，以前，人們是在購買寵物，如今，他們對他說想領養一條狗。他們說的是“領養”。“賣寵物”這種說法已經不合時宜了，因為有些人認為這“聽起來就像人口販賣”。

扎雅克出售12萬多件商品，有些顯得很是荒唐可疑，比如為小兔子準備的基督降臨節歷，為蜥蜴準備的夜光喂食鑷子，為蜘蛛準備的水碗，防止雞跑到馬路上去的警告馬甲。以前，買兔子的顧客會順帶買個籠子和草墊，如今顧客要花500～800歐元購買配件。扎雅克稱之為“三贏”：“小兔子的生活變豐富了，顧客感覺物有所值，我們當然也很高興，因為賣只兔子的同時，還可以出手一個寵物用探險游樂場。”

德國著名犬類教練、電視節目訓犬專家馬丁·盧特爾卻認為，很多動物產品的存在都是畫蛇添足。共有120多所訓犬學校按照他的寵物哲學運轉。盧特爾的現場演出已經吸引了200萬觀眾。在一次演出的末尾，盧特爾介紹著他的產品：一個可調節高度的餐盤，混有普羅旺斯藥草的飼料，為狗準備的椅子。盧特爾說，這一切當然都很瘋狂。他的原則是：“如果有人有興趣花數萬歐元為他家的狗狗買一條鉆石項鏈，狗狗戴著也感到舒適，那他完全可以這樣做。但如果狗狗需要一天穿緊身連衣裙八個小時，同時還得忍受管樂的喧囂，我覺得問題就很大。”

我們必須仔細思考：人類為動物做的這些“好事”真的能改善它們的生活嗎？

去年，寵物醫療行業實現了強勁增長。在慕尼黑的獸醫街，坐落著路德維希–馬克西米里安大學的寵物醫院。各科室緊挨排列：婦科、腫瘤科、外科，最里面是內科，負責看腸道、內分泌、感染疾病，還能進行營養咨詢。

根據經濟學家雷納特·奧爾的數據，如今養狗人士平均每年在獸醫處花費約227歐元，養貓人士121歐元，明顯高于奧爾2014年統計的數據。現在，獸醫會對患癌的貓咪作放射性治療。得了白內障的馬可以移除晶狀體，換上人工晶體。得了腸炎的貓可以移植由健康貓捐贈的糞便，就像某些得了腸道感染的病人一樣。人們治療能夠治療的一切。我們可以認為這是進步，也可以稱之為瘋狂。

佩特拉·科勒自2010年起為養狗和養貓人士提供咨詢服務，大部分是關于營養的。每年有數百只寵物來到她的門診，大部分是狗。很多都生病了，需要特別的飲食計劃。科勒觀察到，人們越來越多地關注他們的寵物吃的是什么，甚至想引入素食主義或舊石器時代飲食。人類社會的時尚轉移到了動物界。

對此，科勒的觀點是：“借鑒人類時尚的可操作余地很大，但貓不能純吃素，堅持讓貓吃素的人，還不如買只小兔子呢。很多人都是出于好意，做的卻是錯事。”有些寵物主人會出于愛讓寵物和自己吃同樣的食物，但實際上，貓狗吃肉都是骨頭、皮毛、大腦、眼睛全不吐的。如果光給它們肉塊和蔬菜，根本無法滿足需求，還會導致缺鈣，幼崽幾周后就會生病。科勒還見過信奉替代療法的寵物主人，他們患有腎病的貓咪衰弱不堪地坐在她面前，但那時她也已經無能為力了。

她的同事、肥胖病專家安娜–蕾娜·齊瑟說，患有關節炎的貓可以用止痛劑，狗狗做髖關節手術也很流行，因為很多品種的狗關節都會畸形生長。但她不贊成為臥病在床的狗采取續命措施，因為必須注重寵物的生活質量。

?流落到動物收容所的寵物

有些人根本不知道養只動物意味著什么，需要花多少時間和精力進行照顧和教育，而且他們還可能突然意識到，人和動物的相處并非總是愉快的。

接受運動療法的狗狗和漢諾威動物醫學大學的患病狗狗：適用于人類的很多療法也被用在寵物身上。

哈爾·赫爾佐格是研究人和動物關系的著名專家之一。2010年，在《我們撫摸和吃掉它們》一書中，他警告不要美化人和動物之間的共生關系。他寫道：“20年的人類動物學研究表明，和家養寵物一起生活好處多多，但也有各種壞處。”沒有足夠的時間照顧寵物，資金缺乏，寵物得病或死亡，都會給主人帶來壓力。有研究甚至認為，養寵物只會給人帶來負面影響。

而現在，如果疫情終于過去，人們結束了在家辦公，會發生什么？每天都得去辦公室上很多小時班，晚上精疲力盡地回家后，根本就不想和家里的貓貓狗狗玩，該怎么辦呢？而這正是動物收容所的工作人員所擔心的。一些人養寵物只是為了更好地度過疫情，而并未深入思考疫情結束后如何安置寵物的問題。

[編譯自德國《明鏡周刊》]

編輯：周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