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當前關于企業社會責任的相關爭論頗多。對于企業社會責任的承擔主體,一般認為企業法人是能夠按照個人原則的要求踐行企業社會責任的。而且隨著倫理學的不斷發展,集體也有成為道德上責任主體的可能;對于企業的社會責任行為界定,可以分為企業自利行為與外界他律行為。其中自利行為主要表現為公益慈善這一表面上的分外行為,而企業法人在經營管理過程中,更應該關注他律行為,這是看不見的企業社會責任最低標準。
關鍵詞:企業社會責任;承擔主體;自利行為;他律行為
中圖分類號:F27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1)09-0131-06
法人制度是一個重要的公司法概念,出現后就成為公司法的基石理論。在羅爾斯的社會基本原則中,這并不是沒有意義的。企業法人承擔自然義務帶來的整體性效果,僅僅通過對個人的道德要求是難以實現的,在實踐中也更利于評估與監督。所以當企業法人作為一個擁有決策機關、決策程序以及決策行為能力的組織機構,其決策原則與結果還被集體成員所承認時,那么其作為標準的聯合性集體就能夠而且應該作為企業社會責任的承擔主體。
本文將企業的社會責任行為界定為企業自利行為與外界他律行為,其中自利行為主要表現為公益慈善這一表面上的分外行為。從現實來說,公益慈善行為從本質上和原則判斷上都不應再作為允許的分外行為。特別是在法律上判定,當企業的公益慈善行為與業務無關,且超過行業內一般企業的合適標準時,是違法的。因此,當企業在開展慈善事業時,思考的是如何推進企業業務和利潤,其行為性質就已經完全改變了。但不可否認的是,公益慈善已經成為企業經營策略的一部分,也是目前企業自利行為的主要表現形式。而企業法人在經營管理過程中,更應該關注他律行為,因為他律行為預示著利益上的損失,特別是如何在管理決策中清楚地把握那條看不見的企業社會責任最低標準。
當前對于企業社會責任的相關爭論頗多,本文將從企業社會責任本身選取兩個基本卻容易混淆的概念進行分析:一是企業社會責任的承擔主體究竟是企業法人本身還是企業中的個人;二是對企業社會責任的行為進行界定。
一、企業社會責任的承擔主體
無論是古希臘、中世紀或是重商時代,人們關心的都是商人作為公民個人的社會責任,但是現代公司的產生,經營權與所有權的分離,企業被要求承擔社會責任,隨之而來的是責任性質與承擔主體的爭議。
何為現代公司?按照錢德勒[1]的定義,現代公司有兩個特征:一是擁有不同的經營部門,二是它由層級分明的授薪管理者管理。現代公司的特征引發出了新的問題,即誰應該承擔社會責任,企業本身還是管理者個人。1916年克拉克在《改變中的經濟責任的基礎》一文中指出,“大家對于社會責任的概念已經相當熟悉,不需要到了1916年還來重新討論,但是迄今,大家并沒有認識到社會責任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企業的責任。”[2]2002年,安德里奧夫和韋多克認為,“克拉克(Clark,1916)提出了最早的關于企業經濟和社會責任的思想,這一思想在多德(Dodd,1932)那里得到了進一步地闡釋,即管理者必須承擔社會責任。”[3]由此分歧即已產生,多德提出的管理者承擔社會責任得到眾多學者的支持,比如企業社會責任堅定的反對者弗里德曼就提出企業作為法律擬制人格是無法承擔社會責任的,能夠承擔責任的只能是自然人[4]58。
(一)企業社會責任的性質與要求
企業社會責任的第一個分歧就是:法人可以承擔自然人的道德責任嗎?
