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峰
2020年不斷接到全國各地如內蒙古鄂爾多斯市的李先生、成都市的劉先生、貴州安順市的王女士、杭州市的唐先生來電,希望了解和掌握最新的民事訴訟證據收集、保全、舉證、質證新規定,他們中有蔬菜種子生產者、蔬菜種子批發商,還有蔬菜種植大戶。
針對上述要求,現依據《民事訴訟法》以及2019年10月14日由最高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第1 777次會議通過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法釋[2019]19號)作答。由于民事訴訟證據的收集、保全、舉證、質證涉及內容廣泛,本文是根據行業特點作有針對性的解答,不可能在系列文章中作無遺留的介紹,讀者朋友們可直接研學民事訴訟證據的相關法律原文。
第一,根據雙方2015年5月1日就采礦合作事宜簽署的協議內容及原則,雙方屬合作開采,B公司具有《采礦許可證》,是采礦權人,A先生屬使用人,具有承包經營的性質,按合同約定是自行開采和銷售產品,獨自取得經營利潤,其風險應該自擔;B公司按約定獲得的礦山使用補償金,實際上是發包人收取的承包費,該費用數額固定(前3年為每年30萬,第4年開始為每年50萬)。該權利義務的約定基本公平。但補充協議約定無論B公司是否屬有權終止,B公司均需賠償其投資,該種約定明顯違背雙方權利義務平等一致的原則。第二,礦山承包協議終止后,按承包經營的權利義務分配方式,一般不再收取剩余的礦山使用費,而不可能在A先生已對礦山開采并進行產品銷售的情況下,賠償其投入的損失。第三,補充協議解釋協議約定的“終止的損失”僅指A先生的經營損失,不包括其投資,自相矛盾。所謂經營損失,包含投入(或投資)與產出,經營損失自負其責其實已包含終止后其投資自負的內涵,這與其投資需由B公司承擔的約定自相矛盾,難以自圓其說,進一步說明協議屬偽造。第四,承包經營中,在A先生違約B公司依法予以解除的情況下,卻要B公司賠償其投資,且該投資收益不確定,這樣的權利義務模式違反公平。根據協議約定,B公司在承包期內前3年每年向A先生收取補償金30萬元,第4年開始每年50萬元。但補充協議的約定是承擔A先生幾百萬甚至上千萬的投資損失,在投資并不物化為設備、建筑物,而是直接轉化為產品被賣出的情況下,B公司承擔該投資損失,不符合常理。綜上,補充協議具有明顯瑕疵,內容違背常理,權利義務顯失公平,屬A先生利用加蓋公章的空白紙偽造,不是B公司的真實意思表示。
⑤案件管轄不符合法律規定。補充協議所示的簽訂時間及雙方在T縣人民法院訴訟時,A先生的住所地均在山西省,而不是合同管轄地。另外,補充協議關于管轄的約定,將一個可能產生賠償的糾紛管轄地放在一個相隔幾千里的自己戶籍地,不僅不便于雙方糾紛處理,而且在簽訂協議時因A先生占據合同優勢地位,這樣的約定也不合情理,補充協議將訴訟管轄地放在承包人即A先生戶籍所在地,唯一的合理解釋是補充協議系A先生單方偽造。
A先生對補充協議偽造的問題進行了如下答辯。
一是B公司認為補充協議偽造是主觀推斷,沒有事實根據。該協議在有關法院訴訟中未提及,不等于不存在,更不等于偽造。當時A先生不能提供該協議是因為無法找到,提出也沒有根據,故未提及該協議。
二是協議間隔時間短,在本案實屬正常,A先生與B公司簽訂的部分其他協議簽訂時間間隔也很短。
三是法律對協議的形式沒有統一要求和格式。
四是補充協議上沒有法定代表人簽字并不影響協議的成立和效力,法律也沒有要求簽訂協議時必須有法定代表人或負責人簽字,因此,其是否簽字并不是協議必備要件。
五是因協議份數的約定不是合同的必要條款,沒有約定協議份數并不影響合同效力,且是否持有補充協議應由B公司自行承擔舉證責任。
六是補充協議是否約定與協議具有同等法律效力并不是協議的主要條款,也不影響補充協議的法律效力。
七是關于補充協議權利義務顯失公平、不合常理問題。B公司一方面稱A先生的投資已轉化為商品,變現為產值和利潤,一方面又說A先生自己沒有投資,是他人投資,自相矛盾,也不能自圓其說。
八是補充協議的管轄約定屬無效協議的理解也是錯誤的。B公司的再審申請無事實和法律根據,原審判決程序合法、證據充分,適用法律正確,請求依法駁回其再審申請。
