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培齊 祝大勇
摘要:2021年初,華北一些地區新冠疫情出現反彈,凸顯了全面脫貧后鄉村振興發展的接續性問題,包括治理的貧困、“財富的生產”與“意義的生產”空間錯位邏輯、常態化治理的乏力等,需要依據鄉村振興接續性發展的要求。全面脫貧后,要實現鄉村振興連續性發展,必須提升農村公共產品供給,實現城鄉公共資源和公共服務一體化,建設基層鄉村規范有效的治理機制,以實現“三農”工作重心的歷史性轉移。
關鍵詞:疫情反彈;鄉村振興;接續性發展;考驗
中圖分類號:F323.8;R181.8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1)09-0137-03
2020年是極不平凡的一年,面對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黨中央統籌全局果斷決策,有效地控制了新冠疫情的大規模傳播擴散,迅速恢復了經濟生產和社會發展任務,按照預定戰略安排推進打贏脫貧攻堅戰和全面建成小康社會。2020年底,全國5575萬農村貧困人口徹底實現脫貧,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標志性工程。然而在2021年年初,華北農村出現的疫情局部反彈暴,露出鄉村振興過程中仍存在亟待解決的重大問題,需要盡快提升包括鄉村基本醫療衛生服務在內的公共產品供給,實現城鄉公共資源一體化,建立便利農民融入和退出城市生活的制度性保障,建設規范化的基層鄉村有效治理長效機制,實現“三農”工作重心的歷史性轉移。
一、提升鄉村治理水平,解決“治理的貧困”問題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總書記為核心的黨中央把脫貧攻堅作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底線目標和標志性指標,實施精準脫貧,到2020年底圓滿完成脫貧攻堅任務,貧困治理工作成就舉世矚目。脫貧工作,或曰“貧困的治理”,以“兩不愁、三保障”作為基本要求和核心指標,重點解決了農民個體家庭在經濟方面的貧困,即“不愁吃、不愁穿”的難題,但“義務教育、基本醫療、住房安全”三保障在一些地區仍存在發展短板,鄉村公共產品供給及其治理能力明顯不足。今年年初在華北農村發生的新冠疫情反彈說明,在完成“貧困的治理”之后,急需調動資源解決“治理的貧困”。
河北部分地區發生的疫情集中暴露了基層農村公共衛生醫療資源供給不足的問題,主要表現為:公共衛生條件差、醫療設施落后、公共衛生防疫預警缺失。新冠肺炎感染者多數去過本村或鄰村的小診所,然而由于小診所醫療水平和信息化水平都嚴重不足,誤將一些感染患者當作普通感冒來治療,沒有技術條件進行必要的檢測、遠程會診或者進行預防性報備,最后造成了疫情的局部擴散。村衛生室作為鄉村公共衛生資源供給的前沿,逐漸出現在輿論聚關燈下,必須承認,村衛生室在鄉村發揮著不可替代的社區診療價值,然而疫情一旦爆發,這些小診所就被要求關門,以免首診時難以發現新冠病毒,而當疫情高潮退去的時候,這些不可或缺的鄉村小診所又會重新營業。老百姓一旦有個頭疼腦熱,依然會按照此前的習慣首選身邊的小診所。如果不能有效提升對這些小診所的基層醫療衛生公共產品供給,若再次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很難說是否能有效地識別、報告和診治流行性傳染病毒。
華北地區疫情反彈暴露的鄉村醫療衛生資源供給不足問題,并非僅是局部問題,且具有全國的普遍性。為持續推進脫貧攻堅及實施鄉村振興戰略,自2019年起,黨和國家大力提供公共產品供給,國家基本公共衛生服務項目從2009年的9類、21項服務逐漸增至2015年的12類、46項服務,在原有基礎上又增加了地方病防治、職業病防治等內容,但與需求相比仍存在著不足,當前,各地普遍存在基層服務能力與服務開展要求不匹配的現況[1]。從供給側看,限于資源投入和專業能力等因素,村衛生室的醫療服務質量難以保證,突出問題是村醫隊伍數量越來越少,年齡越來越大,許多行政村僅配有1至2名村醫,承擔慢性病隨訪、老年體檢、健康檔案建檔等面廣量大、費時費力的工作,為數不多的村醫隊伍存在年齡偏大問題,而有執照的執業醫師則更少,大多是赤腳醫生。老年村醫往往缺乏操作信息平臺的技能,醫療信息化建設困難較大。在《柳葉刀》2017年發表的一篇報道中,調查的2582個村衛生室中有92%未開展電子健康檔案建檔[2]。而且這支并不充足的村醫隊伍仍有流失,全國鄉村醫生總人數已從2010年的103.2萬逐漸降至2018年的84.5萬[3]。除此之外,基層鄉村的公共文化資源,涉及村民重大利益關切的公共信息發布機制,宣傳教育工作體系均存在供給不足不夠完善的問題,農村基本人居環境改善配套資源也未達到理想狀態,公共資源總體供給不到位,治理資源捉襟見肘,加之治理過程中注意力分配給重點項目,使治理能力和治理水平和鄉村振興發展要求存在差距。