道德一詞在中文里往往被拆分來理解。“道”本義為人行走的道路,引申為事物運動變化的規律或萬物的本體。“德”本義與“得”相通。《辭海》說:對于“道”的認識修養有得于己,稱為“德”。自然人才是天然的道德承擔者,可是擬制法人制度的設立目的就是為了將企業本身作為一個完整的法律責任承擔者,保障所有人和投資人的財產權,其特性中包含責任承擔的基本權能。假設擬制法人是一個合格的責任主體,那么它應該按照哪一類原則行事?下面將引用羅爾斯《正義論》中應用于社會基本結構的原則簡要論述,簡要論證法人需要承擔的企業社會責任的性質與要求,以及法人是否具有該項責任能力。
如下圖所示,在社會基本結構中實踐推理①被劃分為價值概念、道德價值概念以及正當概念②三部分。筆者認為企業社會責任最初應該是一種價值概念,而目前卻被看作一種正當概念在執行,也就是說企業社會責任正在從一種模糊的價值觀念轉變為一種道德觀念。而正當概念下涉及的三個主體并沒有除國家之外的其他集體組織,即在社會基本結構原則中并未設計針對集體組織的專項原則。當然,這不是在徹底否決法人作為責任主體的可能,僅僅是證明了在以往的社會基本結構中法人并未被關注到。那么在當前這個無法忽視企業法人的時代,如果法人作為責任主體需要承擔與踐行社會責任,按照國際法、社會體系和制度的原則是不合適的,那么只能是按照法人制度設計之初的理念,將法人集體作為一個整體,被個人原則所調整,而且與企業社會責任的實施現狀非常契合。
個人原則中的要求和允許兩個部分,恰恰對應早期社會對商人的個人社會責任的要求,被定義為允許下的分外行為,即善行是一種自愿的分外行為。而現在所強調的企業社會責任,其核心內容包括環境保護、社會援助、勞動者保護、消費者保護等,慈善變成了其中的一小部分。企業社會責任的性質開始從允許行為蔓延至要求下的自然義務,且肯定性和否定性的自然義務都有一定的比重。
按照羅爾斯的描述,如果一個社會的基本結構是正義的,或者相對于他的環境可以合理地看作是正義的,每個人就有一種在這一現存的結構中履行自己職責的自然義務[5]109-110。每個人對這些制度都有一種義務,其中否定性是優先于肯定性自然義務的,而且自然義務與國家政策、社會制度以及社會實踐無必然聯系,因為其內容一般是由社會安排的規則確定的,而且具有普世性[5]109-110。如相互尊重、不傷人等,即使是在完全不同的社會與文明中,民眾都共同遵守這些基本自然義務。企業社會責任的普世性可以再次證明其根本性質的轉變。
圖示中還存在職責部分。那么企業社會責任為什么不屬于職責,而是自然義務?職責中要求的公平和忠誠不是更加貼合企業社會責任的模糊要求?原因是職責擁有區別于其他要求的重要特征:一是它們是作為自愿行為的一個結果產生的,其可能是明示或者默示的,如允諾和協議,但并不一定要如此。也就是說,職責需要事先的協商與合意。二是職責的內容總是由一種制度或實踐確定的,它們規范指示著要求做的事情。三是職責一般歸之于確定的個人,即那些一起合作以堅持它們的制度安排的人。以上三點在當前均不符合企業社會責任的特征。
按照上述分析,法人應是企業社會責任的合格主體,而且也需要被道德原則所要求,雖然沒有獨立的道德原則,但實際上個人原則在企業經營管理中無處不在,每一位企業管理者在決策時都會受到個人原則的約束,雖然并不是相加的關系,但是在實踐企業社會責任時,個人原則天然適用于企業法人的決策和運營。
早在1953年鮑恩在《商人的社會責任》中提出企業社會責任概念時,就區分了企業法人是承擔主體,管理者是實施主體,以自愿原則為前提。所以解決了法人能夠作為企業社會責任的責任實施主體問題后,承擔主體問題還有待明晰。正如弗里德曼在明確反對企業作為虛擬法人承擔社會責任時提出的,虛擬法人的責任也是虛擬的,只有自然人能夠作為擔責主體,所以企業社會責任的實施存在缺陷[4]58。