最高院認為,關于補充協議真實性的認定問題,A先生以與B公司存在補充協議為據,向一審法院提起訴訟,B公司在本案管轄異議二審期間向省高院對補充協議上B公司的真實性提出司法鑒定申請,經司法鑒定中心鑒定,鑒定意見為印章真實;本案一審期間,B公司又向一審法院提出《司法鑒定申請書》,除再次對補充協議上加蓋公章的真實性提出鑒定申請外,另提出對公章與文字形成的前后順序、文字形成日期、紙張日期進行鑒定的申請,一審法院經審查對B公司再行提出印章真實性的鑒定申請不予支持,并無不當;但因公章與文字的前后順序、文字形成日期等對認定協議的真實性亦有重要影響,原審法院以公章與文字形成先后不影響協議真實性的判斷為由,不予支持,確有不當。在補充協議真實性的認定上,該協議加蓋的印章雖為真實,但因協議形成行為與印章加蓋行為具有相對獨立性,協議形成行為是雙方合意行為的反映形式,而印章加蓋行為是雙方確認合意即協議的行為,二者相互關聯又相互獨立,在證據意義上,印章真實一般即可推定合意形成行為真實,但在有證據否定或懷疑合意形成行為真實性的情況下,不能根據印章的真實性直接推定協議的真實性,也就是說,印章在證明協議真實性上尚屬初步證據,人民法院認定協議的真實性需綜合考慮其他證據及事實。
最高院認為,本案補充協議的真實性有如下不足:第一,補充協議對另一協議的風險負擔進行根本變更,不合常理,A先生對此變更不能進行合理說明。根據內部承包合同,A先生等在獲得采石生產、定價、銷售所屬礦山產品權利的同時,對生產、銷售活動中所需的資金、物力等均需自行解決,自行承擔在生產經營中因自身原因引起的責任;同時,A先生等還需一次性給付50萬元開發補償費,并據商品荒料的價格按比例向B公司交納補償金。可見,合作合同的風險主要在A先生一方。之后,雙方簽訂補充協議,決定終止上述內部承包合同,該補充協議雖有B公司同意以優惠條件與A先生簽訂新合同之內容,但同年5月1日簽訂的另一協議仍有A先生負責生產、銷售活動的資金、人力、物力以及稅金,承擔生產經營活動中因自身原因引起的各項責任義務等內容;同時,另一協議還對協議履行期間A先生不合理開采、開采權轉讓、不按約給付補償金等約定B公司享有單方解除權,并約定因此造成的損失由A先生自行承擔。可見,A先生與B公司無論在前的內部承包合同還是在后根據B公司給予A先生優惠條件簽訂的另一協議,合作風險幾乎全部由A先生承擔。但補充協議對雙方合作期間的風險作了完全相反的約定,即合作合同風險完全轉移到B公司一方。根據該補充協議內容,無論協議有效或無效、B公司單方或法院判定協議解除或終止,B公司均有義務對A先生除經營損失外的全部投入予以退還。同時,該補充協議有關剝奪他方鑒定申請權及明確訴訟管轄地等內容,進一步將風險完全轉移到B公司一方。本院認為,在合同當事人的締約地位并未改變,且依約B公司全部礦山使用補償費僅240萬元的情況下,上述約定超出了合作協議的合理范圍,不合常情、常理;A先生對僅時隔1天后簽訂補充協議根本變更之前的協議內容,雖解釋是受到B公司和他人所簽合同的影響,但并未提供相關證據予以支持,其解釋的可信性不足。
第二,補充協議的基本內容存在矛盾,A先生不能合理說明。補充協議第二條規定之前協議第一條中A先生承擔的損失限定為“經營損失”,以與補充協議第一條所涉“投資”相區分。實際上,所謂“經營損失”反映的是投資與收益的關系,而A先生履行協議中所投入的生產經營成本性質上即為投資,補充協議對此又明確約定為自行承擔,因而其主張自相矛盾。再審庭審中,A先生對協議正常履行條件下,生產經營成本與投資、生產經營風險不能作出合理說明;同時,其在法庭陳述中也表示主張投資是因為前期沒有產品產出而其開挖的風化層對之后的生產帶來了方便,如有產品產出,其投資和生產經營風險即自行承擔。可見,其主張的生產經營成本與投資無法區分,經營成本是其自愿承擔范圍。
第三,A先生在相關訴訟中從未提及補充協議及管轄問題,不合常理。其他法院在審理A先生與B公司互為原被告的多起相關訴訟中,A先生均未提及雙方曾簽訂有補充協議,亦未就管轄法院提出異議,其雖解釋該補充協議當時無法找到,是多年后在清理個人物品時偶然發現,但其前后陳述發現地點不一,結合該補充協議相關內容對雙方關系的重大影響,其解釋不合情理。最后,補充協議在形式上還存在甲方、乙方列法及明確協議份數的條款等與之前訂約習慣明顯差異的情況。綜上,根據補充協議的內容、形式及該補充協議的形成過程和再審庭審查明A先生在原審中隱瞞重大事實信息的不誠信行為,同時考慮B公司一直否認自行加蓋印章且不持有該協議之抗辯意見,本院對補充協議相關內容的真實性不予采信。
最高院判決:撤銷本案一、二審民事判決,駁回A先生的訴訟請求。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本案啟示:協議形成行為與在其上加蓋印章行為在性質上具有相對獨立性,協議內容是雙方合意行為的表現形式,而印章加蓋行為是各方確認雙方合意內容的方式,二者相互關聯又相對獨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