2003年的一場“非典”疫情促使國人反思發展的科學性問題,不再將單純的經濟增長等同于社會發展,進而倡導和踐行科學發展理念,那么,在“十四五”開局之年開啟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征程時,華北部分地區疫情反彈促使我們思考在農村完成了最基本的脫貧攻堅任務之后,應該迅速推動(包括基本醫療文化在內)公共產品公共資源的豐富提升,推動鄉村振興全面接續性發展,從根本上提升鄉村治理水平,解決“治理的貧困”問題。
二、有效整合城鄉資源,補足農村社會公共事業建設的短板
有學者認為,農民在城鄉之間的往復流動采取了“半工半耕”的生計模式,既可以獲得兩個收入來源,又是一種生活邏輯的空間分配理性:城市是財富生產的主要空間,農村則是價值生產的主要空間。農民用部分進城獲取的經濟資源滿足所在地生活基本所需后,剩余全部被帶回農村,用于支持下一代的“接力式進城”和維系村落中的社會生活,從中獲得生活的意義和人生價值。學者對農民這種“財富和價值生產空間的錯位配置”持肯定態度,認為這種模式讓農民能以相對低成本地獲得體面與尊嚴,同時也生產著鄉村社會的活力[4]。
然而,在突發公共衛生事件背景下,這種生計模式將城鄉往返流動的農民放置于容易感染疫情和擴散傳播的鏈條危險環節上,他們在人員密集的大城市從事生產活動,極易感染流行性傳染疾病,在病毒潛伏期未被識別診斷的情況下于年假節慶期間返鄉,參與稠密的人情往來互動,容易擴大鄉村疫情傳播規模和危害程度。農民進入城市生活,卻不能享有城市的基本公共衛生醫療服務,也不能將消殺防護的衛生公共資源帶回鄉村,只是說明,公共資源城鎮一體化、均等化任重道遠。
農民無法在城市中獲得基礎公共產品,無法真正在城市扎根,他們的意義世界只能返回鄉村尋找。他們在年節假期返回鄉村,一種類似補償式的人情往來互動頻繁發生,而且多以婚喪嫁娶紅白喜事為載體展開。華北一村莊距離某大型國際機場只有不到二十分鐘車程,村民可以圍繞機場客流,方便獲得經濟收入來源,但卻不能真正享有城市化所內含的基礎公共產品,無法真正融入城市生活,返回居住地,卻利于病毒借助生產價值和意義的人情社交網絡進行傳播。在農忙節慶期間,平時人口稀少的鄉村,會因為有更多的人情走動而出現甚至比城市更加稠密的人口和疾病傳播機會。返鄉農民抓緊進行各種確證生存意義的走親訪友和請客聚餐,往往會將本來分散的人群聚合起來,其流動和聚集程度有時勝過城市,潛在感染者聚集帶來的疫情傳播風險大大抵消了分散居住的潛在優勢。可以這樣說,人類歷史上爆發的大傳染病并無證據證明與城市化有直接的關系。相反,城市提高了醫療服務的效率,為控制疫情能夠提供更便利的基礎條件,減少病毒的擴散傳播,斬斷農村疫情擴散的鏈條,必須加快城鄉公共資源一體化配置。
此次華北一些地區疫情反彈是城鄉公共服務未能真正實現均等化的典型癥狀。年節返回鄉村的人多了,但相應的社會服務卻沒有跟上,各種急需的服務空間沒有得到充實,鄉村社會也就無法獲得保障的滿足感。雖然鄉村已經全面脫貧,但與城市之間仍存在差距,這種差距不僅表現在經濟發展水平方面,還表現在公共產品的供給、公共服務的提供上。所以,推進農村社會建設范疇內一系列基本建設是今后一個時期農村最為重要的任務。如果達不到城鄉公共產品、公共服務的一體化,也就不能說實現了現代化。農民“半工半耕”所產生的“財富的生產”與“意義的生產”錯位,只是說明農村的現代化建設仍處于未完成狀態,是城鄉公共資源未能實現均等化的權宜之計,是不得已的適應性生存策略,不能樂觀于此,更不能使農民生計停留在這個階段。
只有真正實現內涵豐富的城鄉一體化,有效整合城鄉資源,補足農村社會公共事業建設的短板,讓公共服務覆蓋整個農村,解決政府為城鄉居民提供不平等、不公正的公共服務問題,使城鄉居民平等參與現代化進程和共享改革發展成果、城鄉間公共資源均衡配置和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城鄉經濟社會良性互動和協調發展等,才能最終形成城鄉經濟社會發展一體化的嶄新格局,讓農民無論在哪里都能進行財富的生產和意義的生產。
三、努力實現鄉村治理現代化,積極應對突發公共衛生事件