前面提到法人制度的目的是承擔責任,特別是在財產上區別企業財產和投資者財產,維護有限責任制度,法人的本質已經決定了其必然能夠承擔法律責任。可是法人是否是合適的社會責任的承擔主體?下面,借鑒倫理學領域的研究成果,對法人承擔社會責任進行簡要分析。
(二)倫理學上的道德責任主體之爭
企業社會責任并不能完全等同于道德責任,因為社會責任的本質并非社會的道德要求,而是反映民眾普遍正義觀的社會規范共識,僅僅是通過“流行的道德信念和直覺”[6]形成的缺乏統一標準和價值體系的價值概念。但是企業社會責任又正逐步轉化為道德責任,雖未轉化完全,但是為進一步論證法人企業社會責任的合理性,此處暫且不做嚴格的區分。
在傳統倫理學中,道德責任的主體是個體的自然人,與羅爾斯的原則圖示一樣并沒有對集體的規范。對集體道德責任的關注,始于二戰后漢娜·阿倫特、雅斯貝爾斯等哲學家對納粹集團責任的批判性思考。
伊薩克斯[7]認為,道德主體問題,可簡單分為個體主義者和集體主義者的觀點。集體在人類社會建立之初,就是最基本的社會單位,亦是人類社會生活中的重要事實,不管它的性質、規模、組織模式以及建設目的是什么,其行為結果都能通過道德進行評判。因此在邏輯上,集體作為一個實體承擔道德責任并非不合理。
但是個體主義者只承認個體的人類行動者是合格的責任主體,而集體的責任則可以細化為集體中單個個體的責任。正如哲學家劉易斯所說:“價值屬于個人,個人是道德責任的唯一承擔者。”[8]集體主義者認為這種簡單的細化是不嚴謹的,集體道德責任是真實存在的,但不是所有類型的集體都能承擔道德責任。
弗倫奇[9]5開創性的將集體區分為“集合性集體”(aggregate collectivity)和“聯合性集體”(conglomerate collectivity)。集合性集體“僅僅是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聯合性集體“則是一種具有‘內部決策結構的組織系統,它的同一性不能通過聯合起來的組織成員的身份來解釋”[9]13。聯合性集體有可能成為承擔集體道德責任的合格主體,其判斷標準如下:
1.擔責集體是具有獨立道德行為能力的系統、組織或機構。雖然集體行為與具體實施的個體行為有相當的重合,但它的超個體性導致其行為無法由個體承擔。
2.集體的行為有特定目的、決策程序以及將決策付諸行動的能力[9]14。雖然集體的每一個決策與行為都是由個體實現的,但并不能由此否認集體本身的能力。集體行為背后有完整的決策機制,且對于集體來說,問題的關鍵在于它的成員是否認可集體共同的決策規則與決策結果,集體的行為意志就是從對決策規則的認同與貫徹中產生出來的[10]。集體作為一個有機整體有獨立的行為目的,且作為行為主體承擔責任。即使某位成員反對一項集體決策,但他只要沒離開這個集體,就仍需對該決策負道德責任。
3.集體行為能夠導致積極或消極的道德結果。任何集體的行為必然會產生積極或消極的道德后果。美國哲學家梅指出:“把集體責任歸屬于一個組織集體的必要條件,是這個集體中的每一個成員所從事的活動或疏忽促成了有害的后果,對于這個后果,集體被認為集體地負有責任。”[11]
從倫理學上來說,當一個集體組織滿足了以上條件,就可以作為主體承擔社會責任。企業法人作為一個具有內部決策系統的集體組織,具有明確的意向性、具體的決策程序以及付諸行動的能力,而且其行為結果將會導致積極或消極的道德結果,完全符合“聯合性集體”的認定要素,即在倫理學上企業法人是可以作為責任主體承擔社會責任的。
二、企業社會責任的行為界定
隨著企業社會責任成為一種思想潮流,其性質和內容都發生了重大變化,消費者權益保護、勞動者保護、環境保護、資源節約、平等對待動物等“綠色概念”以及“人權”都成為了企業社會責任的一部分。但現狀是部分企業管理者甚至是學者還將企業社會責任與企業形象混為一談,甚至有很多人仍將其等同于公益慈善行為。2010年,國際標準化組織發布社會責任國際標準ISO26000社會責任指南,對社會責任有了如下定義:社會責任是指組織通過透明和道德的行為,為其決策和活動對社會和環境的影響而承擔的責任。在中國,以生產制造類指標體系為例,被細致地劃分為責任治理、公平運營、產品與創新、環境責任、員工與安全、經濟責任以及公益慈善。據此,本文將企業社會責任行為界定為兩種:一是企業為維護企業形象,增加企業聲譽而進行的企業自利行為;二是企業在決策時,考慮到法律后果以及社會道德結果而實施的他律行為。
(一)企業形象與企業成本——企業自利行為
企業主要是商業公司。所謂商業公司,是一種集聚資本以從事生產或銷售商品或服務并進行投資的組織工具。其基本立場是,一家商業公司應該以提高公司營利和股東收益為目的而進行商業活動,這就是其“經濟目標”。
企業社會責任行為中的分外行為,即公益慈善,考慮的是“公共福利,人道主義以及慈善目的”。它允許企業將合理的資源用于公共福利、人道主義、教育以及慈善目的,即便公司營利和股東收益不會因此而受益。最初,企業在從事分外行為時,是完全基于道德因素,但是現在它們通常是與對營利性的考慮混在一起的,而不是相分離的。或者說,基于公共福利以及慈善目的的考慮可以是為了提高公司營利和股東收益。例如,對體育賽事或者高校的捐助也許是出于和購買廣告同樣的理由。
所以,當前企業被允許將合理的資源用于公共福利目的,而無須期待利潤。被普遍接受的觀點,是公司應該考慮其活動的社會影響,注意活動所產生的社會成本。此外,因為公司在經濟結構中處于中心地位,公司在推進政府政策方面提供協助,對于政策的有效實施是很關鍵的,例如疫情下的微信防疫碼就是一個典型例證。社會政策通常對一些大公司的人道主義行為持肯定態度,甚至是鼓勵和期待。同時,社會政策支持維持教育和慈善活動的多樣性。
其原因是在實際操作的過程中,純粹為了社會考慮的公司活動是無法被限制在一個合理的程度之內。因為假設這些活動不是完全為了推進公司業務,相關的考慮因素就不一定會采取那種開展業務所需的方式,而這樣對于在何種程度上可以將公司資源用于這些目的就缺乏內在的限制與邏輯。
例證1:水泥公司M是一家公眾持股公司。其資產大約是1.25億元人民幣,年營利在1300萬—1500萬元人民幣之間。M公司的所有工廠都坐落在中國西部,而水泥業務的性質決定了M公司不太可能在該地區之外銷售水泥。純粹基于慈善考慮,M公司匿名向上海市的一家歷史博物館捐獻了300萬元人民幣。M公司將公司年營利20%的金額捐獻于一項與M公司的業務缺乏任何關聯的用途,很難說是合理的。
以上例證在實際操作中被認為是缺乏合理性的。由此可知,分外行為雖然是允許下的自愿行為,但是完全不考慮企業的業務因素的不合理的慈善行為是不可想象的。
例證2:其他事實都與例證1相同,但M公司只向博物館捐贈了1000元人民幣。M公司的行為就被認為是合理的。
其原因是資源數量被認為是合理的,這一判斷如同法律上判斷合理性的問題一樣,取決于具體的事實情況。如在美國《公司治理原則》第20條b款3中,需要考慮的主要因素有,在可類比的公司中用于這些目的的資源占公司營利和資產一般比例以及涉及公司資源和公司業務之間的關聯程度。一般來說,使用了越多公司資源,這種關聯程度就應該越強。除非在國家緊急狀態的極端情況下,可以允許超出正常情況下合理程度的行為,例如新冠疫情期間的捐助。
因此產生了一個疑問:為何企業在營利行為之外的分外行為需要通過合理性的判斷,而且判斷的標準還與公司業務有關?