在華北地區某些農村疫情反彈過程中,基層鄉村再現一些硬核抗疫措施。這些非常規的硬核舉措是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情況下極端化的響應措施,是典型的極端治理。所謂極端治理,是一種以集體為治理單位,大規模集中采取偏激的、非科學的急功近利的反常態治理行為,“堅壁清野”“封村封路”“土法消毒”和“詛咒式喊話”等響應措施都屬于極端治理行為[5]。這種“硬核”手段在短暫的特殊時期內用起來很管用,針對于鄉村的特殊情境,其非常規性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從根本上說這些舉措并不利于鄉村治理現代化,甚至會制造新的治理矛盾。非常規硬核防疫舉措暴露出在鄉村全面脫貧后、走向現代化治理格局過程中所出現的治理疲憊困境。
常態化的鄉村治理現代化需要多元化的參與主體,然而在基層農村,壯勞力基本外出進城務工,鄉村留守人員以老幼婦殘為主,年齡偏大,文化水平偏低,行動較為散漫隨意,自組織化程度較弱,特別是對智能手機使用存在一定障礙,不能及時通過數字移動設備接受外部社會快速發展變化的信息并及時作出反應。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發生后,這些治理環節中的薄弱問題充分暴露,部分鄉村采用傳統大喇叭硬核喊話,甚至出現詛咒式喊話,這些問題反映出普通農民在基層治理中無話語權、主體參與意識淡漠的現實狀況。這種來自農民的多元性治理主體性的缺失,客觀上給公權力使用提供了較大的裁量空間,使得公權力容易突破法治的紅線和道德的底線。村民沒有作為治理主體參與的意識,習慣于公權力自上而下的單向運行,有的村干部甚至是打著“為了村民們好”的旗號而無所顧忌地使用所謂的“硬核”手段,治理主體的缺失和公權力行使缺乏必要的規法約束,鄉村治理過程的主體多元化和過程自主化就不能充分實現。
鄉村治理是一個極其復雜而又不確定的過程,其所涉及的一切事務都圍繞著不斷發展變化的鄉村社會物質文化生活需要,而這些問題都處于社會的基層。社會基層事務瑣碎而繁多,加上鄉村社會面積廣闊,人口分散,政府部門不可能完全控制所有事務。應貫徹黨和國家的要求,著眼實現鄉村治理的現代化,多元主體參與、權力配置多元化、以公共利益為目標,治理過程自主化,使鄉村治理能力儲備充足,只有這樣在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時,能夠快速地進行思想動員,引發村民重視,調動多元主體參與,在堅持黨和國家防疫大政方針政策的前提下,發展自組織進行有效自主管理。在這個過程中,應充分全面地依法尊重村民的權利,包括參與、決策和評價的權利以及人格尊嚴等權利,將合目的性與合工具性統一起來,提升農民現代傳播媒介素養,完善便利基層鄉村的表達和參與機制,最大程度滿足農民利益訴求,避免農民在鄉村治理中陷入失語現象,在鄉村治理各主體現代化中凸顯農民群體的政治意愿[6]。對于鄉村抗疫“關鍵少數”的黨員干部,既不能僅看重治理的策略效率而忽視政策的倫理價值,一切以“擺平”為標準追求結果,用“不出事”來掩蓋“硬核”抗疫帶來的政治道德破壞效應;又不能簡單否定鄉村一線抗疫干部的貢獻和奉獻,而是應客觀評價其表現并逐漸引導進入現代化農村治理軌道,明確鄉鎮黨委和村級黨組織在基層自治中明確功能定位,優化組織環境和組織結構,列出權力清單,讓公權力在陽光下依法規范運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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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2019中國衛生健康統計年鑒[M].北京:中國協和醫科大學出版社,2019:20-55.
[4] 賀雪峰.南北中國:中國農村區域差異研究[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7:161.
[5] 任家慶.突發公共衛生事件背景下鄉村治理疲憊問題反思[J].安徽農學通報,2020(26).
[6] 李紅霖,潘坤.“硬核”抗疫與鄉村治理現代化[J].農村經濟與科技,2020(21).
作者簡介:劉培齊(1994—),男,漢族,河北滄州人,單位為河北農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研究方向為思想政治教育與基層治理。
祝大勇(1976—),男,漢族,河北保定人,法學博士,河北農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為思想政治教育與基層治理。
(責任編輯:朱希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