一個(友善行為意義上的)施善行為被規定為我們可以自由地做或不做的一個行為,一個慈善的行為是出于其他的人也應當獲得這種善、這樣一種愿望而做出的。一般來說,分外的行為就是假如滿足了把合理的自我利益考慮在內的排除性條件就會成為責任的那樣一些行為,現在被認同的企業社會責任就是這樣一種概念。但是這一概念在現實中卻根本沒有存在的基礎,且不符合常理和邏輯。因此慈善被異化成了購買影響力和尊敬的方法,而且并不考慮慈善接受者的感受。而這卻日益成為社會現實。
根據中國社科院發布的《慈善藍皮書:中國慈善發展報告(2019)》,2018年中國的社會捐贈總量預估為1128億元。因為國家政策,慈善的捐贈目標從國家民政部門轉移到慈善會系統,每年由中華慈善總會公布《中華慈善年鑒》。公益慈善正逐漸成為企業展示實力的平臺,而且還有學者專門撰文說明企業慈善行為是企業形象塑造的新途徑[12]。
文中將企業慈善行為等同于企業品牌和形象,是企業發展的“無形資產”,是可以給企業良好回報的“活廣告”。英國經濟學家布雷頓和米靈頓提出企業公益捐贈的動機在于提升企業聲譽,捐贈的額度越大,所獲聲譽越高。企業慈善行為具有“暈輪效應”,對于提升消費者對企業品牌和形象的認知度,贏得信賴,吸引投資者和優秀員工具有積極作用。所以“公益營銷”已經成為企業實施營銷戰略的手段之一,公益慈善的首要動機已經偏離了最初純粹關于善的愿望,而是以提升企業形象為目的開展的公益形象營銷活動。
綜上,既然單純不考慮自我利益的企業慈善行為已經被證明不存在且不合理,其目標是在行為過程中提升企業形象,那么它的性質就純粹是一種自利行為。在個人道德原則中,慈善(善行)是出于自愿的允許行為,但是加入了自利的目的性后,其性質發生了改變。我們已經無法將慈善行為純粹劃歸于道德行為的范疇,因為其中功利性動機明顯大于公益性的動機。雖然無法評判這一發展是有利于社會發展還是一種道德的回退,但是民眾似乎已經接納了這一思想,企業管理者更是已經將慈善事業作為一種有效的戰略性營銷手段。
(二)法律法規與自然義務——企業他律監督
有觀點認為,看一家公司是否應該遵守某一項法律法規,可以適當地根據某種成本—收益分析來進行判斷,但是責任數額并不是公司為了獲得可以從事違法活動的特權而支付的“價格”。法律是最低的社會道德,社會公共利益從自然義務或責任或分外道德,進入法律的強制要求,是一種趨勢。企業社會責任從自愿原則向職責要求甚至法律責任發展演變也是一種必然。
鮑恩曾專門就企業社會責任的自愿原則作了新解釋。他坦言,在1953年的書中提到企業社會責任的自愿原則時是“非常小心的”,但還是對公司自愿承擔社會責任存有希望,而隨后25年的觀察和經歷加深了他對自愿原則的懷疑。他認為,公司與工會組織結盟,控制媒體,影響政府,其權力是如此強大,影響如此廣泛,以至于自愿的社會責任已不再能有效地約束公司。究竟是企業對社會承擔責任還是社會順從企業是個尚未解決的問題。民族平等、減少污染、保護自然以及產品質量等社會問題,不能僅僅依靠公司自愿承擔社會責任解決。所以,鮑恩放棄了“自愿原則”,提出公司社會責任概念的有效性應該建立在社會控制公司的基礎上,“是公眾而不是公司控制者。”[4]54
但是,至今在社會控制方面并不存在有效的具體舉措,其實施與評估都是困難的。隨著人們對個人自由主義的反思,社會責任共識成為主流,如同默克爾在疫情封閉報告會上所說:“自由意味著責任。”部分學者及企業管理者已經認識到道德要求并非完全是外部強加的約束,有時反而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審慎地自我加予的。這種道德約束不僅需要,而且應該公開讓所有人知道,最終的獲利者仍然是自我。基于此就不難理解,為何當允諾實踐對允諾雙方都有利時,它就應當作為一種自由地締結一種職責關系的方式而存在,這也是為什么關于企業社會責任的允許與自然義務正在向職責過渡。
社會公共利益最開始產生于社會結構問題中,是對國家和政府的要求,其目的是為了維護社會正義,構建良好正義的社會。在涉及國家公權力與個人私權利之間的關系上,存在兩個非常重要的判斷,也是社會進步的重要標志,一是從無限地授予權力到逐步地限制權力;二是從未達目的不擇手段,到強調正當的法律程序和公正的法律實施過程。所以,從自愿原則到職責要求再到法律責任成為一種趨勢,舉一個簡單的例子:
一個運營的企業污染了其所在城鎮的大部分地區,危及到了居民的健康,企業把風險日復一日地強加在居民身上,出于技術和商業原因,企業管理者決定著強加風險的程度。而出于地方經濟建設和就業考慮,國家權威并不會以一種持久的方式長久地卷入其中,而會將限定或重新限定工廠作出決策的范圍,但是重新決策的結果是否符合具體的情況,無法確定。自愿原則無法在此情況下劃定確定的范圍,也無法有效保護社會公共利益。
因此,環境保護從企業社會責任中分離出來,形成了現行的《環境保護法》。法律確立了那種其他活動都在其中發生的社會基本結構。在開展業務時,公司應該如同所有的公民一樣具有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行事的義務。上文說公司法人應該按照個人原則行事,即它無意暗示公司法人可以比自然人少遵守法律,也沒有對公司法人施加任何不同于自然人的法律遵守義務。公司法人有義務像自然人一樣在法律規定的界限內行事,事實證明,法律在環境保護、產品質量、勞動者保護等企業社會責任部分成效顯著。
如同德國公司法的發展趨勢,關于公司的管制條款不斷增多,如《德國股份公司法》(以下簡稱《股份法》)中的大部分條款都是強制性規定。根據《股份法》第二十三條第五款的規定,只有在《股份法》明確許可的情況下,公司章程才可以偏離《股份法》的規定。這樣嚴格的法律規定在社團法中極其少見。其原因:一是為了保護股東和潛在股東的利益;二是為了保證資本市場的透明度,進而保護公共利益。
從其想要保護的法益中不難推斷出這一嚴格的立法趨勢并非在限制公司法人的自由和權利,反而是利用更多程序上的嚴格限制,不斷減少企業在運行過程中需要付出的信息成本和運營門檻,以此增加企業在市場中的生存能力和運行效率。所以,為何企業社會責任明明是在限制公司自由,卻最終被企業管理者普遍接受,認為理應形成此種義務和責任,因為即使大多數人的公共利益是不特定的,損害是不特定的,但對于公司來說,其能夠在決策層面通過權衡就能規避損害,且這些規定是普遍適用的,那么它就是一種公平的分配原則。
他律行為中可以簡單地畫一條線,可以稱之為企業社會責任的最低標準。最低標準并非是一個完整的標準或條例,而是在企業社會責任的范圍內,一旦逾越即會產生法律上的不利后果的內容。所以,它是現行法律和政策下關于企業社會責任的最低限度,也是逐漸具體化的企業社會責任內容,其中不僅包括禁止性的法律條款,還包括有法律效果的國家政策以及違反合同的不利結果。當存在這樣一個底線式的義務,那么對于公共利益的侵犯就會被限制在很小的范圍里。
由此也可以看出,自利行為與他律行為其實并沒有一道嚴格的分水嶺,除了已經被法律規定的部分,他律下的行為帶來的后果,為何不能成為自利行為的一部分,以提升企業形象和長期的企業營利為目的而開展,這同樣是企業社會責任值得深入研究的內容。
三、結語
法人制度是一個重要的公司法概念,出現后就成為了公司法的基石理論。在羅爾斯的社會基本原則中,企業法人是能夠按照個人原則的要求踐行企業社會責任的。而且隨著倫理學的不斷發展,集體也有成為道德上責任主體的可能,這并不是沒有意義的。企業法人承擔自然義務帶來的整體性效果,僅僅通過對個人的道德要求是難以實現的,在實踐中也更利于評估與監督。所以當企業法人作為一個擁有決策機關、決策程序以及決策行為能力的組織機構,其決策原則與結果還被集體成員所承認時,那么其作為標準的聯合性集體就能夠而且應該作為企業社會責任的承擔主體。
本文將企業的社會責任行為界定為企業自利行為與外界他律行為。其中自利行為主要表現為公益慈善這一表面上的分外行為。從現實來說,公益慈善行為從本質上和原則判斷上都不應再作為允許的分外行為了。特別是在法律上判定,當企業的公益慈善行為與業務無關,且超過行業內一般企業的合適標準時,是違法的。因此,當企業在開展慈善事業時,思考的是如何推進企業業務和利潤,其行為性質就已經完全改變了。但不可否認的是公益慈善已經成為企業經營策略的一部分,也是目前企業自利行為的主要表現形式。而企業法人在經營管理過程中,更應該關注他律行為,因為他律行為預示著利益上的損失,特別是如何在管理決策中清楚地把握那條看不見的企業社會責任最低標準。
注釋:
①社會基本結構中實踐推理:即對所意愿事物的判斷構成的價值推理,以萬物應該循以產生的規律為前提。
②正當概念:有關正當性的時間推理,即道德推理,是德性論的重要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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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向衍誠(1988—),男,漢族,湖南長沙人,阿爾伯特-路德維希-弗萊堡大學(德國)法學碩士,研究方向為民商法。
(責任編輯:馬雙)